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顾导——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唐婉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香水味抢了光。


    她穿着一身纯白套装，妆容精致，红唇艳丽，耳环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她一进来，整个空间的氛围就变了。


    那种克制的、安静的、纯粹的质感，瞬间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喧哗的、表演性的张力。


    就像一幅水墨画里，忽然闯进了一抹艳俗的红。


    她笑得甜腻:“您好呀，林老师，没想到今天能跟您一起对戏。“


    林亦菲淡淡点头:“你好。“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淡淡的疏离。


    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本能的防御。


    就像一个习惯了安静的人，忽然被噪音打扰，下意识地竖起了心墙。


    顾歌的神色微敛:“唐小姐，今天是试读，不是试镜。“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但话里的距离感很明显。


    “我知道，“唐婉笑得更甜，“只是想来感受气氛嘛。“


    她走到桌旁，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她特意从林亦菲身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香水味更浓了。


    那是某个大牌的限量款，味道张扬而霸道，像是在宣示主权。


    她语气装作轻快:“这部戏的女二好像还没定吧?“


    “还没。“顾歌答得平淡。


    他没有看唐婉，只是低头整理剧本。


    那个动作很小，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那我可以先读一段吗?练习下。“


    唐婉的声音更甜了，甚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她以为这样能打动顾歌，殊不知，这种刻意的讨好，反而让她显得更加廉价。


    林亦菲看了顾歌一眼，轻声道:“让她试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顾歌点头。


    他明白林亦菲的意思——有些人，不需要你去打压，她自己就会暴露问题。


    唐婉翻开剧本，用力太大，纸页几乎要被撕断。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


    她清清嗓子，开始念:


    “你问我为什么要演戏?因为我喜欢被看见。


    哪怕他们看的是假我。“


    声音尖锐，表情夸张。


    她刻意提高了音调，企图用声音的张力来掩盖情绪的空洞。


    脸上的表情也过于用力——眉头紧皱，眼眶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但那种情绪，太满了，满到溢出来，反而显得虚假。


    就像一个演员在舞台上用尽全力表演，却忘了生活本身的质感。


    顾歌皱眉，没出声。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每敲一下，唐婉的心就紧一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演不对劲。


    但她不知道错在哪里。


    林亦菲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淡淡，像在看一个学生表演。


    不是嘲讽，不是轻视，只是一种客观的审视。


    就像一个老师在看学生的作业，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却不急于指出，而是给她自己发现的机会。


    唐婉念完，笑得自信:“顾导，这场我能不能多点哭戏?我觉得这个角色，她其实在崩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歌。


    仿佛在等待夸奖，等待认可。


    但她等来的，是一盆冷水。


    顾歌合上剧本，淡声说:“她不是崩溃，她是清醒。


    越清醒，越安静。那种安静，比哭还难。“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唐婉表演的问题。


    “你刚才的表演，太满了。“


    “满到让人觉得，这个角色只是在宣泄情绪，而不是在经历人生。“


    “但真正的表演，不是宣泄，是克制。“


    “越痛苦，越要忍住。越想哭，越不能哭。“


    “因为那种忍住的力量，才是真正触动人心的东西。“


    唐婉的笑僵在脸上。


    她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但眼神已经暗淡下来。


    那种被当众否定的尴尬，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她还要强撑着笑，因为她不能在林亦菲面前露怯。


    “原来这样啊……“她掩饰性地拨了拨头发，“那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剧本。


    纸张被她捏得发皱，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空气有一秒的尴尬。


    小林在角落里偷偷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叹气。


    “唐婉这次是真的栽了。“


    “在林老师面前班门弄斧，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顾歌看向林亦菲:“我们继续。“


    她点头。


    她重新拿起剧本，手指划过那些标注过的台词。


    阳光还在，咖啡还温着，空气里的氛围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宁静。


    就好像唐婉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两人重新回到那段采访场景。


    顾歌低声念记者台词:“那你后悔吗?“


    林亦菲抬头，笑得极轻:“后悔什么?


