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尹子

作品:《帮废帝赶走篡臣后他求我上位

    揭含楚没真睡着,只是闭着眼在想之前的事。


    他好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华丽大气又不失庄严肃穆的未央宫,宽大的龙椅上坐了一个穿玄色龙袍的少年,约莫**岁。


    衣服衬得他肤白若雪,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化作泡沫烟消云散。


    听见来人的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言语里是数不尽的亲昵:“表哥,今天我们学什么呀?”


    被叫做“表哥”的这具身体缓步上前,跪坐在桌案的侧面,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竹简从左至右徐徐展开,揭含楚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的内容:


    《论语·学而》:


    尹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尹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尹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


    不是,这“尹子”是何方神圣啊?揭含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少年见“表哥”打开竹简的手停下,以为要开始授课,立即端端正正坐好,等了许久却始终不闻其声。


    他侧过脸看他,却发现“表哥”盯着竹简咬牙切齿,下一秒就要把它吃进肚里似的。


    少年的笑脸一下子收住了,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像要把他拨皮割肉。


    他肯定地说:“你不是尹奂希,你是谁?”他的声音冰冷似水蛇,又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沙砾感。


    揭含楚默默抱住自己,抖了抖乍起的鸡皮疙瘩。他一时没分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竟伸手戳了戳少年苍白的脸。


    桌案很大,揭含楚整个人都快趴在桌面上了。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和皮肤的弹性,揭含楚这才说出来第一句话:“居然是活人!”


    少年没料到竟有人这样对自己,顿时胸中一片恼怒涌上了面颊。


    下一秒,“表哥”狠狠甩了一下脑袋。


    尹奂希再睁开眼时,少年从那双深潭般的瞳孔里看进去,他知道,那人走了。


    揭含楚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尹子”应当是他的“老乡”。他无能狂怒,只能在被子里恨恨地捏紧了拳头——这大兄弟怎么都混到皇帝跟前了?


    系统啊系统——如果真的有系统的话——怎么这么厚此薄彼!我前世很有钱,我要给自己氪金!


    仿佛听见他的呼唤,系统一串机械音在他脑子里跑起了4×100的接力赛:“系统报错,SOS!系统报错,SOS!系统报错,SOS!系统报错,SOS!……”


    揭含楚挎着一张小脸,等到耳边清净了,他才悠悠想道:少年说“他”的名字叫尹奂希,姓尹,又能在皇帝身边露脸,想来是太后娘家的那个尹家。


    而且皇帝还把他喊“表哥”。


    是顺安伯吗?揭含楚不知道顺安伯是什么样的人,索性摇摇头不想了。


    那句“三户覆重瞳”也是“他”传出来的吗?十有**是这样,且偌大的尹家想要使唤一个太常也不难。


    “他”的目的是什么?伍家反贼之事和“三户覆重瞳”是否有关?


    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揭含楚一时想不清楚。他感到背部一阵僵麻,翻了一下身,就对上邱一禾的正脸。


    邱一禾冲他眨眨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闪瞎了揭含楚的眼,脸上的肉也挤作一团:“你醒了?我去喊他们进来!”


    “等等,”揭含楚撑着从床上起身,抓住了他的小臂,“一禾哥,劳烦你帮我倒杯水,咳、咳我要渴死了咳咳咳咳……”


    等到邱一禾手忙脚乱地倒了水,快递到揭含楚手边才暗自恼怒怎么是凉水。


    揭含楚并不在意:“我含在嘴里捂热了再咽下去总可以吧?”


    见揭含楚渴得厉害,邱一禾也没再纠结:“你可不能直接喝凉水啊!我现在就去找人换热水来,你别喝多了!”


    邱一禾风风火火地跑出门,院外守着的揭含豫和揭含豫房里睡着的揭含章一前一后进了屋。


    揭含豫走在最前面:“三弟醒了?”


    他把揭含楚掀起的被角掖在他身下,把人包的死死的。


    “让你跟我出去玩你还不乐意,我就不知道那泥巴地里有什么好玩的?居然累晕了,真有出息。”揭含豫的手掌随着说出的话有节奏地拍在他脸上。


    揭含楚想躲,但是没躲过,只好用脸挨了这几下。他余光看见揭含章也进来了,松了口气,道:“二哥也来了。”


    揭含章把揭含豫的手扒拉下去。


    二人听见揭含楚说:“大哥二哥,我想去长安太学读书。”揭含楚心里有些忐忑。


    揭含豫没反应过来,揭含章听明白了,打了个手势表示“我没意见”。


    揭含豫说得更现实一点:“你打算怎么入太学?”


    本朝太学生选拔主要有两条路径,一是由太常亲自从长安城及周边地区的官员子弟和民间俊才中遴选,要求“仪状端正,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二是由地方郡守考察和推荐自己管辖区域内年轻学子作为“察举”人才的一部分,保送到长安太学学习。


    揭含楚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辜:“你说李太常能看上我吗?”


