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镜中影

作品:《逐光

    北郊老宅的朱漆大门在晨雾里泛着暗红光晕。程源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迎面撞上一面落地镜,镜身蒙着层厚灰,隐约能看出描金的缠枝纹边框,像幅褪色的工笔画。


    “就是这面镜,”报案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指着镜面的裂痕,“每到午夜,镜漆就往下掉,露出个穿旗袍的女人,眉眼和当年的苏曼卿一模一样。”


    张野用手电筒照向镜面,裂痕处的漆皮果然有新鲜脱落的痕迹,露出的银箔上刻着个极小的“卿”字。“苏曼卿是十年前失踪的电影明星,”他翻着档案,“最后出现在公众视野,就是在这栋老宅拍杂志封面。”


    林砚舟正用棉签蘸取镜沿的粉末,在阳光下捻了捻:“是银朱和桐油的混合物,和苏曼卿化妆盒里的颜料成分一致。”他突然指着镜面反射的天花板,“那里有块松动的木板。”


    程源曦搬来梯子爬上阁楼,木板下藏着个樟木箱,里面叠着件水绿色旗袍。领口的盘扣是玉质的,刻成了莲花形状,其中一颗的花蕊里嵌着张胶片,是苏曼卿的定妆照,背后用口红写着:“镜中藏着他们的脸。”


    “他们是当年的电影公司老板,”老太太颤巍巍地递过本旧相册,“曼卿发现他们用替身演员拍危险戏份,害死了三个新人,她想曝光,结果拍封面那天就没了音讯。”


    阁楼的天窗突然被风吹开,晨光斜斜照在旗袍上,内衬的丝线在光线下显出暗纹,是串倒写的名字,和三个新人的墓碑名完全一致。程源曦摸着旗袍的开衩处,摸到张折叠的剧本,缺页处画着面镜子,镜角有个月牙形的缺口——和老宅梳妆台上的黄铜镜完全吻合。


    “监控拍到上周有个戴墨镜的男人来过,”小张调出画面,男人正用小刀刮镜面,“他是电影公司的继承人,镜漆里藏着当年的片场录像,他怕被发现。”


    林砚舟将镜漆样本送去化验,结果显示里面掺了荧光粉,在紫外线照射下会显现出指纹。“苏曼卿当年把微型摄像头藏在了镜架里,”他指着镜背的螺丝孔,“录像里拍到了老板们强迫新人签生死状的画面。”


    审讯室里,男人还在狡辩:“我只是来看看祖宅,这镜子早就该扔了。”程源曦突然打开紫外线灯,镜面上的指纹在光下连成串,像条蜿蜒的锁链:“这是你父亲的指纹,他当年亲手把苏曼卿锁在阁楼,镜面上的抓痕就是证据。”


    男人的脸色瞬间垮了。程源曦拿出剧本的最后一页,是苏曼卿的笔迹:“当镜漆脱落时,真相会顺着裂痕爬出来。”她按下播放键,摄像头拍到的画面里,三个新人的墓碑前,苏曼卿正把一朵白菊放在碑上,镜头转向她的脸,和镜中逐渐清晰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她没失踪,”程源曦看着男人,“她用易容术改了容貌,潜伏在片场当道具师,去年才把录像母带寄给警局。”


    男人瘫在椅子上时,程源曦看见镜中映出个穿旗袍的女人,正站在老宅门口朝她挥手。走近了才发现是苏曼卿的女儿,手里捧着修复好的剧本,缺页处补画了面完整的镜子,镜里的光正漫出来,像融化的白银。


    “妈妈说,镜子从不说谎,”女人将剧本放进证物袋,“就像这些藏在光影里的勇气,总会在某个清晨,照亮所有被遗忘的名字。”


    警车驶离老宅时,程源曦看着后视镜里的镜面,残漆在阳光下拼成个小小的摄像机图案,像苏曼卿留在时光里的眼睛。张野晃着新卷宗笑:“下个案子更玄乎,有人说古董相机拍出来的照片里,会多出个没见过的人。”


    林砚舟将旗袍和胶片放进证物袋,袋口映出天边的流云,像幅流动的水墨画。“相机里的秘密,”他望着渐亮的天色,“或许和这些镜中影一样,都在等一个愿意相信的人。”


    程源曦摸了摸口袋里的镜角碎片,突然明白苏曼卿的话——有些真相,会变成镜子里的影子,哪怕被掩盖十年,也会在光线下,露出和现实一模一样的轮廓。车窗外,晨雾正漫过青石板路,镜面上的“卿”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个被时光记住的,未说出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