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满刑堂
作品:《佞恩录》 卫令来到鹤庭轩,檐下的灯笼发出暖黄的光,却隐隐听见有好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而后又从里面走出一位青衫男子,正是沈寅四目相对,两人有些尴尬,已经是隆冬,连小年都快到了,可这禁都仍然静悄悄的,宛如死水,搅不起任何的动静来,往年正如前世的时候,她应该还在完颜府中做着一名奴婢,而当时的她因为打碎了瓷盏被罚跪在雪地上一夜,扣了月俸,不成想今世却如此地不同,她也不知这世回到沈氏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记忆恢复,也许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更何况,阿娘的秘密还在府中呢。
卫令抬眸对上沈寅投来的两道视线,他生得清隽,素净如玉的脸却显得有些沉郁,他并不如隋鄢那样的浓烈秧艳的妖颜,却是仙气翩翩芝兰玉树,他撑开伞挡住风雪走了下来,在她旁边停了脚步,“今日远房表妹来了,母亲有意让她做我的妻子,可我拒绝了,因此她正在和祖母诉苦。”
沈寅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轻轻对她道,“天气冻寒,来我屋里,今日叫下人准备了暖锅子,来陪我喝一杯?”
卫令刚张口想拒绝就听他道:“你听我的,明日再来见祖母。”
卫令疑心他是知道什么的,于是就和他走,沈寅居住的院子名为竹篱院,有一条长长的回廊,她走在里侧,灯笼在他侧脸上投射出明明灭灭的光影,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兄长,你是想邓小姐了?”
卫令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心中所想。前世沈氏四子求娶邓府嫡女的事情闹得很大,当时邓氏没有答应,后来邓阑又出了事,于是听说沈寅一辈子没有娶妻。
卫令手中握着一双很长的竹筷,此刻却顿了顿,从汤锅里捞出一片薄羊肉放到卫令面前的碗中,卫令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卫令没有理会他,径直撒欢吃了起来,外面还在下雪,但温暖的锅子却安帖地慰问了她的胃,一时也有些放松:“怎么认识的?”
怎么就一见而误终生?
笑了笑,却是无奈:“邓氏里头是吃人的虎狼窝,她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却又和其他的闺秀是那么不一般,她的骨子里是不驯的,很可惜,这样的姑娘与我无缘罢了。”
卫令顿了顿:“没有想过去争取?”
沈寅摇摇头:“既是明确拒绝了,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卫令看向他:“四兄果真是个君子,不过那远房表妹对你也真是痴情啊。”
沈寅一愣:“你如何得知?”
“刚才在祖母面前嗷嗷哭,我又不是聋子,或者你与她相处试试也不错,总好过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卫令善意地提醒道。
沈寅仰头闷了杯酒,卫令忽然听见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沈寅与卫令对视一眼,卫令出去看就见一群人正行她的倚梅园去,卫令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吃走了出去拦住郑夫人。
她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讥讽,郑夫人皱眉,郑夫人怒斥:“来人将她捆起来!”
有两名婢女立刻上前,卫令猛击她们的腰侧,两名婢女立刻失去平衡被推入湖中,一时间兵荒马乱,郑夫人怒着脸看着她,“好你个沈令,和你的小娘一样骨子里都是贱人,我好心接纳你入底,你倒好竟然私下换了卫儿的伤药,他现在腿脚都生蛆了!刚才还因为撒药而疼昏了过去!郎中看了发现他的药被掺了腐药,而这期间你的贴身婢女倒是去过一回,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呢?现在我就进去将换药的小贱人剥破才解恨,而你现在立马滚出府去!”
“郑夫人可有证据,是亲眼看见青坞这么做了么?要知道这宅院如战场,借刀杀人的也不是没有,阿父后院里那么多的姨娘不比我有理由对长兄动手?我知夫人心焦,可是也切莫受人挑拨离间,若是现在将我逐出府,国公爷对你可当真没有责怪之意?
更何况我要动手,也用不到这样低劣的手段。派我的贴身婢女去换药,这不是明摆着让你抓把柄么?”
卫令笑道,“我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冤了,毕竟这样的事上次已经有了一回,总不能什么黑锅都让我背,我们就在此处对质个清楚。”
郑夫人怒道:“去将人都喊过来,还有主君,请他来看看这黑心肝的阴谋。”
卫令看见青坞已经被人押了过来,卫令冷着神情看着她,现在无非两个猜测,青坞与青莲一样背后有主,而她的目的是将她赶出府,要么她真的没做,只不过是被别人利用了,但无论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很不利,只能咬死她没做过,因为她们现在就是一体的,青坞对上她的目光。
卫令示意性地向她坚定地点点头,青坞似乎有所意会,当即大喊:“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做过此事,奴婢只是帮忙而已!”
