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人

作品:《帮废帝赶走篡臣后他求我上位

    “小公子乃性情中人也!”留下这句话,男人转身上了马车,消失在街角。


    经此一役,揭含楚总算在宛城打出了名气,搏了个“吞字麒麟”的称号。揭含楚后来听见这个名号都无语了,这个世界的人能不能好好起名,前脚刚送走一个“肥三公子”,后脚又来一个“吞字麒麟”。听着这两个称号揭含楚都觉得自己登时肥头大耳起来了。


    临走前老板殷勤地把《论语学而篇》直接送给他了,还说日后来了尹子的新书都会给他留着。


    揭含豫倒是从中看出了些门道:“你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吧?”


    “不错。”揭含楚带着揭含豫沿着刚刚那个男人消失的街角转过去,赫然就是郡治衙门。


    他们没多做停留,沿着反方向继续溜达,衙门在二人身后渐渐缩小,最后化做一个黑点再看不见。


    揭含楚背着手笑着说:“这叫揭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揭太公是谁?”揭含豫问。


    揭含楚答:“揭太公乃一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喜钓鱼,取一直钩悠然野钓……”


    “那能钓上来吗?”揭含豫不解。


    “所以说——愿者上钩!”


    揭含豫看着身前快步走的三弟,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陌生。难道说……这就是孩子长大后父母的感受吗?


    揭含豫自觉长兄如父,不禁感叹。他几个大步追上去,和揭含楚并肩走:“你怎么真的只看一眼就会背了?以前没听说你喜欢尹子……嘶,不过就算听说过我也记不住你们读书人这些事。”


    “大哥,”揭含楚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揭含豫本不想回答他这个没来由的问题,都准备抬脚往人小腿上踹。下一秒浸入揭含楚投来的目光中,在其间看见不知名的情绪,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当然。”不过腿没收住,只轻轻在小腿上剐蹭了一下。


    揭含楚眼中划过一丝戏谑,一字一句道:“因为……尹子就是个抄、袭、鬼!”


    原本只是出来随便溜达,倒让揭含楚摘了尹奂希的桃,现在是浑身舒畅。


    揭含楚一时兴奋过头饿极了,“吞字麒麟”也适时变成了“干饭饕餮”。揭含豫每个月都会到宛城来一两次,有时是跟着商队,有时是跟着在舂陵的狐朋狗友,故而对宛城还算熟悉。他领着揭含楚左拐右拐,扎进了一个街中小巷。


    说是小巷,实际上是两栋酒楼中间狭长的石板路。让揭含楚感到意外的是,石板路上竟排起了长队,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勾得揭含楚咽了咽口水。


    “哥,那是什么?”揭含楚抓着揭含豫的手来回摇摆。


    揭含豫神秘一笑,附耳轻声说:“蝎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又补了一句,“是蝎子的‘蝎’哦。”


    揭含楚的笑僵在脸上。


    揭含豫细细观察着弟弟的表情,还以为他会露出恐惧的神色。期望落空,揭含豫自觉没趣,也不逗他了。


    但如果揭含豫再心细一些,或许能发现揭含楚挂着笑的嘴角在微微颤抖。揭含楚不是不恐惧,而是已经吓得没招了。


    等揭含豫买了四个饼子转身向他走来,揭含楚才如梦初醒:“哥……”他虚弱地挽着揭含豫的手,整个人无力地挂在他身上,“我一定要吃吗……”


    揭含豫挑了挑眉毛,心道三弟果然还是被我吓到了,仍然只是个小孩子啊。


    他也不多解释,只是当着揭含楚的面吃起了一张。牙齿撕开饼皮的一瞬间,香甜的味道涌入揭含楚的鼻道。


    “嗯……老板娘手艺越来越好了,这一批出锅的蝎饼,蜜汁充分融入油脂,啧啧啧,煎得这叫一个相得益彰,吃了浑~身~舒~坦~呐!”揭含豫吃一口,便在揭含楚耳边解说一句。


    揭含楚闻着味儿觉得嘴馋,却又始终不敢吃蝎子。脑子里神仙打架,连在路上差点撞上人都没注意。


    揭含豫拎着他后脖颈,任他纠结,不过嘴上功夫不停,就这一段路的脚程他已经在吃第三个了。


    揭含楚:……赐你“大周贝爷”的名号,连蝎子都吃得这么快,还学上人家“嘎嘣脆,鸡肉味”了。


    等等,揭含豫好像没发出“嘎嘣脆”的咀嚼声。


    想到这儿,揭含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愤恨地瞪了一眼还在大快朵颐的揭含豫,揭含豫却无辜地眨眨眼。


    揭、含、豫!


    揭含楚心知着了揭含豫的道,这个道还这么蠢,简直是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他脚底生风,五步并作两步跑着走了。


    揭含豫轻松追上小短腿,把剩下的一张饼递给揭含楚:“拿着,还热乎着呢。”


    揭含楚脚下没停,只轻飘飘来一句:“你求我我就吃。”


    揭含豫哪里听过这样不要脸的话,还我求你?你爱吃不吃,要不是我先前已经吃过三个,现在真饱得吃不下……


    “好好好,哥求你吃,趁热吃。”


