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娱乐兵荒马乱，程天阳已是数日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极度疲乏加上心力交瘁，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只能稍微闭眼，揉一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若时光倒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为慕真尽心尽力到这种程度。


    什么天真烂漫，什么一尘不染，根本就是个只顾自己开心不顾他人死活的疯子！程天阳知道慕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却没料到他竟不通人情世故至此！


    如今仔细回想，慕真当初在星荣娱乐的行事与在升平娱乐又有何差别？只是之前有赵源给他托底，任由他如何作妖也能保他周边风平浪静。


    程天阳过去只是冷脸瞧着。一来他并不认为赵源的手腕有多么了不得。二来不过庇护一个没有背景的小明星罢了，能有多大难处？


    所以，程天阳万万没有料到，赵源能在硬捧慕真的情况下，将星荣娱乐强撑三年，而升平，开场就险些卡死在了这一亿两千六百万的违约金上。


    当然，并不是说升平娱乐真就给不起这一亿两千六百万。毕竟是多少年的老牌娱乐巨头，家底还是有一些的。问题在于，升平娱乐可以承受这一亿两千六百万的损失，程家兄弟却无法承受公司这笔损失所带来的后果。


    程天阳始终觉得赵源的强大来源于他背后的赵氏集团，因此内心深处始终对赵源存着轻视。但他即便不愿意承认，却也改变不了他背后同样站着升平娱乐的事实。


    他自称圈内人脉第一人。


    为什么？


    因为他的亲哥哥程天恒是升平娱乐的总裁，因为升平娱乐就是娱乐圈的老牌娱乐公司。多少名导多少明星，都是与升平娱乐有合作关系。程天阳身为升平娱乐总裁的弟弟，他说的话，要不要给面子？他提的要求，要不要尽可能多满足？


    赵源从不否认赵氏集团给他带来的助力。身为继承人，赵源需要做的就是正确利用自己背后的力量，然后学会驾驭赵氏集团这尊庞然大物，带领赵氏集团走向更高的台阶。可程天阳，却从来不承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很大一部分都是背后的程天恒与升平娱乐带来的，当然也并没有想着回报托举他的升平娱乐。


    否则，他身为升平娱乐总裁的亲弟弟，明明拥有圈子里这么多的人脉，为什么就为了一个还没有出头的小明星，丢开升平娱乐的一切，跑到对家星荣娱乐去任职？


    升平娱乐内部当初没少因为这事起争执。只是后来看到慕真并没有给星荣娱乐带来实际益处，反而将星荣娱乐一点一点拉下深渊，这才没再继续紧抓着这一点不放。


    将慕真挖到升平娱乐这件事情，明明是件大事，程家兄弟却这么快就自作主张下了决定，甚至都没有知会股东会一声。等股东会知道的时候，星荣娱乐的法务都已经准备好起诉拖欠违约金的材料了！


    一个星期，竟然一个星期内要付清一个多亿的违约金，这到底是哪个天才敲定的事情！升平娱乐的资金流动是很大，来来往往上亿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升平娱乐的资金走向那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项目该不该投，风险多大，回报大概有多少，怎样投才能让利益最大化，这种事情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调研与计算。如果挪出来一亿两千六百万去填慕真的坑，那别的项目就势必失去这一亿两千六百万的投资。这其中会不会损失违约金暂且不论，除非慕真能够转到比这个项目更多的利润，否则，程天恒与程天阳如此草率的决定，凭什么后果要让完全不知情的股东们承担？


    原本还有股东们企图相信程天阳的眼光，希望挖慕真回来是值得的。但是，综艺这档子事情一出，谁还看不出来这个慕真根本就是个麻烦？


    若不是当初赵源横插一手，慕真根本连这个圈子的围墙都闯不进去！


    如今赵源激流勇退，着急忙慌把慕真丢出去，升平娱乐不知吸取教训，反倒上赶着把这个麻烦带回来自己担着！


    这到底是发什么疯呢！


    星荣娱乐能撑三年，可不光是因为赵源，更是因为星荣娱乐里还有个敢于跟赵源对着干的云瑛啊！如果不是星荣有云瑛一直帮忙撑着，哪怕是赵源都没法把星荣撑到这个时候！


    可是升平娱乐有什么？


    升平娱乐可没有一个敢于跟程天恒对着干的云瑛，只有一个明知慕真扶不起来还把人往自家公司捞的程天阳！以及对程天阳无脑信任，甚至连带着对慕真都莫名有信心的程天恒！


    这兄弟俩别说比肩赵源和云瑛，甚至连星荣娱乐的金和仁都比不上！


    这才几天，升平娱乐已经被金和仁挖走不知多少好苗子了！


    那都是升平娱乐未来的有生力量，是前途无量的摇钱树啊！


    别的暂且不说，就那个常雨濛，科班出身，可塑性极强，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个未来之星？程天阳竟然就因为慕真一句醉话，把人好好的角色换给别人了！


