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只微凉的手牵着走了许久，最初的羞窘和头脑发晕的感觉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奇异的安心与暖流，在向西洲心口缓缓流淌。他甚至开始习惯那略显硬质的触感，指腹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一下对方的手背。


    队伍行进间，又遇到两名被散发着迷幻气息的彩牙木困住的修士，众人合力很快解救了他们。战斗结束，向西洲刚松了口气，那只熟悉的手便再次无比自然地伸了过来，重新将他的手包裹住。


    这一次，向西洲没有僵硬，只是心跳微微加速，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傀儡师尊，那张平凡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平视前方，仿佛牵着他的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


    借着众人注意力还在那两名获救修士身上的短暂间隙，向西洲鼓起勇气，用神识小心翼翼地传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师尊……那个缠心扣……您说的‘认定’……还有之前……道侣……”


    他语无伦次，但意思却清晰无比。


    时少观操控的傀儡脚步未停，却微微侧过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垂了下来，落在了向西洲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向西洲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以为师尊会再次用“之后再谈”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时，傀儡那张平凡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接着，一个带着清晰笑意的声音，直接在向西洲的识海中响起，如同清泉滴落玉石，温柔而笃定：


    “世间繁华如花，唯卿可入吾心。”


    轰！


    向西洲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万千烟花同时炸开！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瞬间停下了脚步，杏眼圆睁，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傀儡脸庞。所有的忐忑、猜测、患得患失，在这一句话面前，烟消云散！


    原来……原来不是他一厢情愿的暗恋！


    原来师尊……也心悦于他！


    原来缠心扣的“认定”，竟是如此直白而深刻的心意！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尖发酸，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回握住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十指紧扣，仿佛要将这份心意牢牢锁住，再不放开了。


    识海中，时少观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是想等秘境结束，再与你细细分说。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看着旁人觊觎于你，我……亦未能忍住。”


    原来师尊也不是永远运筹帷幄、心如止水的，他也会吃醋，也会忍不住提前表露心意！


    这个认知让向西洲心尖像是被蜜糖浸透，他忍不住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脸颊的红晕更深了，却不再是羞窘，而是纯粹的、被珍视的甜蜜。


    自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底变了。


    虽然碍于外人在场和身份伪装，不能有更亲密的举动，但那紧扣的手，偶尔并肩而行时，手臂会不经意地轻轻触碰，说话时，身体也会更自然地相互靠近。


    一种无声的亲昵和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萧浅意在一旁看得真切，大眼睛眨呀眨，只觉得朱姐姐和时师兄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好……好黏糊！虽然两人都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但那种眼神交汇、手指交缠的感觉，让她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插不进去。


    ……


    三日后，队伍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低洼地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味。


    走在最前方负责探路的顾书昀突然停住脚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猛地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声音干涩而紧绷：“沈师兄……前……前面……”


    众人心头一凛，立刻戒备起来，快步上前。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只见一片被乱石环绕的空地上，宛如人间炼狱！


    七具尸体，不，应该说是七具残破不堪的躯骸，零散地抛洒在方圆十数丈的范围内，肢体断裂，内脏外露，鲜血早已干涸发黑，将地面染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暗褐色。


    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些尸体并非死于某种强大的单体攻击，而是被一种极其残忍、近乎虐杀的方式撕碎。断口处参差不齐，有明显的撕扯痕迹，也有几处是利刃切割的平整伤口，残破的衣物碎片上，还残留着深深的、带着倒钩的爪痕。


    “啊——他们！”


    萧浅意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捂住嘴巴，胃里翻江倒海，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死死抓住向西洲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向西洲也是脸色发白，强忍着呕吐的**，目光扫过那些残骸上的衣物碎片。其中两具尸体身上的服饰，赫然与萧浅意身上的一模一样，还有四具尸体，穿着统一的劲装，袖口绣着交叉的刀纹，是刀河宗的弟子。


    “不是妖兽所为。”沈冰的声音异常冰冷，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处尸体碎片，道：“有兵器和法器的痕迹，但这爪痕……”


