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作品:《永乐四年》 玉若望着桂连,也是个俊秀郎君。可是她对他,说不上来到底算什么情愫。
四年前改元,徐皇后本来想把玉若许给武将人家,可张家却抢先一步请旨求婚。玉若当时站在屏风后偷偷看到他了,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心情。
一个男子,清秀瘦弱,平平无奇。
沈玉若对儿女事并不上心。对于一个武人而言,她已经得到了最高奖赏:军功。在燕王府的时候,瑾华说她和白岭的是非,她也没在意过。同为女人,她理解瑾华的为难:联姻是赵家的投名状,否则白光那老家伙不会帮赵家姐弟守住家产。
当徐皇后小心翼翼问玉若心意的时候,玉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嫁谁都是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闻张家公子拒了好几家的贵女,年龄又在二十开外了。徐皇后护短,怕他身有隐疾,特地派了思柔过去试婚。
思柔不愿意,张桂连也不愿意。只是思柔不敢抗旨,跟着徐嬷嬷到了张家。桂连不从,以为皇后拿赝品来糊弄他,索性关了房门,好几日不出来。
玉若怕思柔受了委屈,又怕耽误了正事。朝堂上正因为方孝孺的事,文官清流四分五裂。张家也是排得上号的,拉拢要趁早。她找了徐皇后,说明其中利害,请择定婚期,告知四方。她又把思柔和思婉认作义妹,一应开支由郡主府出。
成婚后,玉若呆在桂连身边,就像置身绵稠潮热的雨季一般。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哪里打战缺银子了,桂连得去凑集军资;哪里银贵钞贱,桂连得去平抑物价。户口食盐法,他一手一脚都跟着做开的。可玉若在东苑也是憋得慌,张家连婢女都是文绉绉的,私下里还有人议论:“还以为大公子会选个名门淑女,挑花眼了,选了这个夜叉。”
玉若听完照常过日子,反正这桩婚事划得来。她照常研制火炮兵器,弓箭骑射也不曾懈怠。桂连在外地,家书不断,还必要她亲自回信;南京的话,就很粘着她,一时三刻没见到,就到处找。就连在家中的小花园习武,他也要火急火燎跑过去。
他身体康健,品行温吞,不喜好自家老婆以外的女色。玉若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提防着,好像生怕自己卷铺盖跑路一样。
为了分散出去一些专注,玉若长篇大论,论述了常年孤身在外,身旁有一个贴心人的必要性。当桂连从玉若口中听到“纳妾”两个字的时候,眉宇间隐隐不悦。他只说道:“不用担心子嗣的事,早晚都会有的。”
自那以后,他愈加在玉若身上使劲了,一抱上就不撒手,像是暗暗在较劲。没多久就有了好消息,玉若看他那阵子神色得意,只当是家里长辈急着抱孙子。
今年春天,对玉若而言,很煎熬。有了身子,嗜睡倦怠。丈夫去了西南,为出兵安南做预备;唯一的弟弟在北境边关,又生死未卜。思柔和思婉这才到了张府,帮着打点。
玉若握住桂连的手,用力挣了出来。生孩子九死一生,自家相公没帮上一点忙。现在,她要借这双手,为思柔出口恶气。
张府在风暴之前平静得很,白家却里外混乱一团。踏雪忙着找物证,杨柳忙着认亲。杨岸也想着办法打听白露的消息,为白家洗脱嫌疑。
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自出事后,白岭就命令各个掌柜留意各处的动向,有任何异常要立马呈报。
各处也是铆足劲要表现表现,都方向不大对路。
城北的罗掌柜来信,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来买十斤桂花头油,他以为人家来找茬,就把人赶出去了。城东的莫掌柜说,有人来买南瓜饼,还特意交代要烤的。
白岭和杨岸两个大男人,对女人用的东西都没太研究。书房里信件积攒成小山,日子越久,越心烦。
没想到这白露倒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绕了个大圈托人出去买东西,实际是往自家店铺里递消息。
她如今是个有用的人,钱克阳的人也不敢怠慢她,何况买的东西又没什么特别的,就只能照着她的意思做。白家的生意以铁矿为主,各行各业都有所涉猎,在京城的势力不小,
白岭的妻子赵瑾华,也加入其中,她细细看了所有书信,又扶着肚子想了一下,笑道:“守初和相公都没看出来,这些铺子,没有一家在城南。”
二人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了。如果要递消息,肯定不能往近了递,不然以钱克阳的警惕,定能查出那是白家的产业。现在白露应该是在城南,白岭赶紧叫人把京城的地图拿来,对着城南一条一条巷子地看。
瑾华又看了所有掌柜报上来的消息,“桂花头油,桂花糕,南瓜饼,都是吃的,想必是因为要掩人耳目,没有开伙食,只能每日差人出去买。”
杨岸也在旁边看地图,说道:“城南正好有条桂花巷,会不会是那里?”
