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皇禁台

作品:《佞恩录

    “这样,不如将她们留下来,隋指挥使可是办案的好手,让他来替你审一审,没有问题的留在这里给我们玩一玩。”


    拓跋景径直走到不远处坐下,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刀,对卫令面前的其中一个舞姬道:“你过来。”


    那名舞姬抖着身子,缓缓地走过去,却被拓跋景身边的侍卫猛地脚踹在膝窝,逼她跪了下来,他把玩着手中的刀,堪堪划过对方白皙惊惶的脸上,似乎下一刻刀向一拐,就能轻易地了结她的性命,只听见拓跋景道:“伺候人会吗?”


    那舞姬连忙试着去伺候他,她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脖子,忍着羞耻去亲吻他的唇,当她的舌尖刚试图探进去之时,她就倏然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剧烈刺痛感,一低头发现殷红的鲜血正顺着自己的脖颈处流下,瞬间染红了她衣襟的一小片如同一朵在雪地盛放的红梅。舞姬们被吓得忙住了,拓跋景则是淡淡一笑,似乎觉得他们这样胆惧的样子分外有趣。


    沈寅的脸色实在难看,“世子,虽说您身份尊贵,可是也没有这样滥杀无辜的意,她们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可怜的女子。”


    “我竟不知原来沈大人竟是这样的苦萨心肠,不过我可没有沈大人这样的同理心,沈大人若是看不惯的话那就请便,隋指挥使大人快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才是。”


    隋鄢坐在拓跋景的身侧,月光倾泻在他的半张脸上,微微垂着眸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但这副样子让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淡去不少,让舞姬们刚才对死亡的阴影都减去不少,有的甚至羞红了脸。


    卫令则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在她看来情况非常糟糕,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被发现只不过是迟早的事,隋鄢不可能不知道皇禁台的行踪他虽然知道自己是皇禁台的暗卫,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与来温伯的关系,若是让他知晓,他指不定会将自己当作用来对付来代的工具。


    隋鄢看着船面上打斗过的痕迹,若有所思:“不如让她们来支舞助助兴。”


    “指挥使这提议甚好,不过光是跳舞也没有任何意思,听闻指挥使与沈大人从前是旧友,箭术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不如这样如何,在这群舞姬的腰上悬挂金铃,而我们三个人比试箭术,在她们跳舞的时候比试谁可以射穿她们身上的金铃,射中金铃越多的人获胜,反之则是射杀舞姬最多的人失败,如何?”


    众人听见后大惊失色,已经有人跪下开始求饶,但并没有任何的作用,有人为拓跋景取过长弓,他并不是在征求隋鄢和沈寅的意见,下一刻有许多金铃铛被人用托盘呈到她们的面前,只听切拓跋景那刺骨寒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的眼睛锐利地微微眯起。


    “下一秒,谁的腰上没有系上铃铛,我手中这只箭就会射向没有系铃铛的人。”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弓箭就对准了远边,众人一时惊惶失措地去抢夺那托盘里的铃铛,可惜那铃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至少有半数的人没有铃铛,卫令动作比较快,幸运地拿到一只铃铛,还没反应过来,江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有人落了水,卫令看过去,有人惊叫道:“你推她掉进湖里,抢了她的铃铛,这么冷的天,她会被冻死的。”


    抢到铃铛的那名女子不以为然将金铃系于自己的腰上,不屑道:“你这么关心她,那你下去救她好了。”反倒是她的举动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争抢对方手中金铃,江面上传来更多人落水的声音,卫令看着这幕,知道无能为力,默默退到角落,可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


    卫令侧身躲过那人扑过来的身影,反手将那人压制在地上,“自相残杀,那接下来呢,等着敌人掌握你们的生死么?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他。”


    卫令身影一转,一个箭步冲上去踹向他手中的实木弓箭,弓箭掉在地上,卫令迅速地捡起它,对着站在中央的拓跋景猛地射了三箭,啸啸的响声引带起秋风,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射向他的脚面,他阴沉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卫令此刻立于甲板上的木桌上,暗下来的天幕里又下起大雪,烛火昏沉地烘出一层暖光,她的皮肤薄极了,透肤而下,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衬得那细颈愈发白腻,那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幢幢火光,手指搭在那副沉重的檀弓上,像是只誓伏在深山的妖魅。


    拓跋景的手背被她的箭厉害地划过,冒出细细的血线,可他竟没有想象中积极的样子来,而是被她的举动勾起几分的兴趣来,他挑眉看向她,猎物反抗才会让野兽不觉得无趣。他抬手示意人拿了新的弓箭,箭上抹了些剧痛毒的毒药,只要刺中,顷刻暴毙,他眯眼瞄准,卫令以船上杂物掩住自己的身形,飞身躲过他连发的三箭迅速地观察地势,借着美人榻一跃向他所在的方位射过去,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从她方向射过去的箭就被一记刀风带飞出去钉在甲板上,卫令便被这来势汹汹的刀势震退数步,对上的是隋鄢的眼睛。