    “魔修？！”队伍中有人失声惊叫，声音带着恐惧：“之前灵山秘境就出现过魔修踪迹！难道……难道他们这次也潜入了林海玄墟？”


    沈冰站起身，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不无可能。手段如此凶残，实力又如此强横，七名筑基期弟子……对方人数不少，而且极为危险！”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从现在起，所有人加倍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萧浅意早已哭成了泪人，在向西洲的搀扶下，颤抖着走到那两具玉麒门同门的残骸旁，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艰难地取下了他们身上代表身份的玉牌。她紧紧攥着那两块冰冷的玉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同门之谊，整个人都缩在向西洲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再也不肯松开。


    向西洲心中同样沉重无比，他传音给时少观：“师尊，您能看出什么吗？”


    傀儡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尤其在那些爪痕和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却逃不过他感知的异样气息上停留片刻。


    “妖族所为。尸体上残留着极淡的妖气，被血腥味掩盖，很容易被忽略。虐杀……是妖族在示威，也是在享受狩猎的快感。”


    时少观冷静的声音在向西洲识海中响起。


    妖族！


    而且是大规模潜入！


    向西洲心头剧震，这比魔修更糟糕！妖族在筑基期同阶战力上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我已通知宗门高层。”时少观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但秘境空间隔绝，外界力量介入需要时间，且代价巨大。短时间内，秘境内的弟子只能靠自己了，务必小心。”


    得到师尊确认，向西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向沈冰等人，语气严肃地建议道：“沈道友，诸位！七位同道尚且毫无还手之力，若是我们分散开，极易被逐个击破。我建议，后面若再遇到其他宗派的弟子，无论认识与否，都尽量说服他们加入我们，抱团行动！人多力量大，存活的几率也更高！”


    沈冰目光一凝，深深看了向西洲一眼，似乎惊讶于这个小门派女修在如此骇人景象下还能保持冷静并提出关键建议。他重重点头道：“朱道友所言极是，从现在起，我们不仅要寻找机缘，更要尽可能团结幸存者。走！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


    李文冉、王嘉等人也面色沉重地点头，一行人怀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心情，迅速离开了这片修罗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死亡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萧浅意紧紧拽着向西洲的衣袖，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向西洲与傀儡师尊交握的手也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


    前路，危机四伏。


    离开那片令人作呕的修罗场后，队伍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行进间更加小心翼翼，神识如同蛛网般铺开，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连最活泼的萧浅意也安静了下来，紧紧挨着向西洲，小脸依旧苍白，眼神里残留着惊惧。


    他们一边谨慎前行，一边也留意着沿途可能存在的资源，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每一分提升实力的机会都弥足珍贵。


    沈冰小队经验丰富，辨识灵草、矿物效率颇高，向西洲也凭借师尊和师兄们填鸭式的知识储备，偶尔能指出一些被忽略的稀有植株，收获按照之前的约定分配，倒也相安无事。


    又前进了约二十里，地势渐趋平缓，林木也变得稀疏了一些，就在众人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时，前方一块裸露的巨岩上，一道盘膝而坐的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男子，身高近九尺，肩宽背阔，穿着万兽宗标志性的、以兽皮鞣制拼接而成的短褂和长裤，裸露出的古铜色肌肤下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沉凝厚重，如同蛰伏的凶兽，赫然达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是万兽宗的柏越！”沈冰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显然认识此人，“他是万兽宗此行的最强核心精英，实力极强。”


    柏越似乎也察觉到了众人的靠近，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带着野性和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沈冰身上停留了一瞬，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移开，带着一丝独行客惯有的疏离。


    沈冰上前几步，拱手道：“柏道友，幸会。”


    柏越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起身，声音低沉浑厚：“沈冰？何事？”


    语气简洁直接。


    沈冰也不绕弯子，神色凝重地将之前发现七名弟子被虐杀惨状的情况，以及现场遗留的爪痕和疑似魔修的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对方手段凶残，实力强横，绝非易与之辈，秘境恐生剧变，我等正欲尽量聚拢同道，抱团求生。不知柏道友可愿与我等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其他人都有些期待地看向柏越，万兽宗作为人族前五的大宗，其核心精英弟子必是天才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