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谜题

作品:《禄根与贝叶斯

    监控屏幕里,那个被孤零零放在门口的纸箱,在清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扎眼。它像一个闯入者,粗暴地打断了刚刚建立的短暂宁静。


    沈知砚迅速操作控制台,调取了文创园主入口及周边道路的监控录像。画面显示,那个穿着快递制服的男人是从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步行出来的,放下箱子后,又迅速原路返回,消失在巷子的阴影里。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受过训练。


    “不是普通快递员。”沈知砚得出结论,声音低沉。他启动了工作室外围一套未公开的被动式生物信号扫描系统,确认箱子外壳没有常见□□或危险化学物质的痕迹。


    “要打开吗?”姜沫问,手心微微沁出冷汗。这种未知的、被窥视的感觉,比直面威胁更让人不适。


    沈知砚沉吟片刻,眼神锐利:“打开。但要按照最高安全程序。”他示意姜沫退到安全隔间后方,自己戴上特制的防护手套,拿起一个类似金属探测仪的装置,走到门口。他先用仪器对纸箱进行全方位扫描,确认内部没有电子发射源或机械触发装置后,才用工具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封装胶带。


    纸箱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恐吓信或诡异物品,而是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老旧的、深蓝色绒布首饰盒,巴掌大小,边角已经磨损。


    一叠用牛皮筋捆扎的信纸,纸张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


    一张崭新的黑色U盘,没有任何标识。


    一张普通的白色卡片,上面打印着一行字:「物归原主。线索在伊始。」


    没有落款,没有爪痕标记。这平静的“馈赠”反而透着一股更深的诡异。


    沈知砚将几样东西拿到内部的工作台上,在隔离罩下进行操作。他首先检查了首饰盒和信纸,确认没有夹层或特殊处理。首饰盒里是空的,信纸上则是手写的、流畅而有些潦草的英文,似乎是一些随笔和公式草稿。


    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张U盘上。他没有直接插入任何连接内网的电脑,而是使用了一台完全物理隔离、运行着自制安全系统的检测设备。U盘接入后,屏幕亮起,没有自动运行任何程序,里面只存储着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观测日志_残卷」。


    沈知砚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十个按日期命名的文本文件,时间跨度长达数年。他随机点开几个,内容令人心惊——里面详细记录了对多个科研项目、乃至一些科研人员个人习惯、社交关系的长期观察和分析,笔触冷静、客观,如同实验记录。其中一些被观察的对象,沈知砚甚至认识,是国内外颇有建树的学者。


    “这是一个……观察者的数据库残片?”姜沫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这比直接的威胁更可怕,它揭示了一种系统性的、长期的、无处不在的窥探。


    沈知砚快速浏览着,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以他回国加入国家数据科学中心那一年为起始的日志文件上。里面的记录,从他实验室的灯光亮熄时间,到他发表论文的引用情况,甚至他偶尔去附近哪家咖啡馆……事无巨细,都被冷静地记录在案。


    “物归原主……”姜沫拿起那张白色卡片,反复看着那行字,“‘伊始’……是指开始的地方吗?”她看向沈知砚,“会不会是指……你父亲那里?这些东西,或许原本就是属于他的?或者,与他有关?”


    沈知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那个空空如也的深蓝色首饰盒,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绒布内衬因为年深日久,已经有些塌陷。他的指尖摩挲着盒盖内侧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的凸起。他尝试用力按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盒底的绒布底托竟然弹了起来。


    底托之下,并非盒子的木质底板,而是隐藏着一个极薄的空间,里面平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几十年前流行的西装,站在一座具有明显包豪斯风格的建筑前,笑容意气风发。他的眉眼与沈知砚有五六分相似,但更显不羁。而真正让沈知砚瞳孔骤缩的,是照片背面用钢笔写下的一行娟秀字迹:


    「给阿砚。愿你的建筑,最终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青」


    “青……”沈知砚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紧锁。他从未听父亲或母亲提起过这个人。照片上的建筑,他也从未见过。


    他将照片递给姜沫,自己则重新坐回电脑前,调出那个以他回国年份开始的观测日志,开始进行更深度的数据挖掘和交叉比对。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神秘的“青”,这个首饰盒,与这漫长的观测,以及他父亲最后想要透露的信息,存在着某种关键的联系。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沈知砚敲击键盘的声音。姜沫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将那首视频片小心地收好。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砚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屏幕上,复杂的关联图谱中央,赫然是那张黑白照片上的陌生建筑,周围延伸出多条线索,最终指向了一个让他们都感到意外的名字——一个早已淡出公众视野、但在国际建筑界和早期人工智能交叉领域曾声名显赫的华裔学者,李清云。


    “李清云……‘青’……”沈知砚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又难以置信的光芒,“如果是他……很多事就说得通了。他是我父亲在大学时代的导师,也是‘明砚资本’最早的天使投资人之一。但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因一场实验室事故意外去世了。”


    一个早已被宣布死亡的人,怎么会和持续到现在的“观察”有关?父亲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巢穴不在想象的方向……”姜沫回味着那句话,看着屏幕上李清云那张早已定格在历史中的面孔,轻声说,“难道我们一直追查的‘爪痕’,它的根源,不在商战,不在简单的利益争夺,而在……更久远的过去?”


    就在两人试图理清这团跨越时空的乱麻时,沈知砚那部用于紧急联络的、几乎从未响过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被加密程序特殊标记的号码——来自他父亲目前被羁押的看守所。


    沈知砚与姜沫对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传来的,却不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带着公事公办语气的男声:


    “是沈知砚先生吗?这里是市第一看守所。沈怀明先生突发紧急状况,已送往市中心医院抢救。他昏迷前,重复要求见你。请尽快过来。”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沈知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刚刚理出些许头绪的迷潭。


    姜沫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沈知砚却抬手制止了她,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醒:"不。这太巧合了。我刚拿到这些线索,他就突发状况。"


    他快步走回电脑前,调出一个隐藏的监控界面——那是他早就通过特殊渠道设置的、对沈怀明所在看守所外围的实时监控。画面显示,十五分钟前,确实有一辆救护车从看守所侧门驶出。


    "情况可能是真的,"沈知砚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但这也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你不能去。"


    他拿起车钥匙,看向姜沫,眼神复杂:"留在这里,锁好门,与琳达保持联系。如果……如果我两小时内没有消息,就启动我们预设的''曙光''协议。"


    "曙光"协议,是他们在维也纳期间设定的最高等级应急方案,意味着将所有证据公之于众,并寻求最高级别的保护。


    姜沫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沈知砚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


    沈知砚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离去。工作室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姜沫一个人留在了充满未知与担忧的寂静里。


    她走到窗边,看着沈知砚的车灯划破夜色,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文创园的拐角。夜色深沉,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