    他身后的皇城司卫鱼贯而出,猫着腰缓步向她靠近,卫令瞬间绷紧了身体,刀柄压在她的掌心,她再次拉满弓,居高临下地对准底下不断向她靠近的皇城司卫,伴随着啸啸声,两名皇城司卫往前却被箭矢钉在原地,锋利的箭矢刺进他们的脚掌,引得他们面色惨白,成哀嚎求饶之势。


    隋鄢唇角在昏暗中勾起笑意来,衣风袭来,拂动他的薄壑以及那艳红的飞鱼服,薄壑不身姿如松,风骨酷劲,只觉清俊贵极,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在地面上刮过,好似已经看透了她的伪饰似的,风雪泊泊,夜色愈发昏沉连带着将甲板上的烛火都吹动着不断摇曳晃动,后添出一股不为人知的旖旎暧昧来,舞姬的衣服是又轻又薄的红纱,缠在臂弯上的红纱被夜风吹起如同敦煌神女的绫袖一般,带出几分她自己没有察觉出来的英气,那巍然不动,仅仅露出一双妩媚的狐狸眼。


    刀口的血珠圆润地从她的面颊上淌下,在烛火的暖光下,散发出血红且清透的光芒,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卫令身形速度极快,在又连发三箭的同时,用得了空的右手持刀砍向拓跋景,只是在拓跋景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记刀风阻隔了她攻向他的方向,卫令余光一瞥,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挥向冲向隋鄢,混合着清浅的松雪香的夜风刮过他的脸侧,他对上了她带着凶戾与怨气的眼睛,他的唇角一勾,手揽过她的腰侧,顶着手被她的刀砍伤的疼痛将她警报起来。


    她脸颊上淌过的血珠滴落在他的眉心,她身形顿压,右手得隙从他的禁锢中抽脱,用力地扎向他的眼睛,谁知他手懈力,却又在她准备落地时将她狠狠甩开,她早察觉他的意图,抬手摁住他的肩,再缓缓向上滑摆任他的后颈,让他与自己几乎贴近,而在此电光火石之间,他后颈的皮肤上贴上冰冷的物什,于是在衣中,他看见她的眉眼上挑,他已经可以穿透面纱,看清她在轻薄的面纱底下是怎样的得意之声。


    他道:“逃得走么?”


    卫令冷冷地看着他,匕首又向他的脖子压近一寸,紧贴着皮肤,冰冷的触感带起他后颈上的阵阵痒意,他略微深沉粗重地喘了口气,向上仰着,喉结上下滑动,眸色愈深:“劝你还是不要乱动为妙。”


    她伸手扼他的脖颈,反折到他的身后,身体粘贴着他的后背,怒声道:“都别过来!否则你们的指挥使大人今日将性命不保。”


    蔺津看见这幕,当即从袖中暗中调整小剑,可他却并没有动,因为他反应过来,凭大人的身手,若他真想脱身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再不济,假设他当真败于这女贼手中,暗处蛰伏的皇禁台的暗卫应该也会出手,不至于他来出手,想来他们都没有得到大人动手的信号,那便还是静观其变,于是他往后退了两步。眼下情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卫令刚要开口提要求,隋鄢便道:“阿令啊,要不我帮你?”


    他压低声音对她道,被她闹了番,心情竟也算不得坏,就在此时,后方有人动心切,全力跳跃而起了侧旁一阵寒风袭过,隋鄢和卫令的侧边同时闪过一道白光,卫令顺势前滚,刀正好砍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卫令还未来得及起身,背后忽然挨了一脚,她不防备,但就在一瞬间她就调整好,重新撑稳了身形,卫令用刀挡着他的攻势,手中的刀被他砍断,发出响亮的刺耳划拉声,卫令的手掌挨着刀柄,试图格挡,可不料又有人暗中放箭,卫令为闪身躲避被隋鄢成功逼退一步。


    隋鄢闪身到了她的跟前,一手拍回他手上的刀,一把拽出她的脖颈,接着将她翻摔在地,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她张开嘴咬向他的肩侧,极其用力,血泪出那层布料,卫令的嘴里充斥着血腥味,一番打斗下,两人身上都渗出了层薄汗,卫令的身上被他用力地击了一拳,后面的皇城司卫立即反手将她制住,卫令唇边溢出丝殷红的血迹来,但没有选择再动手,在隋鄢微微向她靠近时,伸手拍向他的脸,发出清脆的声响。


    “乌先生要我们来运这批货,放他们心关,你又何必去猜疑这么多,乌先生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什么阴谋,乌先生总不会害我们,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胸怀,还要去怀疑这些,乌先生的计划不是我们可以去打听的,而且我们只听乌先生的便是,讲真的我觉得你不该顾虑这么多,你要知道我们的命都是乌先生救回来的,乌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有数,你又何必去执着这些”王娘道。


    花牙叹上气道,“你说的我明白,我只是担心有人欲借乌先生之名行不轨之事,毕竟乌先生从不与人太过合作,他本人极为厌恶太监之流,如此说来,怕是有人借着乌先生行此不轨之事。”


    卫令刚进皇城司,迎面就被一个人摆在上方的孤氅吸引了目光,倏然舒展开来,它很柔软,也极富弹性,鲜艳的红狐皮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是那样的炽烈,卫令正疑惑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的手上拿过那件狐裘,将它披在卫令的身上,慵和且懒散地系着狐裘面前的两条系带,他的气息很近,同时动作不容抗拒,她道:“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那里。”“这话该我问你,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的目光合着点动不风,毫不避讳地全身上下地打量她,“喜欢么?”


