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曦的办公室，位于超自然现象处理局东边走廊的尽头。门牌上简单写着“特别顾问室”几个大字。


    这里位置偏僻，采光一般，但胜在绝对安静。


    它的隔壁是常年落灰的档案库，对门则是员工心理健康与压力疏导中心，俗称摸鱼唠嗑室，每天会有零食甜点供应。


    对此安排，凌霜曦表示非常满意，因为空闲时间很多，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来熟悉自己的新领地。


    办公桌，够大，适合趴着睡觉。


    椅子，够舒服，旋转流畅无噪音。


    电脑，配置一般，但刷刷网页看看剧绰绰有余。


    在收拾桌面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抽屉里发现了一盒未开封的速溶咖啡和几包没过期的小饼干。


    “人间真是太好了。”


    躺在椅子上的死神由衷地感叹道，撕开了其中一包大熊猫形状的饼干，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吃得香甜。


    这些饼干的味道比冥界那些供奉上来的，带着愿力杂质的水果点心好吃多了。


    吃掉纯粹的垃圾食品，也就收获了纯粹的快乐，工业糖精万岁！


    凌霜曦敢如此目中无人的摸鱼，自然是充分阅读了有关参考文献。《员工手册》中指出，特别顾问无需参与日常巡逻和常规任务，只有在遇到“界定模糊、性质特殊、现有手段难以处理”的异常事件时，才会被征询意见。


    简单来说，他就是一块哪里需要往哪搬的砖，但鉴于F-的评级，凌霜曦乐观地估计，他这块垫桌角都嫌太高的砖大概率会一直被遗忘在角落。


    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便愉快地规划起了退休生活：


    上午看新闻了解人间动态（顺便吐槽同行业务能力），中午研究楼下食堂的菜单，下午鉴赏人类影视作品（重点关注各种休闲娱乐方式），准时下班，探索美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到了下午两点，距离下班还有3个小时时，他的办公室的门居然被敲响了。


    “进。"


    凌霜曦一边回答，一边迅速藏好堆在桌面的零食，看起来向刚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


    进来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年轻研究员，正是早上给他做检测的那位。


    研究员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表情复杂，眼神在凌霜曦脸上和手中的平板之间游移。


    “凌…凌顾问，”


    研究员似乎还没适应这个称呼，“我叫乔行申，关于早上您的检测报告，有些…后续需要跟您确认一下。”


    听到他提到那台检测仪器，凌霜曦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难道冥蝶吃太撑被发现了？或者要让我赔那三千万的机器？


    本神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张龙国币，只有冥界发行的在人间无法流通的魂币啊，总不能烧给他们吧。


    他表面镇定，甚至还对乔行申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温和的微笑：“请说。”


    “…”


    乔行申推了推眼镜，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发红的移开目光，将平板转向他：“您的觉醒值最终核定，确实是F-级，这一点毋庸置疑，数据结果…很清晰。”


    平板上显示着那份报告，大大的F-评级红得刺眼。


    “但是，”


    乔行申话锋一转，指着下面一堆乱码和异常波动的曲线，“在检测过程中，仪器捕捉到了多次极其短暂的能量峰值和无法解析的规则干扰…这在我们局的历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现象。理论上，F-级连引起仪器轻微波动都做不到。”


    凌霜曦面不改色的反驳道：“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特殊？毕竟，我可是万里挑一的废柴体质。”


    他再次祭出了这个万能借口，在内心感谢着开创了废柴逆袭流派的作者。”


    乔行申：“……”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用一种探讨学术般的语气说道：“凌顾问，我们技术部经过内部讨论后，提出了一个…假设。当然，这只是假设。”


    “您说。”


    在对方身上，嗅到了长篇大论气息的凌霜曦谨慎的回答道。


    “我们认为，是否存在一种可能，”


    说着说着，乔行申的眼神变得有些狂热，“凌顾问您的F-级别，并非意味着能量匮乏，而是一种…一种负能量？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了仪器检测范畴的、更为本质的“虚无”的状态？因为过于极致，反而表现为最低级的F-？”


    凌霜曦：“？？？”


    这研究员叽里咕噜说啥呢？


    你们人间的研究人员脑洞都这么大的吗？还负能量，还虚无，本神只是让冥蝶把能量吃掉了而已啊，这研究方向是不是有点歪？


    他看着乔行申那充满求知欲的真诚眼神，本想糊弄对方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否认？好像没必要。


    承认？那自己也太不要脸了。


    他只好继续保持高深莫测的微笑，含糊道：“能量的形态，本就多种多样，或许吧。”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乔行申听来，无异于默认与鼓励。


