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告白与回响(下)

作品:《冰之帝王:迹部景吾的华丽陷落

    忍足的告白,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迹部景吾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三个字——“喜欢你”——简单,直白,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将他精心构筑了十七年的防御工事冲击得摇摇欲坠。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迹部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震惊、荒谬、被冒犯的愤怒、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他拼命想要否认的恐慌和……悸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奔涌冲撞。


    他应该立刻呵斥忍足,用最冰冷、最伤人的话语让他滚出去。他应该重新戴上帝王的面具,嗤笑这荒谬的告白,将这一切定义为胜利后的头脑发热或可笑的误会。这才是最符合他迹部景吾作风的反应。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这样做。


    然而,当他迎上忍足的目光时,所有准备好的、伤人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或戏谑或散漫的眼睛,此刻没有任何遮挡,清晰地倒映着顶灯的光,也倒映着他自己错愕的脸。那里面没有玩笑,没有试探,只有孤注一掷的坦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敢。忍足就那样站着,微微喘着气,因为刚刚的奔跑和激动,脸颊还泛着红晕,额发凌乱,看起来甚至有些狼狈,但那份直视他的坚定,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迹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发出的声音干涩得不像他自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忍足侑士?”


    “我当然知道!”忍足的声音提高,带着被质疑的激动和委屈,“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从你半决赛倒下那一刻起,从我在医院里对着你吼出那些话起,我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到迹部脸上:“我受不了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受不了你明明需要帮助却要把所有人都推开!更受不了你明明……明明对我也是不一样的,却非要摆出那副该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不一样?”迹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有什么不一样?你是冰帝的副部长,仅此而已!不要自作多情!”


    “仅此而已?”忍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那为什么我看到你摔倒会心跳停止?为什么你去了德国我连球拍都控制不好?为什么我赢下比赛后,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你?为什么刚才在球场上,我好像能听到你在告诉我该怎么打?迹部景吾,你告诉我,这他妈的叫‘仅此而已’?!”


    忍足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迹部心防的裂缝上。他试图反驳,想用更伤人的话将忍足推开,想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骄傲和“正常”。但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用于隔绝外界伤害的冰冷言辞,此刻却重如千钧,无法说出口。


    因为他无法否认。


    无法否认在德国听到越前传话时那一瞬间的心悸。


    无法否认看到忍足失控打坏球拍时,心底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更无法否认,刚才在电视前,他全身心地投入那场比赛,为忍足的每一个好球而紧绷,为他的困境而焦灼,甚至……不由自主地出声“指导”。


    如果这都不算“不一样”,那什么才算?


    看到迹部的沉默和眼中闪过的挣扎,忍足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语气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哀求般的沙哑:“迹部……景吾……看着我。不要再逃避了。给我一个答案。哪怕……哪怕是拒绝,也请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迹部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碰到时,又因为不确定和害怕而蜷缩着停下,最终只是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混合着勇敢和脆弱的眼神,成了压垮迹部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紧绷的某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迹部猛地抬起头,紫灰色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忍足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愤怒、委屈、恐惧和某种豁出去的疯狂的光芒。


    “答案?你想要什么答案?!”迹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告诉你本大爷也像个傻瓜一样,会被你影响?会因为你赢了一场比赛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会因为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举动而心烦意乱?!告诉你我迹部景吾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喜欢上一个男人’、尤其是你这个总是散漫得要死、还喜欢隐瞒身份耍着人玩的混蛋这一项?!”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这不像平时的迹部景吾,他失控了,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在这个刚刚向他告白的、名为忍足侑士的混蛋面前,露出了他最真实、最狼狈、也最脆弱的一面。


    忍足彻底呆住了。他预想过迹部的各种反应——冰冷的拒绝,愤怒的呵斥,甚至轻蔑的嘲笑——但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近乎崩溃的坦白。


    不是直接的接受,但远比拒绝更让他心悸。因为这意味着,迹部并非无动于衷。所有的疏离、冷漠、故作镇定,都不过是保护色。壳碎了,露出里面那个同样会慌乱、会无措、会因为不被期待的感情而害怕的、真实的迹部景吾。


    巨大的狂喜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忍足。他不再犹豫,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轻轻捧住了迹部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迹部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但忍足的手却固执地固定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对不起……”忍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懊悔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对不起,是我太笨,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对不起,让你这么困扰,这么害怕……”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迹部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意,眼神温柔得能将人溺毙:“但是迹部……喜欢一个人,不是错误。喜欢我,也不是什么需要觉得羞耻的事情。”


    迹部想反驳,想说“谁喜欢你了”,但看着忍足近在咫尺的、充满了真诚和爱意的眼睛,所有逞强的话都消失无踪。他能感觉到忍足掌心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草地和淡淡古龙水的气息,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他心跳失序,头晕目眩。


    “我……”迹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没关系,”忍足低声道,缓缓地、试探性地靠近,“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但是……”


    他的额头轻轻抵上迹部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


    “但是,至少……不要推开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迹部闭上了眼睛。忍足的靠近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压迫感,但同时,又奇异地带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心。仿佛一直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骄傲仍在叫嚣着拒绝,理智仍在提醒着这违背常理的危险。但身体,却先一步背叛了意志。他没有推开忍足,甚至……在那温热的额头相抵中,感受到了一丝贪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对抗和紧张,而是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悸动的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迹部感受到忍足的呼吸越来越近,温热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轻轻拂过他的嘴唇。


    就在那微小的距离即将消失的刹那——


    迹部猛地睁开了眼睛。


    忍足的动作僵住,近距离地看着迹部突然睁开的、恢复了部分清明的眸子,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挣扎。


    “……奖杯,”迹部的声音异常沙哑,他别开脸,避开了那个几乎要发生的吻,也避开了忍足过于灼热的目光,“……脏了。”


    他指的是被忍足随手放在门口地上的冠军奖杯。


    忍足愣了一下,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释然涌上心头。迹部没有直接拒绝!他甚至……用这种蹩脚的方式,转移了话题,默认了某种……默许?


    忍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发出,带着无比的愉悦和放松。他松开了捧着迹部脸颊的手,却没有完全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看着迹部泛红的耳尖,轻声说:


    “好,我去把它擦干净。”


    他起身,走到门口,珍而重之地将奖杯拿起,用袖子仔细地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将奖杯轻轻放在了迹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奖杯金属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却也见证着这个病房里刚刚发生的、炽热无比的情感风暴。


    忍足回到床边,没有再做出更亲密的举动,只是拉过椅子,在迹部床边坐下。两人之间依旧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小心翼翼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平静。


    “医生怎么说?脚踝……”忍足轻声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


    迹部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还好。”


    一个简单的词,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忍足看着他侧脸上依旧未褪的红晕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满足。他知道,对于迹部景吾这样的人来说,这声“还好”,以及刚才没有推开他的默许,已经是所能给出的、最接近接受的回应。


    路还很长,他知道。迹部的骄傲、顾虑、对未来的不确定,都不会轻易消失。但他已经看到了那层坚冰下的裂痕,感受到了其中透出的、真实的温度。


    这就够了。


    对于忍足侑士来说,这就足够他付出所有的耐心和勇气,去等待,去守护,去赢得这颗骄傲而珍贵的、帝王之心。


    夜色渐深,病房里没有再多的言语。奖杯静静地立在床头,忍足安静地坐在床边,迹部闭着眼,仿佛睡着,但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依旧紧握的拳头,泄露着他远不平静的内心。


    一场告白,没有明确的答案,却让一切悄然改变。无声的回响,在两个少年心中震荡,开启了一个无法预知、却注定不再孤独的未来。


    (第十四章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