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布鲁德海文要完蛋了。”乔治又一次说道。


    他整个人摊靠在墙壁上，生无可恋地将所有调查全盘托出。


    吸血鬼、古老者、深潜者、修格斯混血齐聚在布鲁德海文这么个小地方，共襄盛举，这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土地实在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为什么刚来的时候没被人挤回车厢啊，他想。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呢，”夜翼丝毫不慌，“话说原来祂们还有名字啊。”


    乔治睁开眼，“你又查到了什么？”


    “布鲁德海文最近失踪人口激增，尤其是本地□□的人，没剩几个了，我查到这里就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在码头上遇到一名搬运工人，说着些鱼上岸了之类的疯话。”


    “他似乎经常晚上去布港公墓，大抵算是盖里死亡的目击证人。”


    男人被夜翼逼到角落，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发黄的牙齿直打颤，“我不干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不知道！”


    “它看见我了，不！不！不！它根本没转头，不可能发现我！”


    夜翼压迫感的身形被大脑扭曲成那晚臃肿的怪物。


    那双狭长的眼睛缓缓偏向眼睑，纯黑的瞳孔久久地将他笼罩在阴影下。


    夜翼伸手比划出一个近似人形的□□，“传闻说白天有鱼人狩猎，夜里是蝙蝠食人，大家赶着逃命，都去外地避风头了。”


    “而且关于罗莎，我还找出了点别的信息，她的同事曾在约翰报案后，接到了罗莎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尖叫。”


    “那个码头工人，他有车吗？”乔治回忆着墓地的细节。


    “他有一辆厢式货车，是以前渔业公司发不起工资赔给他的。”夜翼缓缓陈述着自己的发现。


    “那天布港公墓我们碰面之前，我遇见了一伙挖尸体的，他们就是用厢式货车运尸体的，或许我们出去以后能去看看那辆货车。”乔治提议道。


    夜翼点头表示可以。


    “对了，那个纵火犯不是有关于进化的信仰嘛，”夜翼补充道，“本地黑/帮里还有关于海洋的信仰，两派间似乎隐隐有些摩擦。”


    一连串的线索砸得乔治脑袋发晕，在这混乱的局势面前，他不禁局促起来，活像只被迫游泳的北极熊。


    进化是古老者，海洋是深潜者。


    他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个一二三，牢门被打开，吸血鬼厉声命令道，“出来！”


    两人顺从地被吸血鬼赶着，慢慢走入地下。


    越往下，光线越暗，一股腐烂的味道愈来愈浓，直到连煤气灯都不在出现，乔治目前已不可视物，吸血鬼还在驱赶着他们向下走去。


    乔治不得不贴墙，小心摸索着前行，夜翼抓住了他的乱挥舞的手，“我面具有夜视功能，跟着我。”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徒劳着走着，乔治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东西拂过脸庞，他鼻端发痒，夜翼停了下来。


    “这里什么情况。”乔治四处乱踩一通，有什么东西被他踢向墙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骨头。”夜翼声音紧绷，“你看不见可真是太好了。”


    乔治心中焦虑更甚，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急忙中被不知名物体绊倒，摔倒在一滩黏腻液体中。


    他的手胡乱摸了几下，“这又是啥？”


    夜翼几欲张口，最后也还是避而不谈，“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好吧，”乔治换了个问法，“那你找到你问题的答案了吗？”


    “嗯。”夜翼声音沉闷回答。


    “噫。”乔治恶心地站起身，手不知道往哪里放，“那有没有干净的地方能让我坐一下。”


    “没有。”夜翼扫视一周回答道。


    遍地不是尸体，就是骸骨，那些新鲜尸体的面孔上全是恐惧的表情，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直视着房间正中央的石台。


    石台上放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偏方三八面体。


    或许是乔治疯了，又或者那东西真的有什么奇特，总之，他的眼睛告诉大脑，那玩意儿在发光。


    他也因此差不多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那些烧焦的尸体、骸骨、与整齐划一的恐惧表情。


    乔治发出了漫长的嘶声，牙齿崩的死紧，这辈子所有的理智大概都包含在那一声中了。


    强风从上空灌入，不是来自外界自然的空气，而是此地尘封已久的死味，带着尖啸，铺天盖地地朝他们袭来。


    乔治下意识向上看去，还没等他看清，那怪物只来得及在他灰蓝色的瞳孔映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夜翼早抢先一步，拽起他朝来时的方向逃跑。


    两人发疯似的夺命狂奔，乔治几乎被夜翼拽得飞起，肩膀仿佛要断裂般的痛。


    乔治抱着死也要死的明白的心理，执着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可在黑暗的甬道里，他只能觉察到那怪物的身体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可能这也是它至今还没追上他们的原因。


    这里对它而言太过狭小了。


    乔治的大脑浑浑噩噩，那刻着扭曲五芒星的石头直接烫醒了他。


    “你相信我吗？”生死关头，乔治也没想等夜翼回答。


    从一开始，这委托就没顺利过，体验感极差，他憋着火气骂道“不信就去死。”


    那石头被扔夜翼手里，“对着它扔！！！”