    卫令被包裹在一团温暖里,“你送我这东西做什么,不要以为这就可以收买我。”


    “收买你?”


    隋鄢极浅地笑了声,“那你当真是绝情啊,我都这样不好于你,你却这样无动于衷。”他伸手揽过她的腰,试图将她往里间的床榻上带,卫令胡乱挣动间,鬓发缠上狐裘衣饰用的东珠上,她不自禁地吃痛发出声闷哼,隋鄢盯着她,良久从喉间出发出声清朗的笑声。


    卫令的面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捞过她的头发,缠绕在人指间上,慢条斯理地帮她解开缠在东珠上的头发。


    卫令头发上传来异样感,他时而动作轻柔,时而故意用劲,但面上却仍然是那派云淡风轻,看不出来面上情绪,也看不出他的用意。他却突然开口道:“晋王醒了,因为此次的缘故,他和晋王妃有意离开禁都到筵州定居,原来伪帝并不同意,而晋王妃目前被以侍奉病中太后被扣留在颖和宫,你可知晋王有四万人马滞留在通州大营,此营离京城不过几百里的距离,而今夜即将晋王庭的人传回消息,晋王是有意刺杀晋王妃,以此为借口杀出重围离京,而你我都知道他与皇禁台并无干系,也就是说他是南边藩王一派,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个人。”


    “通王杜瞿南,他自从想都沦陷以后就在云襟府自立为王,以扶持幼帝为名四处招兵买马,此人是晋王妃名义上的远房表哥,晋王伯是想借此投向通王,合谋占据南边的几个州郡,甚至有一举拿下建康城的想法,晋王妃不过是晋王的投名状而已。”


    卫令补充完他没有说的话,“云襟府的知府李凭州却是后苦行僧,当年官品低微时,一家人有时连饭食都不饱,他却浑不以为意,吟啸自如;晚年时俸禄颇厚,却也丝毫不改简朴作风,遇到贫寒的读书人或者穷亲戚,从来都是出手阔绰,还收养了因战乱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数百人。在他心中,身为君父,就当卧薪尝胆,以图报复,身为臣子,就当尽忠尽节,死而后已,怎么能够沉迷于安居美食呢?


    他在东京留守任上一年多时间,先后上了二十多份奏章,请示谢胤回都东京,以鼓舞士气人心,这在他看来是君王本分,只要有利于江山社稷,即便对君王有所拂逆,也在所不惜,或许这种单纯的人总是以为:君王能够体谅到他的一片忠心,只可惜此人名望太高,后来被皇禁台的人暗中杀害,让他的仇敌李马肥做上知府的守位,此人与李凭州不同,生活极其奢靡,食不厌精,脸不厌细,且不乏闲情逸志,人用对子,则大事可成;人用错了,则一事无成,只是用人乃是天底下第一大学问,李马肥显然不是人才,投机取巧之事好善钻研,很快攀上杜瞿南,两人狼狈为奸,将云襟府弄得乌烟瘴气,不少人因此无家可归,忠而言之,这杜瞿南也绝非善类,而且他还有个渊源或许你还不知道,杜瞿南旧时与右相崔钦都求要灵州府的小姐,可惜灵州府小姐后来死于疫病,可真实的情况却是灵州府岳氏有意将小姐嫁与根基深厚的崔氏,可岳小姐却是与杜瞿南两情相悦,有人曾说在杜瞿南身边看见过与小姐容貌相似的妾室,那妾室要寻死,可惜没能死成。”


    “我的猜想是,有没有可能传回的消息并没有错,那人的确是几年前已经被岳氏发丧的岳小姐,但是岳小姐并没有染疫死去,而是被用此种办法假死脱身被送到了杜瞿南的身边,关于岳小姐的本意,我暂且不得而知,可是当年云襟府蔓延至灵州府的花疫,你却是有所耳闻,当年那场花疫致使两州府死伤无数,李传州一家老小全是感染花疫而死,也致使他无心力再管云襟府,这才让李马肥在云襟府迅速收割了势力,才有与李传州一争知府的地位,我怀疑过这场花疫乃是人为,其目的已经显而易见,如果让岳氏知晓这场花疫的实情,他们必定全力相抗杜氏势力,岳家乃清流名士,若让他们知晓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而使用了这样的下作法子,没可能再和杜氏以及云襟府来往了,要救杜庭兰,看来只有通过岳家,他们定不会让晋王顺利和杜瞿南达成同盟。”


    不能求助于杜氏,因为比起与晋王合作的巨大势力来,杜庭兰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卫令抬头,发现自己缠在东珠上的青丝被解开了,只不过缠绕在隋鄢的指骨上,他向她迫近,缓缓地俯下头来:“岳放洲的小儿子岳子鹤就在国子监,由他亲自告诉岳放洲这个秘密会不会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