郑夫人冷脸看着她:“帮什么忙?满口胡诌!定是她让你去这么做的是否不是?你如实承认的话呢,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也会酌情留你一条性命,但如果还是这么冥顽不化不肯开口说实话,那就休怪我无情。”
青坞忙道:“奴婢没有撒谎,当时给沈长公子送药的温嬷嬷。因为闹肚子,奴婢当时正好刚从海姨娘的房里领完东西回来,于是碰巧和温嬷嬷遇上,她叫我奴婢将伤药给沈长公子送去,权当帮她一个小忙,奴婢哪里敢拒绝,当即不敢耽搁将东西送去了,至于那药奴婢根本没有动过,还请夫人明鉴。”
此刻厅里没有见过面的沈谨也在,他是姨娘杨氏所生,不过因为杨氏娘去的早,杨家又不放心,遂将他抱了回去由杨姨娘的妹妹杨青妃来抚养,杨家本来小门小户,但杨氏的新家主杨信之这几年颇得武皇帝亲睐,趋势很快封为淮阳侯,北戎控制禁都以后杨信之被杀,其弟杨凭之投效北戎,北戎同意杨凭之继承淮阳侯的爵位,而杨青妃也被杨凭之送入皇宫为妃,沈谨也就在皇宫生活,如今才十四岁,比她如今小一岁。
沈氏与杨氏在不经意间成了同一阵营的人,沈氏对沈谨虽不亲近,却也不曾怠慢,沈谨显得倒是比沈氏其他人沉稳内敛得多,卫令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前世的他似乎并没有选择入朝为官,哪怕后来江山平定,他也是选择隐世。
卫令并不打算助幼帝回到南边,谢胤功绩甚至不如武帝,为人生性多疑阴狠毒辣,明明就是妥妥的暴君,再扶持这样的人上位,官的只会是百姓。
卫令对上沈谨的目光,转而看向坐在上首一脸怒意的老太太:“左右今天是个说话的好日子,不如来将之前青莲那桩案子理一理,省得不明不白也就纠缠不清,当时我说会查出青莲的死因,这回便来向老太太说清楚,青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而且此人正在老太太的身边。”
她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海氏身上,海宜棠依旧面不改色:“我说哥儿,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洗脱罪责而随意拉一个人来顶罪,我们老太太向来耳清目明,并非你几句话便可以颠倒是非的,况且老太太也说了,看在你初来乍到所以不计较,您又何必揪着不放,一个奴婢而已死了便死了,老太太当时也是见了那婢子死得惨烈这才对你说了重话,却不想哥儿这般放在心上,想来也是个孝顺的人。”
卫令勾勾唇角:“您这话说的,查清楚不为什么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姨娘心虚所以不敢让我说呢。”
海氏的笑脸有些维持不住:“哥儿这便是曲解妾身的意思了,妄身小门小户,在老太太教诲下却也知道以沈氏名声为重,这种事情在哪个高门大户里没有发生过?那高门大户里发生的腌臜事那可就多了,现在审的这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压下不传也便罢了,难不成老太太会为了区区一个婢子将沈氏亲生血脉逐出府去?当初哥儿可以留下还是老太太拍板的,若被逐出去岂不是老太太面上无光?谁又敢这样做呢,不过哥儿亲自去调查看来果真问心无愧,不过老太太主持温嬷嬷的事就已经够操劳了,此等小事也不用再拿来劳烦老太太,哥儿的人品,老太太自然心中有数,沈氏门风清正,那出来的哥儿总不会差的。”
王氏不置一词,但卫令明白她的确没有过问的意思,那她也就确定青莲的死与这王氏脱不开干系,海氏或许是在王氏的授意下这样做的,可她还真不想息事宁人,因为这种事情迟早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在反朝廷官场斗争里,仅仅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都可以扭转局面。
还不待她出声,沈寅却开口道:“海姨娘这话便不对,一个门户要想永盛不衰,首先做到的就是奖惩分明,若每件事都合合糊糊地盖过去,那久而久之连下人都会以为我们是个好糊弄的,何来门风清正?我就是专司刑名办案的,若自己府里的事情都断不清,那岂不是让外界质疑我的能力?为了我,为了沈氏的门风,这桩案子还是要摊开来讲的好。”海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老太太轻掀眼皮看过来:“那就说说是谁虐杀的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