    直到离开黑暗，乔治也没理清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夜翼应该是扔了吧，不然怎么可能活着跑上来呢，他的大脑能想出来用那块石头已经是理智最后的极限了，又怎么可能去记录下什么呢？


    它巴不得把一切都忘掉。


    在光明到来之前，他们看见无数双赤红的眼睛。


    “我求你了。”乔治发出无助的哀鸣，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求也要排队。”一声极轻的调侃就这么出现在他脑子里。


    灰蓝色的瞳孔若有所感地投向眼前这片吸血鬼的尽头。


    乔治身体总比脑子快上一步，他还没想到来者何人，就已经扑到夜翼身上，两人齐齐滚落在扬起的尘土当中。


    乔治扭头打了几个喷嚏。


    火光从他们头上炸开，带着银光，平等地落在每一个生命身上。


    吸血鬼们痛苦地哀嚎着，在银粉中，燃成灰烬。


    两人齐齐咳嗽起来，灰烬与银粉在地上集成薄薄的一层。


    某人就这样肩扛火箭筒，戴着红色头盔，手提背包，施施然走到爬起的目瞪口呆的两人面前。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变声器扭曲了彼得的声音，若不是那不变的厚夹克，乔治还真认不出他。


    “彼得？！”


    彼得将背包递给乔治，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夜翼，发现没什么伤后，悄悄松了口气。


    “怎么在你这里？”乔治埋头翻起背包，发现少了一盒银粉，一瓶圣水，“我明明把包交给梅琳达了啊。”


    “坏了，她不会去跟玛丽硬碰硬了吧？”乔治抓狂。


    华夫饼店下，那些巍峨的罗马柱上密密麻麻栖满了蝙蝠，


    他们身着麻制黑袍，兜帽遮住面孔，煤气灯早已销声匿迹，在古老的宫殿中，他们赤红的眼睛才是唯一的光源。


    层层叠叠的祷告声覆盖了从外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微风，浓烈的死气从穹顶爆发，几乎可以让人窒息，但吸血鬼明显不用呼吸，胸膛的起伏是伪装，脉搏的跳动是伪装，但他们眼里的狂热是伪装不了的。


    玛丽在信众之间，格格不入地高昂着头，她眼神热切，直直盯着上空。


    他们只需等待。


    梅琳达帽檐压得很低，她本应被恐惧摄住而汗流浃背，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


    祭祀的氛围渐渐沸腾起来。


    她不能再等了。


    长袍扬起，兜帽落下，露出枪械与那张半边燎着血泡的脸。


    “砰！”


    子弹射入玛丽脊梁，银粉在她体内爆炸开来。


    她看见玛丽脸上的错愕，周围吸血鬼已亮起獠牙与利爪。


    那一刹那，梅琳达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消失的脉搏又回到她的身体，久违的活着的感觉又一次造访了她的灵魂。


    玛丽的身体已经燃烧起来，那不可知之物掀起强风，带着雾气，从穹顶落下。


    祂的身体笼罩在白雾里，玛丽发出痛苦的尖叫，吸血鬼有些退却了。


    那怪物显然将玛丽当做了食物。


    恐惧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吸血鬼们战栗起来。


    他们召唤出了什么？


    碎石从天而降，那怪物正舒展身体，翅膀刮过墙壁，整个空间都晃了几晃。


    白雾蔓延开来，距离最近的吸血鬼已然发出惨叫。


    那雾化作的波浪，一下一下地翻涌起来。


    有吸血鬼选择了忠诚，还有的选择了逃跑，但更多的家伙愣愣地站在原地。


    所以旁观者就这样显露了出来，穿着燕尾服的老者站在边缘，四目相对的瞬间，那诡异的不似人声的歌谣从他口中唱出。


    有不少吸血鬼应声倒地，口中不断涌出腥水。


    从前那股盘踞在她指尖的力量，同样也在排斥着那歌谣中蕴含的力量。


    这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拉扯，梅琳达神色不变，拨开倒地的人群朝他跑去。


    奔跑中，黑袍滑落，露出血泡的全貌来，从指尖开始，途径手臂，直直蔓延到她那半张脸上。


    老人慌乱向后跑去，纠缠中，几声枪响后，那被燕尾服包裹住的皮囊，仿佛坚持不住般撕裂开来，露出里面丑陋的身躯。


    他有着长着有蹼的手和脚、宽大又松弛的嘴唇和突出的纯黑的眼睛。


    那被白雾裹挟住的怪物朝他袭来，穿过梅琳达的身体，她像是突然被沉到海里，寒意直接刺穿她的骨髓，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仿佛结冰似的，但那两股在她身体里不断拉扯她的力量彻底停止了下来。


    那股平静彻底笼罩了她的意识。


    煤气缓缓地在整个地下空间舒展开来，碰上吸血鬼燃烧时的火焰，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地上华夫饼店一如往常。


    像是场失败透顶的舞台剧，演员早早罢场，灯光姗姗来迟。


    乔治他们站在废墟前，地上滚落的石块与铺了一地的灰烬，在这黑暗中，他见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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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压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