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烨醒来时，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痛，偏偏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锲而不舍传出手机来电铃声。


    他翻了一下身，不停摸索手机，摸了半天，直到铃声彻底消失后，还没找到手机。


    他索性放弃，扯过被子一角盖过脑袋，眼睛刚闭上，铃声再一次打破寂静的氛围，谢烨整个人被突兀的铃声吓得一颤，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他唰的一声坐起来，直接把被子扔下床，随着“咚”的一声响起，手机跌落在墙边，铃声还喧嚣张扬着存在感。


    “**！”


    谢烨踉跄着走过去，捡起手机，来电显示是杨逸，他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了，他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


    他滑动屏幕接听。


    “杨哥……”谢烨开口，声音沙哑得支离破碎，把对方吓了一跳。


    “小谢，你……昨天喝多少了？”


    “记不清了，”谢烨揉了揉眉心，“我暂时去不了公司，补个假。”


    “没事，你歇着吧。刚刚UL营销中心联系我了，说打不通你电话，让我们今天过去签合同。”


    “哥，我现在头太痛了。既然方案通过，细节你去谈吧，我今天真的去不了。”谢烨说着又倒回床上。


    “我说你，悠着点，别把自己熬坏了，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没？”


    “我心里有数，你别操心了。”


    电话挂断后，昨晚的一幕幕才开始浮现在他脑海中，虽然记忆断断续续，但他还记得昨晚许再安走之前，他借着酒劲说出的那句话。


    “我们，是一类人吧。”


    他说完这话后，许再安顿时睁大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还混合着一丝丝的困惑迷茫。没等谢烨继续说话，许再安落荒而逃，更加证实了谢烨的猜测。


    谢烨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他解锁手机，划出那个小蓝图标的APP，半年前，他回国前夕，短暂使用过这个软件。


    那时他在上面看到过许再安的照片，一下就被吸引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账号立马被注销。


    没想到过了半年，只是在照片上短暂见过的人，竟然再一次出现，怎么不算缘分？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握机会。


    谢烨点开相册，里面有一张他在车上偷拍许再安的侧脸的照片。


    虽然照片模糊，谢烨还是能够看出独属于许再安清冷的气质，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界限分明。


    谢烨点了点照片，心想还是真人更好看。


    许再安的外表看不出年龄，混迹在大学生队伍里也毫无违和感，五官很精致，整个人带着一丝慵懒的劲儿，像一只野猫一样，从一开始就勾起谢烨的兴趣。


    许再安一刻都停不下来，对滴酒不沾的他来说，昨晚那杯酒还是让他今天头晕脑胀，偏偏今天还有一堆任务要完成。


    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咖啡，许再安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靠着仅存的意志力审核完设计部上交所有的图稿，到了下午快下班时，他才有时间构思「亮亮洗衣液」的VI设计。


    沉浸在创作中，他几乎听不到周围同事下班的声音，他耳边只能听到画笔划过平板的沙沙声响。


    窗边的夕阳逐渐沉没在树梢中，窗外不知何时被披上了朦胧的黑纱，窗内的白炽灯下，只有许再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忽然，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脚步一顿，随即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你还不下班吗？”


    谢烨远远问了一声，过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他索性大喊：“许再安！”


    许再安果然像只受惊的猫颤抖一瞬，看到逐渐走过来的谢烨，他才回过神来。


    该死的！许再安揉了一下眉心，一整天都没看到谢烨，本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没想到竟然在加班碰到他。


    这是自谢烨问出那句“我们是一类人吧”后，两人再次见面。


    他清楚记得，他听到那句话时，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就连心跳都漏跳半拍。


    他和谢烨怎么可能是一类人？


    谢烨是海归精英，家境优渥，而他，只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普通人。谢烨在饭局上游刃有余，名副其实的社交悍匪，而他，是只想躲在聚光灯后的幕后无名小卒。


