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扰了,您继续
作品:《被迫加班后,死对头不肯杀我了》 京城各家酒楼中,归允独爱望月,只因这里酒菜很合他胃口。
去边关前,他和沈安平是这里的常客。回京数月,今日还是头一遭重临。
上任后,接连几日,他都扎进卷宗和营房中,未露过面。
直至三日后,他对人员、布防心里都有了底,这才应了这推迟数次的接风宴。
“统领,”那副统领躬着身,“兄弟们知道您爱这口儿,早就摆好了!听说还是月归阁。”
归允:“月归阁?”
副统领赔笑道:“统领有所不知,这月归阁啊,是望月楼最好的雅间,听说能俯瞰整个京城,很多年都未开放过了,就算王爷来了,也得吃闭门羹,今日听闻统领驾临,老板特意开阁相迎。”
归允:“是么。”
这不咸不淡的回应,听的副统心头一紧,七上八下,偷瞄一眼,见归允神色无常,又暗自松了口气。
归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生了警惕,他刚被弹劾功高盖主,这望月楼又独独为他破例,也不知是生了什么心思。
不会是毕倾沅的小花招吧?
他突然问道:“这望月楼的老板,可还姓杨?”
副统领沉吟片刻:“回统领,应当是的,这么多年未听说换过老板。”
酒楼里不见老板,小二引着众人上了楼,刚踏入雅间,熟悉的陈设让归允一愣。
紫檀木的长桌,临窗的软榻,连墙上那幅《醉月图》都还是老样子。
归允没记错,这就是八年前,他们常来的那间。
他心下生疑:难道这雅间自他走后,就再未开放过?还起了名字叫月归阁?
“统领!”
“统领来了!”
雅间内已坐了不少人,见归允来了,他们纷纷起身行礼。
一将领殷勤迎上:“统领,您来的正是时候,菜刚上齐。”
归允扫过桌面,都是他之前的喜好,他微笑颔首:“诸位有心了。”
酒早就被斟好,他执杯起身,缓缓扫过众人。
眼前这些,都是禁军一部的将官。
三部之中,就数一部风气最散,二部和三部被太后一党牢牢掌握。
这两年,小皇帝勉强将三部中,人数最多的一部收归麾下,但绝不是无帅可用。
归家一派,向来多出悍将能臣,区区禁军,绰绰有余。
也不知是皇帝自己的主意,还是太后的手笔,宁愿一部纲纪废弛,也要将归家一派尽数架空。
他的目光,在几张熟悉的面孔上稍作停留,那是父亲当年的几位旧部,几日前还在府内喝过酒。
如今都静坐末席,神情平静,与周遭喧闹奉承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举杯开口,含笑道:“今日这杯酒,谢诸位盛情。归某既掌禁军,当以整肃军纪,重塑军威为首任。望从今往后,诸位能与归某同心协力,共正风气。”
说罢,他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甚为妥帖,他心中微微一动,这望月楼的酒,果然不凡。
他喜欢烈酒,越烈越好。现在想来,边疆的酒虽烈,但不够绵长。这酒虽不比天庭的朝清露,但在归允眼里,称得上是凡间佳品了。
他又看向满桌的佳肴,八年未见的熟悉香气,勾的他食指大动。当即夹了一大块炙鹿,味道一如当年。
然而刚一下咽,一种细微的滞涩感,便再次泛起。
这感觉,在家中饭桌上,已体会过多次,每一次咀嚼吞咽,神格上都像是被无形的因果线缠绕收紧。
天庭上的肉,都是幻化而成,眼前这盘炙鹿,仿佛还蕴含着浓郁的生机。
将领们都是人精,瞧着归允面露异色,立马换了几道旁菜。
“统领,您再尝尝这个!”
“还有这个,这是酒楼新研制的素斋,听说今日是头回问世呢!”
归允见那素斋,形态玲珑,他调转筷头,浅尝一口。
嗯,清润怡人!
他评价道:“不错!”
一众人等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副统领察言观色,忙起身拱手:“统领大人,新官上任,定有雷霆手段!禁军久无严帅,您亲掌兵符,兄弟们都翘首以盼呢。来,敬统领一杯,愿禁军威震朝野!”
众人纷纷附和:“正是!统领到了,兄弟们总算有了主心骨。”
归允再次举杯,声音淡淡:“雷霆手段谈不上,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了,那今日,我便定下这一条规矩。”
“今日,这酒,能饮者,尽兴!若不尽兴,便是我归某,失了礼数。”
众将领闻言面露笑意,却听他话锋一转:“但,明日卯时点卯,我要看到诸位神采奕奕,一个人都不少。若有谁因今日之酒,误了明日之公......”
他略顿,目光扫过全场,缓缓道:“那便是告诉我,你我这持杯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罢举杯高扬:“干了!”
众将闻言,举杯的手,顿在半空。
方才笑得最欢的副统领,此刻僵在原地,嘴角勉强扯出笑意。
余人神色各异,有人目光躲闪,隐透惊惶;有人则腰背挺直,肃然敬畏。
末席那几位归家旧部,率先杯盏高举,朗声道:
“谨遵统领之令!”
这一声如同号令,惊醒了尚在恍惚的众人,所有将领齐声应和:“末将等必不敢误事!”