    我从来没赢过，也就谈不上输。“


    那一刻，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却有种奇异的美。


    不是那种刻意营造的“美“，而是一种真实的、生命本身的质感。


    就像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花，虽然残破，却依然美丽。


    因为那种美，是经历过的美，是活过的美。


    顾歌的目光轻轻一震——那是真情。


    他见过太多演员念台词，


    有的字正腔圆，有的声情并茂，有的技巧纯熟。


    但像林亦菲这样，能把台词念得像呼吸一样自然的，真的太少了。


    她不是在念，而是在说。


    说自己的话，说角色的话，说那些被压在心底很久的话。


    唐婉坐在一旁，脸色越来越僵。


    她死死地盯着林亦菲，眼神里混杂着嫉妒、不甘、还有一丝恐惧。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林亦菲的差距，不是演技，而是生命的厚度。


    林亦菲经历过的那些风雨，那些伤痛，那些沉淀，都变成了她表演的养分。


    而自己，只是一个空有技巧的花瓶。


    她抓紧手里的剧本，指节发白。


    纸张被她攥得更皱了，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了。


    但她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林亦菲，像是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


    “顾导。“


    沈凌赫站在门口，身后是方律。


    他穿着黑色风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衬衫。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在看见林亦菲的瞬间，亮了一下。


    就像黑夜里忽然划过的流星，短暂却炽烈。


    顾歌抬头，微微一愣:“沈老师?“


    “听说你在开试读会。“沈凌赫走进来，目光掠过林亦菲，“巧。“


    他的声音很淡，但那个“巧“字，说得意味深长。


    方律在身后扶额，心里暗暗叹气:


    “哥，你这哪是巧，分明就是特意来的好吗?“


    “而且你来就来，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唐婉立刻笑:“沈哥!你也来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娇媚，眼睛也亮了起来。


    仿佛刚才的尴尬和挫败，都随着沈凌赫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她站起身，想要走过去，却被沈凌赫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那个眼神，冷淡而疏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来看看老朋友。“他淡淡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婉的笑容僵在脸上，进退不得。


    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另一份剧本，翻开第一页。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打在他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翻动纸张的动作优雅而从容。


    他的目光落在剧本上，却时不时地瞥向林亦菲。


    那种眼神，克制却炽热，像一团被压抑的火。


    “能让我也读两句吗?“


    顾歌笑:“当然。你是影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眼神在沈凌赫和林亦菲之间游移。


    作为一个导演，他太懂演员的眼神了。


    而沈凌赫此刻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


    “我还爱她。“


    沈凌赫挑眉:“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坐下，视线落在林亦菲身上。


    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那是他一直用的牌子，清冽、干净，带着一点木质调的沉稳。


    林亦菲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她本能地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退无可退。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面对他。


    “我来演记者。“


    “好。“她点头。


    声音很轻，轻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开始。“


    他压低声音:“你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吗?“


    林亦菲抬眸:“可能吧。“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我怕，越解释越不像自己。“


    她的声音微颤。


    不是因为角色，而是因为此刻坐在对面的这个人。


    他看着她，眼底的冷意慢慢化开。


    像冰雪遇见春天，像黑夜遇见黎明。


    那种温柔，是藏都藏不住的。


    “那你现在还怕吗?“


    这句话不在剧本里。


    是他临时加的。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顾歌。


    林亦菲也愣住了，她盯着沈凌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她的本能，让她继续留在角色里:


    “怕。“她低声，“怕我解释了，你就走了。“


    那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但却是她心里最真实的话。


    顾歌怔住，唐婉更是瞪大眼。


    小林在角落里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器材差点没拿稳。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对手戏?“


    “这哪里是试读，这分明就是真情告白啊!“


    沈凌赫的语气平静:“这段我临时加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