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贼
作品:《帮废帝赶走篡臣后他求我上位》 几天后,闻讯的南阳郡守向朝廷推荐了继任南顿县令的人选。死于王事,朝廷也赠授揭怀雍为秩一千五百石郡都尉。
来不及悲伤,揭家三子就在揭含楚的提议下离开南顿,回舂陵投奔叔父揭怀容去了。
兄弟三人暂时没法收敛双亲的尸体,只好将尸体存放在南顿县城外的义庄。揭含楚取了些铜板雇了一个乡亲帮忙看顾,待回到舂陵再拜托叔父前来帮忙收敛,回乡安葬。
揭怀雍和揭怀容兄弟俩手足情深,父亲死后,揭怀容无意官场只想当个田家舍翁,揭怀雍也没强迫他,甚至把舂陵的地产包括自己的那一份都交给弟弟打理。
揭含章和揭含楚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个叔父,但揭含豫见过,询问过揭含豫对叔父的评价后,揭含楚认为可以去舂陵投奔试试。
总归南顿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莫说新县令会怎么对待前任留下来的孤儿,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养活自己——目前的劳动力只有揭含豫一个,但他顶多就是干干体力活,指望他去养活一家三口,揭含章不如自己拿个破碗去路口要饭。
揭含章自己比划着。反正我是个哑巴,他想。
揭含豫被气笑了,一巴掌抡在揭含章脑瓜子上把人拍得转了半圈:“再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让你俩去要饭!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日辰时出发去舂陵。”
事实证明,揭含楚的提议是正确的。
揭怀容虽然上进心不足,但对大哥留下的三个孩子是真的好。兄弟三人竟然在官道上就碰上了独自驾着马车的揭怀容。
叔父和父亲很像,只是皮肤稍微黝黑一点,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种田。
南顿被围的消息传到揭怀容耳朵里时,揭含豫三人已经启程离开南顿了。叔侄四人能在半路上就遇见,可见叔父是刚听说南顿被围就从舂陵出发来寻人了。
几天前刚下过雪,官道上积雪未化是以来往的人不多。即将擦肩而过时眼尖的揭含豫一眼认出了叔父。
“叔父!”
揭含楚让车夫停下驴车,推着两个兄长出来见礼。
揭含豫这时才反应过来,冲着揭怀容作了一个四不像的揖,随后揭含章、揭含楚二人也跟着大哥作揖。
揭怀容是个有点老实木讷的中年人,他眯着眼睛总算认出了和大哥三四分像的揭含豫,而另外两个小的实在太小了,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名堂,只好歉意地笑笑。
“叔父来晚了,你们父亲可是在车厢内?我刚听见消息就驾车赶来了,在这里遇见你们……应该是南顿之困已解吧?”揭怀容拂去了正巧落在揭含章肩膀的小枯枝,这孩子只死死咬着嘴巴不说话。
揭含楚见大哥也强忍着泪水,无声叹了口气。他酝酿好情绪,冲过去拦腰抱住揭怀容开始大哭:
“叔父啊——父亲大人他,父亲大人他亲自提剑上战场……就再没回来了……”揭含楚的悲痛倒不是装的,揭父揭母这四年来对他的好他认认真真记在了心里。只是由自己上去哭一把,才能试出叔父的态度,才能早做打算。
他将哭出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蹭在了叔父衣服上:“就连母亲也……嗝、呜呜……”
揭怀容听见这话身体猛然一歪,一边的揭含豫伸手扶住了他,再一看三个孩子的神色,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更别说看着抱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岁小豆丁,揭怀容从心底生出一股责任感。他本就不是心眼多的人,父亲在世时其实不怎么管教这俩孩子,旁支的族兄见他内敛老是欺负他,还是不比他大几岁的兄长把人全都赶走了。
长兄如父,揭怀容是真的敬重他的大哥,不然他也不会千里奔袭独自一人来南顿。
揭怀容用袖口擦了擦揭含楚哭得通红的一张小脸。他对着南顿的方向深深拜了三拜,似乎向什么人做了无声却千斤重的承诺。
婶婶张氏是个民户的女儿,她和叔父一样少言少语,但对兄弟三人也是尽了慈母本分。虽然舂陵只略有薄产,都是揭怀容一锄头一镰刀劳动出来的,但他这些年将大哥的田例都留下来了,如今也塞给了揭含豫。
不过自从揭含章撞见夜里醉醺醺的揭含豫后,他将银子摸索出来全部拿给了揭含楚。
揭含楚正愁怎么把揭含豫手里的钱套出来,二哥就递来了枕头。他伸手紧紧抱了抱揭含章:“真是我的好二哥!”
揭含章狡猾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只知道不能让大哥管钱,不然没几天就被花光了。
是的,回到舂陵的揭含豫就像狗见了屎。
和在南顿时被母亲时时拘着不同,那时他虽然嘴上调皮,但到底没出去游手好闲。
在舂陵没人管着,他一下子撒了欢——按照前世的说法就是,迟来的叛逆期来了——什么游手好闲他就干什么,什么沾花惹草他就干什么。
虽然没真的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但他出手大方,性情豪迈,结交了一大帮子舂陵豪族的纨绔子弟们,成为了白天夜里在街上游荡的二流子。
真是浩浩荡荡好风姿!
