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溪镇
作品:《谢沈俩人有点事儿》 凌云阁依山而建,布局严谨,分为前阁、中阁、后阁以及左右偏殿。主阁便是中阁,也是阁主沈沧海处理阁中事务、接见重要宾客的地方,他的书房便设在主阁的三层。
“师弟来啦。”“师兄好”“师弟,师兄上次和你说的那家店还记得不?师兄给你带了好吃的,送到你那里啦,要快些吃,不然味道就会差很多哦。”“谢谢师兄,我见完父亲就去。”一路上,不时有弟子向沈惊澜问好,他都笑着一一回应,丝毫没有少阁主的架子。在凌云阁,他就像个备受宠爱的小太阳,用他的活泼和真诚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从小在凌云阁长大,他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家,父亲沈沧海是他最敬爱的人,各位长老和师兄师姐们也都对他呵护备至。在他的世界里,江湖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地方,他不需要去想那些勾心斗角,他只知道,世间正义长胜,而他,应该像凌云阁所有的弟子一样,一己之力惩恶扬善。
只是此时的他从未想过,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彻底撕碎,化为一场滔天血劫,世间正义长胜,但世间仍有奸佞,若是奸佞当道,那正义也就成了奸佞。
很快,沈惊澜便来到了主阁三层。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墨香。
他轻轻敲了敲门:“爹,我来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正是凌云阁阁主沈沧海。
沈惊澜推门而入。
书房宽敞明亮,陈设简洁古朴,一面墙是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另一侧墙上挂着一幅“凌云壮志”的字画,笔力苍劲,气势磅礴。
沈沧海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梨花木书桌后,他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眼神深邃,颔下留着一部短须,不怒自威,此刻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卷宗,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古板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才子,与医仙传人的爱情至今也广为江湖流传,要知道,医仙那个老东西,恃才傲物,即便是皇族之人前来邀请,也全是凭自己喜好决定是否前往,多少年只收了沈惊澜母亲这一个弟子,传授医术,能让这老东西同意放心自己的弟子与沈沧海成婚,想来这之间,远远不是江湖所传的那样,至于这其中经历,也只有沈阁主自己清楚了。
“爹,您找我?”沈惊澜走到书桌前,规规矩矩地站好,虽然他平时爱闹,但在父亲面前,还是会收敛许多,他的父亲是慈父却又是严父。
沈沧海抬起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温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好嘞,爹。”沈惊澜依言坐下,好奇地看着父亲,“爹,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沈沧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惊澜,你今年已经十六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嗯,我知道啊,爹怎么每次见面都和我说这句话,爹,咱以后能不能换个说辞儿啊。”沈惊澜点点头,心里嘀咕,他爹今天怎么又突然说这个。
“容之,你天资聪颖,武学上的进步很快,虽然有时候贪玩,但对待阁中弟子也都是礼待有加,为人真诚,这很好。”沈沧海看着他,语气平静,“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光凭着真诚一身好武功是不够的,容之,爹知道,你一直想下山,爹不是不允,只是容之,江湖你未曾真正的见过,人性,金钱,权力,每一样,都会让人迷失自己,容之,你能否做到维持本心。”
沈惊澜眨了眨眼:“爹,您不是常说,咱们凌云阁可是江湖第一门派,行得正坐得端,以侠义为本,问心无愧吗?只要咱们不惹别人,别人也不会轻易来招惹咱们吧?”在他看来,江湖虽然有争斗,但大多是门派间的比武切磋,或是对付一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没那么可怕。
沈沧海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傻孩子,这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有些纷争,不是你不想惹,就能躲得掉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算了,容之,为父只希望你,无论何时,维持本心,最近江湖上不太平,朝堂上也有些风声传到了江湖中来。爹担心……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朝堂,是伯父派人和爹说了什么吗?”沈惊澜有些疑惑,“是哪个邪派又在作乱了吗?伯父希望父亲出手?咱们凌云阁出手,一定能平定他们!”他说得信心满满,语气中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沈惊澜口中的这位伯父,便是当今南翼国国主,在沈惊澜的印象中,似乎只在年幼的时候在父亲的藏书阁中远远见过一面。
沈沧海看着儿子天真的模样,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他这个儿子,虽说平时胡闹,可大事面前却又太过善良,到底是被保护的太好,总信这世间都是正义公道,好,却也不好,他在总能护他些时日,只是以后,若是他走了,谁来护着他,可他偏偏对自己的儿子狠不下心来,罢了,少年的心性,便由着他去吧。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惊澜的肩膀:“惊澜,记住爹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守本心,不可被仇恨蒙蔽双眼,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能心慈手软,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
“爹,您今天怎么了?”沈惊澜感觉到父亲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跟我说啊,我已经长大了,能帮您分担的,爹,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沧海凝视着儿子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纯粹的关切,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事,还是暂时不要让他知道的好,至少让他能多享受几天安稳日子。
他收敛了凝重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没什么大事,爹只是随口说说。江湖朝堂本就相连,咱们虽身处江湖,但因着与你伯父的关系,也得留意些风声罢了。”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锦盒:“来,看看这个。”
沈惊澜见父亲不愿多说,虽然心里还有些疑惑,但也知道再追问下去父亲也不会讲,便顺着他的话看向那个锦盒。锦盒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拿起锦盒,入手微沉。
“打开看看便知。”沈沧海笑道。
沈惊澜依言打开锦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佩。玉佩通体莹白,质地温润,隐隐有光泽流动,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玉佩上冲出来一般。
“好漂亮的玉佩!”沈惊澜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拿在手里,触手生温,一股淡淡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人心神一清,“爹,这是给我的吗?”