    硬要说的话,揭含楚确实算“官员子弟”,虽说父亲只是县令,祖父却做到了都尉。都尉是郡一级的最高军事长官,掌管本郡兵马。


    “你怎么还惦记着太常那点事?还以为你出息了想出去讨个官当当呢,总不能一辈子追着牛跑吧!”揭含豫没好气,重重掐了他的脸蛋,“你要是只去读书,哥帮你想办法,但要是去多管闲事,我不同意。”


    “有什么区别吗?”揭含楚轻轻开口。


    揭含豫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有什么区别呢?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揭含楚总归是要坐在太学里读书。


    揭含章感觉到气氛的凝滞,比划道:我和你一起去长安,还能照顾你。


    揭含豫也赞同:“对,你至少把老二带上,长安那么远我们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边。”


    揭含楚无奈开口:“先不说我还没拿到入学资格,就算真在长安遇上什么事,二哥能抵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一起出事罢了。”


    “那你不许去……”


    “我同意他去!”揭怀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打断了揭含豫的话。


    揭怀容负手走过来,身后跟着邱一禾。


    “郡守那边,咱们揭家还是有几分面子在,我去帮你说,”揭怀容忍不住自得,“我揭家乃南阳大族,在蔡阳的祖宅可是有七百顷良田。且阿楚仪貌端正,在乡里名声也好,我亲自去说,不信不能帮你争一个名额来。”虽然这个名声“肥三公子”有点奇怪就是了,但揭含楚一直自称“金坷垃”,也不知这金先生的典故从何而来。


    揭含楚不曾听过蔡阳老家那些事,揭怀容以为他不放心,接着补充道:“不用担心老家那些族亲,你有出息了他们都跟着沾光!哼,最后还不是得靠咱们家这一支才能鸡犬升天……”


    兄弟三人从未见识过叔父的滔滔不绝,没想到面对老家亲戚竟这么能讲,一个字不重复地把他们挨着批斗。


    “多谢叔父。”揭含楚心里一酸,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简短的道谢。


    揭怀容摸着他的发顶,笑着说:“好侄儿做什么说谢,你要真入了太学,你祖父和父亲不知道得多高兴,我也高兴。”他狡猾一笑,“等名额下来了,让阿豫跑一趟蔡阳。”


    他抬手拍拍揭含豫的肩膀:“你弟弟能不能在长安过得衣食无忧,就靠你了!”


    揭含豫被委以如此重任,笑也不是苦也不是,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先前要说的话:“叔父,你放心让三弟自己去长安?”


    不等揭怀容说话,揭含楚自己接过话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错。”揭怀容呵呵笑道,觉得这句话颇有哲理。


    揭含豫也没话说,但面上表情显然不好看。


    一旁的邱一禾左看看右看看,故作不经意说了一句:“要不让我和阿楚一道去长安吧?听说长安城百家争鸣,我也能去见识见识……”


    四个脑袋齐齐转过来看着他,神态各异。


    揭含豫像审视猎物一样眼神来回扫,似乎觉得他不怎么可靠:“你?顶什么用?出了事儿能打得过谁?最多三弟得了风寒能让你去抓抓药。”


    邱一禾虽然是邱郎中的孙子,却不怎么热衷岐黄之术,出于家学渊源勉强能识得药理,但要让他把把脉,呵呵,他顶多能把出活人死人。


    邱一禾在医理上灵智不开的样子好几次气得邱郎中撒手人寰。可怜他的儿子只留下这一个独子,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索性由他去了。


    被戳中了少年伤心事,邱一禾一下子蔫巴下来。忽而又想到什么,他眼睛骤然一亮:“我长得结实,就算打不过别人,至少也能替阿楚挨打!”


    揭含楚被这二人一来一回说得无力挣扎了:“我是去上学还是上刑啊,怎么就扯上挨打了?”


    经过屋内一群人无休无止的扯皮之后,最终还是同意让揭含楚和邱一禾两个人一起上京。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只是现在担心孩子的,还多了一个邱郎中。


    晚间的时候,揭含豫溜进揭含楚的房间。揭含楚一个人躺在床上,揭含章不知跑哪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揭含楚听到动静,露出了然的微笑:“大哥,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揭含豫一只脚勾住椅子腿往榻边依托,顺势坐下,也没啰嗦直接进入正题:“比起邱一禾和老二,我才是陪你去长安的最好人选。”他刚刚从叔父那边过来,明里暗里让他和弟弟一起去长安城待几年。揭含豫没拒绝,也没答应,只说要问问老三。


    “大哥,你之前说今年押镖生意比往年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揭含楚没在意他说的话,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上路也能应付过来。但邱一禾不是揭家人,他也不能强硬说不让他去,更何况人家也不是专门过去给他当佣人的,只说要去长长见识。揭含楚再拒绝就没理由了,再说,路上有人同行也会让叔父婶婶和兄长们不那么担心。


    揭含豫意外地抬眉,没想到揭含楚想问的是这事儿。他正犹豫要不要讲,就感觉膝盖被人踹了一脚。


    “嘶——”踹人那个反倒疼得吸气。


    “别激动!别激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揭含豫乐得直拍榻,揭含楚感觉自己弹了几下。


    揭含豫清了清嗓,才一字一句的说:“安乐郡出现规模不小的流匪,济南、济北、东郡、清河都受到波及,清河都尉领兵打散了其中一支,一路南下流窜到了,如今已经到了汝南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