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光
作品:《帮废帝赶走篡臣后他求我上位》 唤醒揭含楚意识的,不是院子里参见神迹的跪拜声,而是一阵让人眩目地睁不开眼的赤光。
勉强适应后,揭含楚缓缓睁开了眼。
一个透明面板,几个红色大字血淋淋地漂浮在半空。
“来时路勿让人知。”
冲天的赤光想来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揭含楚暂时没有管外头旁人如何如何高呼“神迹降临,天佑揭家!”“天佑南阳!”“此子必有大才!”,只自顾自研究着面板。
他试探着用小手去扑了扑,抓了抓。手指碰到面板的一瞬间就恍若无物地穿过去了。
揭含楚研究面板未果,收回手悄悄观察周围的环境。呵呵,当然观察环境也未果。
他不是历史狂热爱好者,单从众人服装、屋内配饰根本不能判断自己身处哪个朝代。不过要是告诉他什么政权什么战争,倒还是能说道说道。
面板像是知晓他内心想法,又重新显现了一行字:“三千世界,非同一也。”
呵呵,坏哉坏哉。作为穿越者的最后一点优势也没有了,他还想着打着先知的旗号去抱粗大腿呢。
揭含楚缓缓闭眼,欲语泪先流。
落在母亲揭大夫人眼里,她刚生的儿子只是冲着空气不停地扑腾,但不哭也不闹。扑腾了一阵之后就闭上眼不动了。
莫不是,莫不是憋着气喘不过来了?
揭大夫人急得不顾刚生产后的孱弱身子,撑着坐起来“啪啪”狂拍躺在身侧的新生儿的后背。
娘……您拍得有点太大力了吧。
千回百转间揭含楚估摸着自己可能出生武官世家。
揭含楚确实想得**不离十。虽说揭父只是南顿的小小县令,但祖父揭肇纪曾官至巨鹿都尉比两千石,掌五千步兵。另有一叔父在舂陵耕读,小有资产。
揭家祖宅在南阳蔡阳,有老祖宗在开国一朝获封异姓王,传到揭肇纪这一辈爵位已经没有了,只剩一些良田和积累的财物在。揭肇纪去世后,两个孩子就被族家排挤,揭怀雍索性带着弟弟和妻子揭夫人去了舂陵投奔舅家,继承了两顷地。
母亲揭夫人本家刘家是南阳宛城的豪族,世代经商,光是租给佃户耕种的良田就有四百顷。无奈家中没有官道门路,不甘心一直只做贱商,族长刘太公便将旁支一不得宠的女儿嫁给了巨鹿都尉揭肇纪的长子。后来这小子还算有出息,挣了个县太爷的官职,也做得风生水起。
揭夫人有胎里不足带出来的隐疾,发作时除了止不住咳嗽也没别的症状,她自己也没当回事,只道不能一直闷在屋里,待字闺中时每日也会在自己院里小跑一刻钟。佣人看人下菜碟,偷懒耍滑的时候不少,更多时候打水这些重活都是自己干,也算是把力气锻炼出来了。
嫁给揭怀雍后还担心夫为妻纲,恐怕只能日日夜夜呆在房里,不料都尉两个儿子都是乐子人,读书累了就去种地,种地累了就去读书,哪里有文弱书生的酸腐气?
天气好的时候,揭怀雍还亲自拉着媳妇坐在用自己外袍垫着的田垄上,自己只穿着中衣戴着斗笠就翻上牛背扎进田里去了,看得揭夫人咯咯直笑。
在舂陵陆续生了长女揭蕴娘和长子揭含豫后,揭怀雍被南阳郡守举孝廉选为南顿县令,马不停蹄带着妻儿奔赴任上。后来的生活倒也平平淡淡,治下百姓们安居乐业,竟也勉强合了年号“昌宁”。
如今的昌宁帝勤政爱民,修生养息。落在千万个地方芝麻官身上,就是这个皇帝事儿不多,稳稳的很安心。唯一让世人有些担心的是昌宁帝子嗣不丰,登基七年了膝下只有两个公主。虽说皇帝如今尚不过而立之年仍然春秋鼎盛或有子嗣缘,但昌宁帝的父皇、祖父皆于不惑英年早逝。如今皇帝身体康健手握大权,朝中风向还比较混沌,只皇后母家尹氏一族有蠢蠢欲动的迹象,都被皇帝压了下去。
或许等帝后诞下龙子后,朝纲就会稳固了吧?
从喜获麟儿和天降神迹的双重惊喜中冷静下来的揭怀雍看见夫人挣扎起身的动静,连忙将人扶起来,又拿了个软垫放在夫人背后好叫她倚着舒服些。
“做什么这么急躁,当心咳疾。”揭怀雍埋怨似的拍拍她的手背。
揭含楚只感觉落在自己背上的力度更大了些。
迟钝的丈夫终于发现孩子不正常的沉默,也慌了神,不复做县令时的精明,下意识抬起手想朝着皱巴巴的小脸上拍。
“啵——”揭含楚朝他吐了个小泡泡,随即勉为其难地“哇哇”哭了两声,点到即止,十分优雅。
哭了!