“嗯,”沈沧海点点头,“这是凌云阁创立之时,你伯父请天下第一的工匠做铸造的,名叫‘凌云佩’共有一对。在我手上这么多年,如今也该传给你了。”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这玉佩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你且收好,切记不可遗失,也不可轻易在旁人面前显露。”
沈惊澜眼中充满了对这“凌云佩”的好奇,但见父亲神色郑重,便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爹,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系在腰间,贴身藏好,仿佛藏起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爹,您说这玉佩有一对,那另外一个是在?“沈惊澜发出自己的疑问。
“另一个,你以后会知道的。”沈沧海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倒是看着儿子郑重其事的样子,沈沧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忧虑取代。他知道,这块玉佩背后所承载的,远比儿子想象的要沉重得多。那不仅仅是沈家的秘密,更是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关键,还有,他的亏欠。
“对了爹,”沈惊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再过几日就是山下青溪镇的庙会了,您之前答应过我,让我下山去玩的,还算数吗?”
青溪镇是山下最近的一个镇子,每年暮春都会举办盛大的庙会,热闹非凡。之前师兄师姐给沈惊澜带的一些小玩意儿便是从青溪镇买来的,引得沈惊澜对青溪镇那是异常向往,这不,自从上次磨的沈沧海答应今年庙会允许他下山后,这小子便盼着庙会快点到来,好不容易时间快到了,沈惊澜可不会允许他爹反悔。
沈沧海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沉吟了片刻。他原本因为最近的风声,不太想让儿子下山,但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他最后能无忧无虑玩耍的机会了,又或许,这是唯一能护住他的机会。
“算数,爹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你这小子,好好练剑法知不知道。”沈沧海点头笑道,“不过得让你林墨师兄陪你一起去,路上要听师兄的话,不可惹是生非,日落之前必须回来。”
林墨是沈沧海的亲传弟子,也是凌云阁众多弟子的大师兄,比沈惊澜大五岁,心思缜密,沉稳可靠,武功也颇为不俗,一手凌云剑法是沈沧海自林墨入阁之日起,亲自所教,虽比不上沈沧海这位剑法创始人,但也算是出神入化,有他跟着,沈沧海也能放心些。
“太好了!谢谢爹!”沈惊澜立刻欢呼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又恢复了那副活泼跳脱的样子,“我就知道爹最好了!我现在就去找林墨师兄说去!”说着,他便起身要往外跑。
“等等。”沈沧海叫住他。
沈惊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父亲。
沈沧海看着他,眼神复杂,缓缓道:“惊澜,记住,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山下不比阁中。”
“嗯!我知道了爹!”沈惊澜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觉得父亲今天有些奇怪,但还是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爹说的话总不会是害他,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跑出了书房,脚步轻快,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是了,他是凌云阁的少阁主,是江湖第一门派创始人与医仙传人的儿子,他本就该如此肆意的活着。
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沈沧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眼神变得深邃而凝重。“唉……”一声长叹在书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无奈与决绝,命该如此,人啊,怎么能违抗天的旨意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密信的封口处印着一个特殊的印记,那是京中某位大人物的私印。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字字千钧——魏党已疑凌云阁私藏“山河社稷图”,不日或将有所行动,吾困于京中,大权旁落,望沈兄早做准备。
沈沧海紧紧攥着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山河社稷图……那东西根本就不在凌云阁,可一旦被魏九千岁盯上,又岂是一句“没有”就能了事的?