归允仿佛没看见众人脸色,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啪”一声脆响,搁在案上,震得人心头一凛。
酒过三巡,席间氛围已截然不同,先前那点拘谨渐渐化开,化成了一片喧闹。
归允来者不拒,一一与众将领碰杯。他面上从容,心里也清楚:既承了这位置,便要尽好这因果。
念头刚起,思绪就不由自主飘向那罪魁祸首。
许是这酒太烈,灼的意识也有点飘忽,归允只觉万千思绪搅的厉害,却怎么也抓不分明,就连刚才那股坦然也变得涣散。
酒意正酣时,雅间外突然响起一阵,碗碟碎裂的刺耳声,接着,就是一男子高亢的叫骂声。
席间欢语声,戛然而止,众人醉眼朦胧,一时未能反应,皆凝神侧耳。
那骂声愈发清晰,归允心头一震。
他在众人惊愕中起身推门,向下望去,二楼的一个雅间外,人影攒动,隐约可见一人持刀而立,骂的激昂。
那背影归允可太熟悉了,不是沈安平还能是谁?
只听沈安平破口大骂,什么“卑鄙小人”、“下流龌龊”,隐隐还有一句“赶紧把人交出来。”
归允心下不解,这是骂谁呢?从小到大都未见过他这般骂法。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二楼最里间的一间雅阁,房门大敞,满地狼藉。
沈安平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手中长刀直指。
顺着望去,一人安然端坐矮桌之后,一脸云淡风轻,几个侍卫护在他身前。
待看清那人后,归允吃了一惊,毕倾沅?他不是在兰香阁吗?
归允犹在惊疑,沈安平像是再也无法忍耐,握着长刀直刺毕倾沅咽喉,吼道:“把人交出来!”
归允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安平。”
沈安平几近疯狂:“阿允你别管,我今天非要杀了他!”
归允疑惑,那日一起喝酒就觉着不对,沈安平什么时候对毕倾沅有这么大的敌意?甚至超过了他?
一直沉默的毕倾沅淡淡开口:“沈将军,我说了,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沈安平怒吼:“放屁!”
“那日兰香阁羞辱我的人,和闯入侯府的黑衣人就是同一人,你敢说,那杂碎不是你的人?不是你派他羞辱我?”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归允心下还在消化。
那厢毕倾沅已轻笑出声:“什么侯府?什么黑衣人?沈将军,别是受了什么委屈,都来我这撒泼泄愤。”
不等沈安平反驳,毕倾沅又声色俱厉道:“还有,无凭无据,剑指公卿,不妨让这位新上任的禁军统领,亲口告诉沈将军,按我大封律例,该当何罪?!”
“我他.妈......”沈安平彻底失控,挣扎着便要前冲,归允劈手夺过他手中长刀,一把将人死死拦住,同时示意跟过来的将领:“先带他出去!”
沈安平:“归允,你他妈拦我做甚?你帮我杀了他!”
归允:“......”
沈安平被强行架起,拖离雅间。
室内一静,归允瞧见毕倾沅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一撇,眼睫轻颤,唇角微抿。
嗯?
这小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归允盯了片刻,收回目光。
沈安平这个胆大包天的,不管什么原因,当这么多人的面,骂一个权倾朝野的御史大夫。
真是,嫌命长了!
他绕着雅阁慢悠悠踱步,在一地碎片中,捡起一支唯一幸免的桂花,把玩着。
“毕大人,”他轻松开口:“我代安平,给您赔个不是了!”
沉默。
归允闻了一下花,温声道:“安平性急,您可别把自己气着了,怪让人心疼的。”
还是沉默。
归允目光落在毕倾沅身上,他依旧是那副撇着头的模样,都未正眼瞧他一眼。
刚才跟沈安平对峙的时候,不挺云淡风轻的吗?
归允轻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一天之内见了两次,看来我与大人,缘分不浅!”
毕倾沅终于吐出一句反击:
“如果这都算缘分,那归统领跟宫门前,那对石狮子,定是私定了三生。”
归允:“......”
宫门前那对石狮子,它们的眉眼神态,像极了他的坐骑青狮,每次路过,他都顺手摸上两把,权当过瘾,没成想被他瞧了去。
归允心下一哂:这是冲我来的?正合我意。
他大步流星走到毕倾沅面前,不顾胸前横着的长剑,“砰”一声,一脚踩在了矮案上,投下的阴影将毕倾沅全然覆盖。
他居高临下,“毕大人!”
毕倾沅这才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视线。
归允:“我跟石狮子私订几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毕倾沅的对手,从十二年前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归允。”
“我那兄弟,不配!”
“所以,有事,冲我来!”
“若你真的气不过,索性,我代安平抵上一刀,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那把,跟了他八年的弯刀,“当”一声,重重搁在案上。
“这把刀,叫云关,天下独一份。”
“你只要拿着这把刀,随时可以入我侯府,取我性命,我归允,绝不躲闪一下。”
“而且,我保证。事后,归家绝不会,动你分毫。”
他把刀向前一推,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
他将手里那支被遗忘的桂花,缓缓的移至毕倾沅眼前,稍作停顿,又向下,扫过肩头,最后搁在了他的膝上。
“打扰了。”
“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