他们偶尔也干一些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好人好事,但在旁人看来也无非是一群不事生产的小流氓。虽然揭含豫自认为自己是在行前朝游侠之事,但他们作为舂陵“头号不安分因素”,就差没被人人喊打了,可见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不怎么好。
但这些“臭味相投”的豪族子弟却把揭含豫当大哥。
新野伍家被官兵查抄这件事就是他从徐家四子徐峰那儿听来的。
徐家是游商,时常在舂陵、宛城、新野三地往来,这事儿说来也巧,新野伍家正好是徐家在新野的一大竞争对手。对方经常仗着徐家是外来商,在无足轻重的产业上肆意压价,惹得徐家在新野的发展寸步难行。
前两天刚好去看顾在新野的铺子,严阵以待的徐家掌柜和伙计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打算在开张的头一天晚上去伍宅打探打探情报。
就在老徐掌柜溜达到离伍宅所在长街只剩一条穿街小巷时,却见前方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老徐掌柜一辈子没出过南阳,但他也能看出前头这些军爷的甲衣和武器不是南阳都尉手里的兵能比得了的。
其间一个士兵察觉到后方有人窥伺,只是转了半张脸过来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可怜这年过半百的老掌柜一个腿软直接扶着墙根跪了下来。
等到围在伍宅的官兵散去,老徐掌柜才强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伍宅大门。
一股浓郁的令人恶心的气味在鼻尖挥之不去,老徐掌柜登时一阵头晕,下意识撑住了大门前的镇宅石狮,竟莫名摸到一手粘腻。
啊!是血!
他不敢再往前了,只看见两张大大的封条交叉贴在伍宅紧闭的大门,朱红门板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四个大字红艳艳的,未干透的红墨在纸上留下滑落的痕迹。老徐掌柜甚至觉得那是用人血写的。
——反贼已诛。
“伍家居然是反贼?”揭含豫追问道。
徐峰显然也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揭含楚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徐大哥,你知道官兵是谁领头吗?”
这个问题徐峰恰巧就听了一耳朵:“守在铺子里的小伙计说,那些官兵把领头人喊‘顺安伯’。”
见弟弟眉头紧锁,揭含豫以为他不知道顺安伯其人,便在他耳边小声说:“应当是尹家的人。”
倒不是说长安城里每一个侯爷伯爷都声名远扬,实在是这位“顺安伯”和他背后的尹家太过出名。
昌宁十七年,皇帝驾崩。
年仅八岁的太子姬愈难以支撑偌大的国家,时任大司马的林海欲立自家外孙——昌宁帝之弟安城王之子为天子,并勾结光禄勋贾宁端里应外合,却中了卫尉尹伯衍暗算。等到林海和贾宁端自以为把持皇宫只待迎新帝入殿时,却发现所谓的“新帝”被尹伯衍先一步捏在手中,直接让林海后院起火。
握有从龙之功的尹家——同时也是太后的娘家——顺理成章一跃成为永熙一朝最位高权重的士族。
尹太后长兄尹伯衍封柱国公,其子封顺安伯。四弟尹季谦封忠毅侯。
其实还有个尹家老二尹仲徽,但他早年间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儿子尹奂希。由于父亲早逝,尹家的核心利益早已分不到二房头上,此次从龙之功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尹奂希也乃一神人也,这是后话了。
于是时人有诗传曰:
簪缨世胄尹门昌,鼎鼐调和盛名扬。
麟阁丹青绘侯相,龙书铁券赐公堂。
徐峰显然也听说过尹家,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是尹家人出马的话,伍家真是反贼也说不定。莫不是伍平那斯抢了皇家的买卖不成?”说完自己也觉得有趣,扶腰狂笑个不止。
“行,这顿我请了。”揭含豫背着揭含楚从怀里摸出一只荷包抛给店家,“记小爷账上,老徐你随意啊。”
揭含楚想着徐峰说的话,嘴里的饭菜也觉得不香了。
回到房里,揭含楚也一直心有不安。
他实在想不通天高皇帝远的伍家怎么就招惹上了尹家,就算是剿灭反贼如何又能让顺安伯亲自下手。
按理说如今已是永熙二年了,这些个乱臣贼子不该在去年就被清洗了吗?如果伍家真是反贼,怎么又能被允许再多苟活一年?
同揭含楚挤在一个房间里的揭含章推门进来,看见他靠在榻上,心神不宁,很是担心。
揭含章在揭含楚眼前飞快地打了好几个手势,简直要快出残影。
这一点就突出手语的不好了——揭含楚眼神都没聚焦,哪能看清楚打的什么内容。
真是手语打给瞎子看。
不过他深知自己弟弟的本性,他少年老成,心里想着很多事。揭含章起初还会缠着问他在想什么,后来听了几次弯弯绕绕的他也听不明白,索性后来就不问了。
只要他们兄弟三人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揭含章滑不溜秋地爬上榻,从背后一个大力把揭含楚拽进了被窝。
揭含楚只感觉一只冰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眼上。
揭含章只是躺在他身边,便自成一方世界。那不是喧嚣中的孤岛,而是深林里一泓无人惊扰的碧湖。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