白岭说道:“咱俩想到一块去了,说不定就是那儿。”
瑾华笑道:“说你们聪明也聪明,说你们傻也是够傻。”二人面面相觑,等着她发表高见。她缓缓说道:“桂花巷,正是因为那里有栽种桂花,如今**月正是花期,要做桂花头油,往树上一摇,自产自销。何必舍近求远,特意去买呢?”
“还是娘子机智。”白岭笑道,“那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了。”
“这里还买了针线。”瑾华陷入了思考,“还有珍珠,箴女图。最奇的是,咱们家的打铁铺子,居然有人来问是不是卖榛子酥的。”她也靠近来看地图,问道:“城南是不是有个地方,叫真珠巷?”
“有是有,但是已经差不多到城郊了。”白岭找了半日才看到。
“白露最喜欢吃榛子酥。”杨岸说道,“那便叫人看着那里。怪道什么都要出去买,原来已经是京郊了。”
“叫城南相熟店铺的伙计帮忙盯着点,最要紧看看,有没有人在这段时间赁了房子。”瑾华说道。
“还是嫂夫人聪慧。”杨岸说道。
“姐姐。”瑾年也进了书房,“姐夫。守初兄也在?”
这赵瑾年就是瑾华的胞弟,白岭的妻弟。赵家在山东做玉石生意起家,近年来也做了一些首饰,客栈的生意。踏雪初到北平时的胜棋楼,虽然现如今归白家管着,却实打实的是赵家的产业。因为两家都是做矿石生意起家的,所以白岭和瑾华是早早就定了亲的,这瑾华算起来还比白岭大了两岁。
瑾年出生后没多久,他们母亲就去世了。故而早在北平时,瑾华就开始帮着父亲照管家里的生意,到十六七时要出嫁时,父亲又没了,弟弟也不过才十来岁。她带着幼弟在家守孝,底下的大掌柜都虎视眈眈,就等着大小姐出嫁好把产业分了。瑾华一向精明,底下人的心思她早就一清二楚了。好不容易守完父亲的孝,她便把家产当做嫁妆,一起带到白家来。
彼时瑾年不过才十二岁,也被姐姐带在身边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数年来她对这个弟弟事事操心,口传心授,把他培养得样样拔尖。现如今,赵瑾年已经十八岁了。白岭是个厚道人,也不惦记妻子的财产,天天抱怨生意太多做不完,提了好几次让瑾年自立门户。
瑾华也有意让弟弟单干,这数年来那些大掌柜们暗地里骂了她几百次了。明明是他们的心思龌龊,明里暗里的夹枪带棒,堂而皇之指责瑾华侵吞老东家的遗产,全然不顾手足之情。
今年来她渐渐把生意转给弟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现下已经转了十之**,剩下那几家是父亲在世时指明说的给她的嫁妆。她找了机会和弟弟说了,各处的生意要去看看,培养几个忠心的人,做生意就是要耳聪目明。瑾年也愿意接过姐姐手里的盘子,现下就先把京城的生意掰扯明白,往后还要一路往北把各处的生意都整饬整饬。
“交代你的事,有眉目了?”瑾华问道。
“不错。年初姜场主的孙女语儿姑娘牧马时,马群不小心冲撞一个人。那个人的侄女,正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妾。得知叔叔被冲撞,这女子,要显摆出风头,不依不饶的,一次次差人来索要钱财。后来姜场主打算举家搬迁避祸,那小妾不知怎么吹了枕边风,哄得少卿大人修书一封给当地县令,大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后来县令叫他出来给靖西将军的旧案作证,他想着故人当年的请求,并不打算再出来指证谁。那县令存了讨好的心思,做了假案,把语儿打入大牢。此番他南下,一来是受了威胁,二来也是想找人把语儿救出去,又不想风波再起,连踏雪也被人做了局。”
“既如此,那咱们不能不管这事。”踏雪也跟着进来了,“我在外头等你们发现我,没想到一个都没察觉我在外头。”
“那你还没发现我在你后边呢。”白峻闻声也进来了。
“这倒是热闹得很。”瑾华笑道。“那敢问三位,有何妙计啊?”
“我不一定有,但踏雪一定没有。”白峻笑道,“连偷东西都偷不利索。亏得瑾年帮你把了那么久的风。”
踏雪被他这样一挑衅,欣然应战:“谁说我没法子的。你就等着瞧,我一定要把语儿救出来。”
“又去偷什么东西了?”杨岸蹙眉道。
“他胡说八道。”踏雪故意叉了腰在白峻跟前嚣张,“我是良民,不做偷窃的事。”
白峻跟瑾年打眼色,瑾年却看了踏雪良久,笑道:“确实没做什么。”
瑾华看着他们玩闹,倒是从瑾年的眼神中看出了点什么,最后只能出来打哈哈:“这是书房,要安静。要说话去外头院子。”
几人出去了,闹闹哄哄的一路走还在争辩。“看来我家是迟早要跟你家结亲的了。”白岭说道,很显然他也看出来了。
“再说吧。我这妹子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住的。”杨岸说道。
白岭把白霜叫来,细细部署了营救白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