    自以为听懂暗示的乔行申顿时激动起来，在平板上飞快的回复群内道：


    果然，我就知道，大佬的哲学，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


    在打字的空隙中，他又抬起头“凌顾问，您放心，这个发现我会写入补充报告，但仅限于技术部高层知晓，我们理解您需要低调行事，不想被外界打扰！”


    说完，他像怕凌霜曦反悔似的，抱着平板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凌霜曦看着被轻轻关上的门，眨了眨眼。


    这就…蒙混过关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影响吧，看样子这个研究员还会替我隐瞒真相，真是个好人！


    这个小插曲让凌霜曦更加安心地投入到退休生活中。他顺利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两天，每天不是在刷剧，就是在研究如何用办公电脑玩扫雷和蜘蛛纸牌，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直到第三天上午，他的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门外站着的是战斗部队长顾寒夜，和他身后一个看起来神情忐忑，带着几分学生气的年轻队员。


    顾寒夜依旧是一身笔挺的作战服，气场冷峻。他目光扫过凌霜曦因为除了放零食根本没用过而显得一尘不染的办公桌，以及屏幕上恰好停留在《员工带薪年假计算方法详解》文章的浏览器页面，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凌顾问。”


    顾寒夜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有个任务，需要你协助。”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凌霜曦心里一沉。


    来了来了，这个麻烦人士又来了。终究还是躲不过吗？说好的闲职呢，距离上次研究员过来，我才清闲了四十八小时零十五分钟！


    就算内心再怎么拒绝，凌霜曦依旧努力维持表情管理：“顾队长请讲。”


    你快说是文职工作！整理档案，写报告，哪怕是去给那盆整天骂别人祖宗十八代的杂草浇水也行！


    顾寒夜侧身，示意身后的年轻队员上前：“这是王涛，B级觉醒者，能力是痕迹追踪，他们小队负责跟进的一起“梦魇寄生”事件遇到了瓶颈。”


    王涛连忙上前，有些拘谨地向凌霜曦问好，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对他长相的惊艳，但更多的是一种上面怎么会派个F-级的顾问来帮我们的不解。


    顾寒夜继续道：“目标异常能潜伏在受害者的梦境深处，常规手段难以定位其核心。王涛的追踪能力在靠近目标时会受到强烈干扰。我们需要一个变量。”


    他看向凌霜曦，目光深邃：“凌顾问的特殊能力，或许能打破这种僵局。你不需要参与正面战斗，只需跟随小队前往目标地点，在王涛他们进行追踪时，在一旁待命即可。”


    凌霜曦：“…”


    还待命，说得好听，不就是让我去当个人形吉祥物吗？还是F-级别的吉祥物！


    而且这个顾寒夜是不是对他的特殊能力有什么误解，他的特殊能力在于他特别想退休啊喂！


    凌霜曦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只能露出一个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的冷酷表情：“好的，顾队长，我会尽力不～拖～大～家～后～腿～的。”


    他特意阴阳怪气的强调了“不拖大家后腿”几个字，希望顾寒夜能迷途知返，看清他废柴体质的本质，赶紧收回成命，共创一个和谐的职场环境。


    然而顾寒夜只是点了点头，对王涛吩咐道：“保护好凌顾问的安全。把他的意见当做我的意见，不可以敷衍了事。”


    周明虽然满心疑惑，但作为一名军人，他对顾寒夜的命令绝对服从，立刻立正：


    “是！队长！”


    于是，半个小时后，穿着临时领来的，不太合身的宽大作战外套的凌霜曦，坐上了前往任务地点的装甲车。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色，内心一片苍凉。


    沉重哀悼他的挚爱退休生活，在第四十八小时三十三分时，长眠于世。


    享年，两日。


    而同车的其他几名队员，则时不时用充满着好奇，探究的目光偷偷打量这位传说中的“F级顾问”。


    只敢偷偷打量的原因相当庸俗，对方的样貌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青年有着一头鸦羽色的披肩长发，发丝柔软而利落，额前的碎发垂在眉梢，侧发带着几缕灰白色的挂染（其实是天生的），琉璃般透彻双眸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却又带着疏离的冷意。


    他的肤色是极致的冷白，衬得唇色愈发秾丽，如同神话故事中摄人心魄的艳鬼。


    因为一时没人开口说话，车内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凌霜曦叹了口气，默默调整了一下坐姿，安慰着自己就当是带薪外出调研人间风土人情。


    只希望那个梦魇异常识相一点，别逼他亲自下场…毕竟，起床气这种东西，神也是有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指挥中心的顾寒夜，正通过王涛身上携带的摄像设备，静静地观察着屏幕中那个看似放松，实则浑身都散发着“我不想上班”社畜气息气息的年轻顾问。


    “这位神秘的顾问，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