揭怀雍和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打赏了还留在屋内的两名产婆一吊钱,招呼着把人送走了。又吩咐提前挑选好的乳娘来屋里候着,转头进屋时顺便把蹲在廊下的俩小子给拎了进去。
“阿豫、阿章,来看看你们的三弟。”揭怀雍一手推着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少年,另一手揽着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童。两颗脑袋骤然出现在眼前,揭含楚礼貌地又吐了两个口水泡。
揭含豫只看了一眼,就状似嫌弃般嘀咕道:“又黑又皱,丑呼呼的。”闻言揭含楚想赏大哥一脸口水。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备好口水,就感觉有手指在自己身上这儿戳戳那儿摸摸。
揭含楚一对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对上了二哥揭含章好奇的目光。
揭含章也不说话,只是戳戳他的脸蛋,又捏捏他的小手。
这倒让揭含楚有点无措。俗话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这句话叉掉。俗话说,闻其言,知其人。他目前对揭含豫的印象就是“狗”,但揭含章却不肯说话。
揭含楚只好用没被捏住的另一只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并发出“啊啊”的声音。
揭含章的眼中闪过一瞬间不知所措,他撒开手躲在揭怀雍的身后,只探出半张脸。
小婴儿不明所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
还是大哥又吐出狗言狗语:“一个丑黑娃,一个死哑巴。”
老爹再也忍不了了,两脚把揭含豫给踹出去:“你给老子滚!”
这时乳娘也进了屋,揭大夫人索性让丈夫也去屋外待着,乳娘关了门接过小婴儿开始解衣服准备喂奶。
皮囊里装着成年人灵魂的揭含楚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抵抗不了身体的饥饿本能,只好眼一闭心一横不情不愿地嘬奶。
闭着眼,也算是小生这厢有礼了。
在床上躺着的这些天,除了母亲每日的爱抚和乳娘定点的投喂,来得最多的就是二哥揭含章。
虽然他不能说话,但揭含章似乎热衷于用鬼脸逗揭含楚笑。
自认为自己成熟的揭含楚并不会被逗笑,但听着揭含章喉咙中偶尔发出的如破烂风机一样的声音,也只好配合,嘴巴一咧呵呵直笑。
看见揭含楚笑脸的揭含章玩得更起劲了。
揭含楚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谁逗谁啊。
老父亲揭怀雍有公务在身,每日都要去县衙坐班。下个月就要收秋赋了,最近都忙着和当地豪族大户们商议怎么个收税法。有一天下衙回房后,把自己给小婴儿拟好的名说给了夫人定夺。
“虽处荆棘之境,而敬慎不改,”揭夫人思考半晌,犹豫到,“寓意倒是不错,但会不会太悲苦了些。”
揭怀雍听闻大笑三声:“那不正和揭含豫那大小子中和了么?一辈子哪能尽如人意?”
揭夫人无奈地瞪了丈夫两眼,没再反对“揭含楚”这个名字。
至此,揭含楚正式被这个异时空打上了戳。
前世的记忆随着揭含楚的不断长大变得越来越模糊,有时脑中突然闪现一丝念头,却怎么也补捉不住,大有过时不候的意谓在。
发着赤光的面板也再没有出现过,那几个红色的简体字仿佛只是揭含楚一厢情愿的镜花水月。
我应该是这里的人吗?
我好像不是……
“阿楚!揭含楚!老三又跑哪去了?”
风把揭含豫的声音吹到耳边,他恍然惊醒,抬手把斗笠往下压了压,遮住正当时的日头。
二哥揭含章在前头默默牵着牛,闻言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来人。
揭含豫像颗炮仗一样弹射到揭含楚身边,不小心踩实了人家刚翻起来的土。
揭含楚单手提着耙子,耙子重量不小,对他来说有点太长了,和刚满十岁的揭含楚差不多的个儿。只见揭含楚脚下不稳,左晃晃右晃晃,一个失手耙子砸进了揭含豫左脚边的地里,溅起一团软泥弄脏了他的鞋。
“大哥,你不乘哦——”揭含楚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你最好有正经事找我,不然……”他把嵌在地里地耙子拔起来,威胁似的朝他挥了挥。
揭含豫没搭理他的小动作,待气息缓过来后,谨慎地左右瞅了瞅才开口道:“新野的伍家被官兵抄了,就前天夜里,可吓人,全族上下一个不剩。你是没见那情形,院里石砖被血染了这么厚……”他边说边用手比划。
“怎么回事?”揭含楚一直等他说重点,奈何揭含豫仿佛沉浸在一种恐惧与兴奋对半的情绪中,一直手舞足蹈短话长说。
揭含楚打断了他的话,他也不见生气,只道是和自己一起混的弟兄告诉他的,具体情节他也不甚清楚。
于是在揭含楚提出要和他一起去找他“弟兄”的时候,揭含豫也没拒绝,隐隐还有点小骄傲,唇角极细微地上翘。
哼,让你平日一直说我不务正业是二流子,要论消息还不是没我灵通?
五年前一个冬夜母亲咳疾再犯,那个冬天异常寒冷,比起往年提前半个月就飘起了雪。南阳自古以来就是土地肥沃粮食丰饶之地,自然就成为了山中流窜的土匪强盗的眼中肥肉。宛城是郡府所在地,他们不敢打,一个小小的南顿难道还怕了吗?
时任南顿县令的揭怀雍率兵亲自守城,屡次击退前来围城的贼人。就在天光既白,城楼上的揭县令看着乱了阵脚的敌军仓皇退兵时,还没松下一口气,就被迎面射来的一支箭不偏不倚地直射中心脉。
贼人眼见主将已死或有转圜余地,打算再进行一次攻城。
前来寻父亲回家看看母亲的揭含豫只见父亲的尸体被一箭钉在土墙上,他目眦尽裂。年仅十七岁的他拿起了父亲落下的剑——也是祖父生前做都尉时用的那把剑——带领着剩下的士兵继续守城。
城守住了。但他的母亲再也等不到他和父亲回去看她了。
父亲和母亲死在了同一个冬天。
而这场雪,也仅仅只是个起点。
这一年是昌宁十年,帝后终于诞下一子,满月即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