    他和谢烨唯一相同的就是，性别，性别不能称之为一类人。


    他慌乱中，脑海竟然浮现出谢烨在车上问他是不是有男朋友在家里等他，一个性向正常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这样问？


    所以，“一类人”的含义在他心里明朗了起来。


    他瞬间慌了，他们怎么可能是一类人，然而这种事不需要对别人解释，他将谢烨的试探归为职场骚扰，没理会谢烨，直接跑出公寓。


    但是谢烨，为什么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脸上还人畜无害的表情，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


    “加班吗？”谢烨走到许再安座位旁边，若无其事地问。


    “嗯。”许再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他扫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8点多了。


    如果不是谢烨额外要求他去提案，又陪了一场饭局，饭局结束又留下来照顾一个酒鬼，许再安今晚是怎么也不需要留下来加班。


    他把加班的愤怒情绪投射在谢烨身上，不愿多说一句话，但是，谢烨是个话痨，他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竟然只剩下他。


    许再安立刻警觉起来，他快速保存图稿并关机。


    “下班了！”许再安秒速收好电脑包。


    就在他经过谢烨身边时，手腕又一次被抓住，他眉头紧蹙，用力挣脱谢烨，回头面无表情地说：“谢总监，有话就说，别总是拉拉扯扯。”


    谢烨一愣，随即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抱歉，怕你走太快了。”


    许再安耳朵在灯光下不经意间浮现一抹红色，谢烨坦率的样子，反而显得他小气了起来，为什么这个人脸皮能如此厚？过了一晚，就假装忘记了昨晚的事吗？还是说酒醒后真的忘记了？


    许再安没试过醉成那样，不清楚谢烨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没等他琢磨明白时，谢烨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送你吧？”


    “地铁还没停运。”


    许再安懒得琢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烨看着许再安离开的身影，嘴角无意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对许再安的关注超乎寻常，已经从单纯地欣赏外貌，注意到许再安工作中的小癖好。比如，谢烨发现许再安上下班很准时，除非赶进度要加班的情况，通常许再安都是到点上下班。设计稿也不会拖欠，一定在截稿前几个小时交过来。


    他怀疑许再安有点强迫症，但是他找不到机会问，因为许再安这几天都避免跟他交流。


    谢烨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微信上许再安发过来的设计稿，以及他公事公办的说话语气，像要撇清一切的样子。


    许再安到底害怕什么？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叩叩叩”敲门声拉回谢烨的思绪，没等他应声，门就被推开了，杨逸探头进来，说：“吃饭去？”


    谢烨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杨哥，你作为老板，跟员工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像我这么好说话的老板已经不多了，走走走，哥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逸进来，一把拉着谢烨走出办公室。


    公司选址在近郊的小院，附近有一个旅游景点，周边有一些小吃店，平时公司员工就在这里解决午餐。


    但是今天杨逸说要吃好吃的，他开车带着谢烨去附近的商圈。


    “想吃什么？”杨逸瞥了一眼谢烨，问，“想吃中餐还是西餐？西餐的话，我记得有一家挺正宗的。”


    “随便吃点就行了，别费那劲。”


    “这怎么费劲呢？你好歹给我们谈了个大客户，我也得表示表示。”


    车子在路边停下，谢烨指着旁边的寿司店，说：“就吃那个吧。”


    “寿司？”杨逸探头一看，“档次是不是太低了点？”


    谢烨无奈一笑，推着杨逸往外走：“去吧，我就想吃那个。”


    虽然是午饭时间，不过工作日寿司店还是稍显冷清，只坐几桌客人，谢烨不挑位置，一进门口就坐下。


    杨逸扫了一眼四周的空位，凑近来小声问：“是不是坐得太随便了吧，不挑个更有情调的座位吗？”


    “咱两个男人来吃饭，还挑什么，又不是约会，你看那边……”他看到窗边的一桌，声音戛然而止。


    “那边怎么了？”杨逸看过去，发现窗边坐着一男一女，从他们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两人的侧脸。