    揭含楚这才放缓脚步,满意地接过蝎饼咬了一口。


    揭含豫没骗人,这是一种带甜味的烤饼,用料单纯——没真的放蝎子——类似前世糕点店里买的改良中式点心。


    兄弟二人在外偷嘴,路上给叔父也打包了吃食,回到客舍陪着叔父吃了一点。


    叔父在马车上颠了两天,刚又去郡衙投递了名帖,精力有些不济,略吃了两口菜就歇下了。


    揭含楚也跟着揭含豫回了房间,他把怀里的《论语》平铺展开,点起烛火开始细看。


    这个时代没有成体系的儒学,虽然也有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东西,但同孔子的思想也略有不同。这俩的关系就像驴生出了骡子,虽然是亲子关系,孩子却不孕不育。


    尹奂希显然已经通过《论语》渗透进了长安城——甚至是京外的一些大城市——的一些士子群体。连皇帝也学《论语》,还赐名“此间圣人”,可谓名利双收。


    他真的只是为了追名逐利吗?揭含楚觉得没这么简单,他可是知道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儒学的威力有多么强大,孔夫子在整个国家的文化传承中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揭含楚觉得自己有些阴谋论了,或许人家也只是个为了在异世站稳脚跟不得已才搬出孔子来给自己站脚呢?


    穿越者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闭门造车式思考也无甚意义,揭含楚心道,要想弄清楚这位穿越者前辈在搞什么,还是得先选入长安太学。


    而且,今天那书店老板貌似说,尹奂希也是太学博士?


    如果能直接拜入他门下,兴许就能解答疑惑了。


    时间不早了,揭含楚简单洗漱过就上了床,揭含豫坐在自己的小榻上擦剑。


    察觉到他的目光,揭含豫起身把桌上的蜡烛吹灭:“快睡吧,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


    “你才长不高。”揭含豫嘴巴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说什么屁话呢,你哥我都二十三了,还长呢?”揭含豫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在揭含楚龇牙咬上去的时候灵敏地避开了。


    揭含楚睡得不踏实,倒不是说认床,他在家里一直都是和揭含章挤在一张榻上,自己睡在揭含章和墙之间的一亩三分地中间,有种诡异的安心感。


    但揭含楚又觉得自己太贱了。前世学校放假时,回家睡在香香软软的大床上不香吗?怎么只有睡在学校六人寝宿舍窄小得像菜鸡驿站的木板床上才踏实呢?


    揭含楚正满脑子跑火车,突然听见房间门开合的声音,一点寒意悄悄渗入房间。


    揭含豫出门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察举这天。


    揭含楚早早醒来换上曲裾戴好巾帻,小心翼翼地用过早点,只跟着揭含豫出了门。


    揭怀容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揭含楚不清楚一趟流程下来得花多长时间,总不好让叔父一直在外站着等,好说歹说才把他留在客舍,让他等自己的好消息。


    郡衙门前不能停马车,二人便从客舍走到郡衙,不过两刻钟的路程,但揭含楚迈着小碎步,生生又多走了一刻钟。


    虽说曲裾也算是士人才子常穿的款式,但大周朝的读书人貌似都追捧豆芽菜审美,穿在宽大曲裾袍里——按揭含楚的描述——就像筷子插进孔明灯。而且脚步虚浮,面若肾亏,精神不振,好似身体被掏空,咳,不是,好似飘飘乎羽化而登仙。


    揭含楚虽然也面白无须,重在精气神足,步态稳健有力,又穿着量身定做揭式改良版曲裾袍,虽然年龄不大,却也是狠狠吸引了一波姐姐阿姨的宠溺目光。


    等他们走到郡衙所在的那条街时,发现已经到了一个仙人——揭含豫本想看看那人和弟弟比起来如何,却见他下车时自己左脚踩右脚差点摔倒,没忍住“噗嗤”低笑一声。声音很轻,没旁人听见,但还是被揭含楚踩了一脚。


    虽有一些不完美的小插曲,但仙人依旧是仙人。仙人身披缎面白纱大袍,内里的玫红衣裳影影绰绰,随着仙人的走动从白袍中翻飞出衣角。


    仙人之所以是仙人,除了与旁人不同境界的审美意趣,更因为仙人高傲的头颅从不肯为凡人低垂。揭含楚被门房引入郡衙大门时,被仙人狠狠一挤,曲裾袍裹得他根本来不及迈腿保持平衡。要不是揭含豫眼疾手快在背后托了一把,揭含楚摔下去就只能像一枚蝉蛹在地上咕蛹了。


    门房装聋作哑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把闲杂人等统统拦在门外。


    揭含楚转过头冲揭含豫笑笑,让他稍安勿躁,不用担心自己。


    开什么玩笑,表露在明面上的敌意才是最低级的。面对这种挑衅,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视若无睹。谁先激动谁就输了。


    郡衙分为前衙和后院。一般而言,郡守、县令一类的地方一把手可以直接入住衙门后院,不必另额外置办府宅,尤其是还未婚配或穷得叮当响的两种官员,更没必要,或者说没能力买宅子。


    可这位杨郡守却是非常少数的另外一种情况:他太勤政了。


    现任郡守杨子陵本是弘农杨氏子弟,被前任太常亲点入太学,选为博士弟子,并最终由甲科结业,擢黄门侍郎,为昌宁帝近侍之臣,深得圣眷。但杨子陵几次向昌宁帝进言,表达自己有下放庙堂的想法。


    昌宁帝不愿意放他走,让杨子陵等着,什么时候地方有空缺了什么时候再去。


    杨子陵在黄门侍郎的位置上呆了一年又一年,昌宁帝也没有擢升他的意思,就把人放身边带着。久到杨子陵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外放的机会时,昌宁帝宫车晏驾,天下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