    现在常雨濛待在《冰雪寒霜剑》剧组，别提多快活了！


    若是程天阳没法让慕真的商业价值提升变现，别说程天阳大祸临头，就是程天恒都得跟着他一起完蛋！


    事情到了这一步，程天阳终于从慕真那“不谙世事”的设定中清醒过来了。此刻的他已然顾不得慕真到底想演什么不想演什么。再说慕真能演的本来也不多！


    他的电脑上此刻列着一排排的项目名称与筛选过后的角色列表，清一色的低成本小制作，有主角有配角，无一例外性格全是纯真活泼挂，几乎就是慕真的外在性格翻版。就这样的角色与剧情，对慕真来说甚至都不需要演技，只要他背背台词直接上场演，多半也不会差的。还是先得把曝光度留着。综艺之类的程天阳如今暂时是不敢考虑了。之前的风波好不容易有平息的迹象，若是再来一轮，慕真短期内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再次检查无误后，程天阳把邮件发送给了哥哥程天恒。然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酸涩的眼睛休息。


    从业数十年，他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狼狈的时候。


    好在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还有补救的机会。


    慕真如今先拍拍这些小制作，维持住曝光度，加上升平娱乐后期的扶持，总还是有希望的。


    程天阳直接在办公椅上睡着了。


    然而，睡了还没两个小时，凌晨四点多，程天阳被电话吵醒了。


    来电话的是他的哥哥程天恒。


    程天阳接起电话：“哥。”


    程天恒：“天阳。你跟我说实话。那个慕真。到底是什么身份？”


    程天恒这么一问，倒是把程天阳给问懵了。原本就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不甚清醒，恍惚了许久才回应道：“就是从星荣娱乐挖过来的艺人啊。”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了？”程天恒明显是有些焦躁，“他没有什么别的背景了？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艺人？”


    程天阳一听哥哥这么问，也不禁谨慎起来了，仔细思虑后答道：“非要说的话，赵源曾经追求过他，追了三年，又是砸钱又是砸资源，差点把星荣娱乐都砸进去，不过后来突然不再捧着慕真了，转而维护他的未婚伴侣——哥，这些也不算是秘密，你应该知道的呀。”


    “哎呀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身份！”程天恒的声音明显急了，“我是说——比如别的家族——沈家？他跟沈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关系？”


    “沈家？”程天阳更懵了，“你是说升平娱乐的股东沈家吗？”


    程天恒：“当然就是这个沈家！不然还有哪个沈家！他跟沈有期——有没有什么关系？”


    程天阳：“不能啊？他跟沈家能有什么关系？！我跟着慕真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他跟沈家人有什么来往！如果他真的跟沈家有什么关系，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进升平娱乐反而要进星荣娱乐？！”


    程天阳突然间觉得自己明白了：“难道——慕真是沈家派到星荣的卧底？！”


    难怪呢，这就对了啊！他终于明白了！


    慕真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折腾星荣娱乐！折腾得星荣娱乐一步一步走下坡路！最终退出娱乐圈巨头圈子，再也无法与升平娱乐争利！


    可是——好像也不对啊。慕真凭什么就那么肯定，赵源会对他百依百顺呢？


    他都作成那个样子了！


    赵源在碰到慕真之前也不是这么个对人百依百顺的性子啊！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方法？


    他对赵源下药了？


    还是动用了什么秘术之类的？


    不然解释不通啊！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回到升平娱乐还要这么闹腾？沈家也是升平娱乐的股东，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啊！


    程天恒：“什么卧底不卧底的！你是不是最近睡太少昏头了？我问你，你真不知道沈有期跟慕真是什么关系吗？”


    程天阳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捏了捏眉心：“哥，你就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问慕真跟沈有期的关系？我从来没有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过。”


    程天恒：“刚刚我接到了沈有期的电话。”


    程天阳：“……”


    程天阳看了看手表，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说：“你确定是刚刚？现在才凌晨四点半！”


    “我能不知道现在几点吗！”程天恒低斥，“沈有期亲自给我打电话，说股东会那边他会解决，要我们好好培养慕真！还要我把你开了！不准再给慕真当经纪人！天阳，你做什么了？”


    程天阳突然间就清醒了。


    仿佛脑子里炸开一声闷雷。


    “我做什么了？我没做什么啊。”程天阳喃喃自语，“我想办法把慕真这颗雷从星荣娱乐挖到升平娱乐，我觉得我能提高他的商业价值，保护他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演自己喜欢演的戏。


    后来我发现是我高估了慕真，也高估了自己。慕真不是那块料，我也没法凭空把他送上影帝的位子。我送他去综艺，想让他从别的赛道攒点人气，他却不顾公司的死活和我的处境大吵大闹——我想要止损，要他以后好好听话别再搞幺蛾子，准备把他送到低成本小剧组先刷刷脸维持曝光度……


    我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做的最大的失误明明是把他从星荣挖到升平娱乐来，怎么这个错误沈有期没找我麻烦，如今我想要为公司止损，沈有期却偏要保他，反倒把我开了呢？”


    怎么会这样呢？


    到底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沈有期——和当初的赵源，何其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