魏忠贤权倾朝野,心狠手辣,党羽遍布天下,连江湖都渗透了不少势力。当初,他劝说陛下,此人不可留,可偏偏陛下念着他自小陪伴的情谊,为此,他与陛下大吵一架,而后他辞去爵位,创立了凌云阁,虽说后来与陛下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他始终认为魏忠贤这人阴险狡诈,在陛下身边总归是个隐患,几次三番提醒却都毫无音讯,而今,魏忠贤更是执掌大权,想来,京中怕是早已变了天,也不知,陛下现在如何。凌云阁树大招风,他当年又一再建议陛下出去魏忠贤,早已是他眼中的一根刺,魏忠贤借着“山河社稷图”的由头,怕是要对凌云阁动手了。
“魏忠贤……”沈沧海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你若敢动我凌云阁,我沈沧海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来人。”沈沧海沉声道。
门外立刻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阁主。”
“去请各位长老到议事厅,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
待下人退下,沈沧海再次望向窗外。山风吹拂,云雾翻腾,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多了,凌云阁的劫难,要来了。他只希望,自己能护得住这阁中上下,护得住……他最疼爱的儿子。
而此刻的沈惊澜,还完全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悄然逼近。他兴冲冲地跑到林墨的住处,将父亲答应下山逛庙会的好消息告诉了他,林墨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面容清俊,眼神温和而沉稳,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师弟,师父答应让你下山了?”林墨放下书,笑着问道。
“是啊是啊!”沈惊澜兴奋地说,“师兄,爹说了你要陪我一起去,不然我就去不了啦,到时候你可一定要陪我一起去啊!听说今年庙会上有新来的杂耍班子,还有特别好吃的糖画,还要上次师姐给我带的青米糕,我一定要尝尝!师兄,去嘛。”
看着沈惊澜雀跃的样子,林墨眼中满是宠溺:“好,到时候师兄陪你去。不过你可得答应师兄,不能乱跑,也不能惹事。”
“我知道啦!”沈惊澜拍着胸脯保证,“师兄放心,我一定听师兄的话,我最听话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个年轻人身上,一个活泼灵动,一个温润沉稳,画面温馨而美好。沈惊澜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庙会的行程,林墨静静地听着,偶尔笑着点头应和。只是,在他温和的笑容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最近也隐约感觉到师父和几位长老神色间的凝重,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守好凌云阁,守好他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弟,小师弟不仅是小师弟,还是师父唯一的孩子,他年少躲避逃杀,受师父护佑至今,若是凌云阁有难,就算是他死,他也一定要护着小师弟平平安安。
三天后,青溪镇庙会。
天刚蒙蒙亮,沈惊澜就已经穿戴整齐,拉着林墨迫不及待地往山下赶了。要知道,我们这位少阁主,前一天晚上激动的一晚上没睡,一直计划着今天要去哪家店,买些什么,吃些什么,更是将自己的钱袋子来来回回数了七八遍,生怕自己带少了。
山路蜿蜒,两旁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沈惊澜像只出笼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采摘路边的野花,或是追逐林间的蝴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好得不得了。这可是他第一次下山,以前都是师兄师姐给他带好东西,今天下山,他也要给师兄师姐带好东西。
林墨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水和干粮,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时不时提醒一句:“容之,慢点跑,小心脚下。”
“知道啦师兄!师兄真啰嗦”沈惊澜回头做了个鬼脸,脚步却丝毫没放慢。
下山的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地就看到了青溪镇的轮廓。镇子外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附近村子的村民,也有像他们一样从别处来赶庙会的江湖人士,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哇!好多人啊!师兄看,这里好热闹!”沈惊澜眼睛瞪得圆圆的,兴奋地拉着林墨往镇子里挤。
在镇子外面,只觉得热闹,一进镇子,更是人山人海。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工艺品的,有杂耍表演的,还有说书先生在唾沫横飞地讲着江湖轶事,引得围观众人阵阵喝彩。这位说书先生可不是一般的说书先生,沈惊澜听师姐说过,这位说书先生,年少成名,一路考取功名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至金殿之上,只是后来,有人顶了他的功名,替了他的考卷,他一介平民,如何与权贵相争,能保下这条命至此,已是不易,或许是对这朝堂无望,便在这山脚下做了为小小的说书先生。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香料的味道和人群的喧闹声,构成了一幅生动鲜活的市井画卷。沈惊澜看得眼花缭乱,东看看西瞧瞧,一会儿被糖画摊前栩栩如生的糖人吸引,一会儿又被杂耍班子里喷火的表演吓得惊呼,一会儿又拉着林墨去听说书先生讲的“凌云阁阁主的追妻之路”的故事,听到精彩处还忍不住拍手叫好,完全忘了自己就是凌云阁的人,还是这说书人口中两位主角的亲儿子。
林墨则一直跟在他身边,细心地护着他不被人群挤到,还时不时要应付沈惊澜的各种要求:“师兄师兄,我要那个糖画!”“师兄师兄,你看那个面具好有意思!”“师兄师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好,都依你。”林墨温和地应着,掏钱买下他想要的东西,陪着他去各个地方逛。他的小师弟,或许就应该如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他的少阁主,是天之骄子。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两人找了个茶馆坐下,点了些点心和茶水,休息片刻。
“师兄,你看我买的这个!”沈惊澜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木雕,雕的是一只小兔子,憨态可掬,“是不是很可爱?这个回去送给婉儿师姐,师姐之前给我带了好多好东西,这次我也要送给师姐,师姐一定会开心的。”
“嗯,很可爱。”林墨笑着点头,“你送的你师姐会喜欢的。”
沈惊澜把玩着木雕,心中想着过会儿再去转转,他还没给林墨师兄买礼物呢,忽然看到街上走过一队官兵,个个面色严肃,腰间佩刀,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而且,他注意到,这些官兵的腰间都系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带子上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