    就在这时，男生抬头瞥了一眼，正好和杨逸对上了视线。


    “那不是许再安吗？他也来这儿吃饭了？”杨逸嘀咕，“早说就载他一起过来了。”


    “你没见人家旁边还坐了个妹子啊？”谢烨扫码，随便点了几个套餐。


    “女朋友吗？”杨逸托腮自言自语，“许大师从来不跟我们讲私事，我还真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我看不像女朋友。”谢烨瞥了那边一眼。


    杨逸忽然不说话，半眯双眼上下打量谢烨，谢烨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


    “干什么这么看我？”


    “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有女朋友这件事挺有意见的？”杨逸说着，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你，该不会？”


    谢烨笑了一下，他的性向在朋友圈里面不是秘密。


    他从小就叛逆，上学时经常被老师投诉，说他在学校里就是个山大王，又欺负女孩，把老谢折磨得够呛。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竟然谈了个男朋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老谢索性把他送出国读书，眼不见为净。


    “在国外没谈？”杨逸试探着问。


    “谈了我还会回来吗？”


    杨逸叹了一口气，虽说他对谢烨的性向没有偏见，但是如果对方是许再安，他就不能不管了。


    “我跟你说，许再安不适合你，真的。”杨逸苦口婆心劝他。


    “要不要打赌？”谢烨突然开口。


    “赌什么？”杨逸莫名其妙。


    谢烨瞥了一眼那边，缓缓开口：“赌……那个女生不是他女朋友，再赌……我能不能追上他。”


    “你认真的？”


    “嗯。”


    谢烨应了一声，不再继续这场谈话，他叫来服务员，给许再安那桌点了个招牌。


    菜上了之后，那边的两人果然同时看过来，谢烨笑着打了个招呼，他明显感觉到许再安的不爽。


    没过多久，许再安那边结束了午饭，他带着妹子经过谢烨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谢谢总监，招牌很美味，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我们也饱了，一起走吧。”谢烨把还在吃刺身的杨逸拖起来。


    “哎，我还没吃饱。”


    许再安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礼貌、绅士地送女孩进去，车子驶出后，他还留在原地挥手道别。


    他的每一套动作都很完美，就像设定好的程序，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可谢烨看出来了，许再安完美程序下，缺少了他的灵魂。


    “许老师，一起回去吧？”谢烨走近许再安，缓缓开口。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许再安依然面无表情，刻意又不失礼貌地拒绝。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耳边响起车门打开后又被关上的声音，他直觉大事不妙，加快脚步，身后却传来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


    “许老师，还有什么事呀？”


    谢烨那轻浮的声音果然响起，许再安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回头扫了一眼，杨逸的白色宝马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看向谢烨问：“你怎么没跟老板回去？”


    “我也有事儿呀。”谢烨笑着说。


    许再安侧了一下身子，对他比了个请的姿势，意思就是你有事你就先走。


    谢烨却突然装傻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想到处转转。”


    许再安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走，懒得理谢烨，但是他的余光能瞄到谢烨跟过来的身影，他实在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身质问。


    “你跟着我干什么？”


    谢烨的目光越过许再安，看向许再安身后的咖啡店，问：“喝咖啡吗？我请。”


    许再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会和谢烨两人傻傻地站在咖啡店门口等咖啡？不过谢烨没有再打扰他，直到咖啡做好了，谢烨拿过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许再安。


    “一起回去吧？”谢烨问。


    许再安只好点点头，他已经见识过谢烨磨人的劲儿了，不想再做无谓挣扎。


    就在谢烨拦下一辆出租车后，谢烨忽然回头问：“那女孩是谁？”


    问完后，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坐进去，留许再安愣在原地。


    “上来啊。”谢烨笑着催促他。


    许再安觉得谢烨真的太烦人了，他上车后打算无视谢烨所有的问题，没想到谢烨的脸皮这么厚。


    “不能是你女朋友吧？”谢烨试探道。


    “为什么不能？”许再安看一眼谢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