第19章 相机里的陌生人
作品:《逐光》 警车刚拐进南郊的竹林,潮湿的空气里就飘来股松节油的味道。程源曦推开车门,看见座爬满藤蔓的木屋,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相机修理铺”,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肿,像张洇湿的旧照片。
“就是这台莱卡M3,”店主是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正用绒布擦拭相机,黄铜镜头在阴雨天泛着冷光,“上周收来的古董机,底片洗出来总多个人——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照片里的老槐树下,可谁也不认识她。”
张野接过相机检查,皮质外壳有处磨损,露出底下的刻字:“这是沈青的相机,三十年前的战地记者,拍完最后组照片就失踪了,报道说她死在泥石流里。”
林砚舟正对着光看底片,黑白影像里的老槐树后,果然有个模糊的身影,衣角飘起的弧度很特别,像只展翅的白鸟。“让技术科扫一下底片边缘,”他指尖点在影像的右下角,“这里有行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字。”
暗房里,程源曦看着放大机下的画面,字迹逐渐清晰——是用显影液写的“矿洞”,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相机,镜头对准地底的方向。“沈青失踪前在拍非法采矿,”她翻出旧报纸,头版照片里的矿洞入口,挂着块“封”字木牌,边角有个三角形缺口,和相机背带的金属扣完全吻合。
修理铺的监控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反复出现在镜头里,总盯着那台莱卡相机。“他是矿主的儿子,”张野调出资料,“三年前突然回国,整天往老相机市场跑。”
程源曦突然想起什么,将沈青的胶卷装进相机,对着窗外的竹林按下快门。冲洗出来的照片里,原本空无一人的竹影间,多了串新鲜的脚印,鞋印边缘有圈锯齿纹——和矿洞遗址找到的胶鞋印完全一致。
“这相机被动过手脚,”林砚舟拆开镜头,镜筒夹层里藏着张折叠的地图,“快门里装了微型定位器,每次拍照都会记录坐标,沈青当年就是靠这个标记采矿点。”
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七个矿洞,其中三个标着“危”字。程源曦比对失踪人口档案,那三个矿洞坍塌时,正好有七个矿工下落不明。“沈青发现矿主偷工减料,用劣质炸药引发塌方,”她指着地图背面的字迹,“这些是矿工的名字,她想拍证据,结果被锁在了七号矿洞。”
这时,鸭舌帽男人突然闯进修理铺,手里攥着把扳手:“把相机给我!”程源曦侧身躲开,他的袖口蹭过相机,留下片深色污渍——化验显示是矿洞特有的硫磺粉,和沈青相机里残留的成分一模一样。
男人被制服时,怀里掉出本日记,是沈青的字迹:“相机拍到他们埋炸药的画面,坐标藏在每张照片的树影里。”程源曦翻到最后一页,贴着张撕碎的照片,拼起来是矿主的私章,和塌方报告上的伪造印章完全吻合。
暗房的红灯突然闪烁,小张举着张新洗出的照片跑进来:“用沈青的胶卷拍矿洞遗址,拍到了这个!”照片里,七号矿洞的裂缝中,露出只握着相机的手,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指针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和沈青最后发回报社的电报时间一致。
“她还活着!”程源曦抓起相机往外跑,林砚舟已经联系了搜救队,“手表的齿轮里有张纸条,说她藏在矿洞的通风管道里。”
三个小时后,搜救队在通风管的尽头找到沈青。老人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相机,胶卷盒里装着把小小的地质锤,锤头刻着个“青”字,和矿洞岩壁上的刻痕完全吻合。“我怕他们毁了证据,”她声音嘶哑,“就把炸药清单刻在了岩壁上,用相机拍下坐标。”
程源曦看着老人被扶上救护车,她的蓝布衫在阳光下泛着白,和照片里的身影渐渐重叠。鸭舌帽男人瘫在警车旁,看着沈青的相机被装进证物袋,突然哭了:“我爸说她早就死了……他每年都来修相机,是想确认她没留下证据。”
修理铺老板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拿出个铁盒:“沈青失踪前寄存在我这的,说等个懂相机的人来取。”盒子里是本相册,最后一页贴着张新拍的照片,是程源曦他们在暗房里的样子,照片边缘写着:“总有人会带着光来。”
警车驶离竹林时,程源曦看着车窗外的夕阳,相机里新拍的照片正在显影,七个矿工的墓碑前,不知何时多了七朵白菊,花茎上系着的纸条,画着小小的相机,镜头对准初生的月亮。
张野翻着下个案子的卷宗,指尖敲了敲照片:“有人报案,说古籍修复室的线装书会自己翻页,每页的批注都不一样,像有两个人在对话。”
林砚舟将莱卡相机和沈青的日记放进证物袋,袋口映出天边的晚霞,像块晕开的胭脂。“书页里的对话,”他望着渐暗的天色,“说不定和这些未寄出的照片一样,都在等一个愿意读懂的人。”
程源曦摸了摸相机的皮质外壳,那里还留着沈青的温度。她突然明白,有些等待会跨越三十年,在不同的胶卷里,洗出相似的光。车窗外,竹影在暮色里摇晃,像无数个被相机定格的瞬间,记录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未说出口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