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巷/灯节
作品:《君顾亡已》 “顾大公子,明日灯节,要不要在去慈恩寺放个花灯?”楚慕辞懒懒地问,这个巷子的巷口有些长,可以容下一个普通的日行马车,而人如果要进入到巷内,还得走一会……所以顾南愁才不知道这个地方。
“在湖上放的,坐在船上就可以放,你肯定没试过!”楚慕辞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见他没应,去看他的表情,见他还神色还。是淡淡的,又补充道。
他们很快就走出了巷口,看到了里面的场景,这个巷子其实也算是个暗巷,并不在明面上。 没多少世家公子小姐知道这个地方,一般都是一些生活比较贫苦的百姓到这里买些街上买卖的更加便宜的东西。
这个巷子不由官府管理,所以格外的乱,掱手那也比街上的多 ,不注意身上钱袋子也就没了。
而如今,顾南愁与楚慕辞刚走出巷口,就碰上了这里百姓的“日常”。
街内吵闹,而街中心发生的事情却没人所闻,也许是已经不足为奇的事情,接中心站着两人,一个小乞丐正被一个观看长相就不是很好惹的刀疤男人,被他拎在手里的那个断了手的小男孩,身材瘦弱,与那男人熊市的身材对比感强烈。
此时这男人正破口大骂,大力的把那瘦弱的小男孩摔到了还未完全干透的巨大水坑里,溅起的水渍沾上了那男人的裤脚。
“你这死掱手!竟敢连本大爷的银子都敢偷!不知死活!”那男人瞪大了一双眯起的眼,怒骂着。
周围没多少人看他们,都只是看一眼后匆匆走过,戏剧性的,阴沉的天空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空气也变得些许朦胧起来,楚慕辞撑起伞,嘴角轻勾 ,靠近了顾南愁一些 ,好让顾南愁不被细密连绵如细针地小雨给淋到,他们站在路旁的屋檐下,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百姓们路过他们的步子快了些,都撑起自己手边的伞,路旁的包子铺正冒着滚滚带着香气的白烟,楚慕辞被这阵白烟吸引,别过头,轻声问:“顾大公子,要吃包子吗?这个巷子里的吃食味道都不错”。
“嗯”,顾南淡淡应了一声,冷眼看着雨中的两人。
楚慕辞快步走到了包子铺前,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比给铺子的掌事看。
铺内的掌事在楚慕辞走过来前就注意到他了,但其实是在楚慕辞和顾南愁走进巷内后,掌事的就注意到了他们。
因为他们俩周身的气质太过于显眼,虽然有所压制,但认真看的话还是能感受出来。
而楚慕辞走过来后,这种感觉就欲加明显,掌事的用脖颈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眯眼看着面前这个面相普通,但气质出众的年轻人,他爽朗地笑了一声,抬手把毛巾放到一边,道:“好嘞!两个是吧?”。
楚慕辞还是笑眯眯的,比着两根手指,语气里却没什么笑意:“不,二十个”。
雨还在下,巷中泛着些冷气,滴滴答答打在青石砖头上,掌事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楚慕辞一眼,问:“二十个?”
“对”,楚慕辞收回手,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雨幕里,他的衣物没有被雨淋湿,甚至都没有被雨碰到一丝一毫,楚慕辞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眼神却是冷的,他根本不怕被旁人或百姓看见,就这样大胆的,平静的站在雨里。
掌事的把这些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手里很快的为楚慕辞包好了包子。
“………”顾南愁默默的走了过来,站在楚慕辞身旁,把伞打在了他的头上,另一只手在后边扯了一下楚慕辞的衣袖,皱着眉暗自警告。
楚慕辞接过顾南愁手里的油纸伞,顺手吧那一大袋子的包子抱在了怀里,他轻笑了一声,把那一大袋包子塞到了顾南愁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才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单手用帕子把包子包了起来,才递给了顾南愁。
顾南愁的敏锐程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他冷冷的直视着,正在暗自打量自己的人,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冷冽,但很快便又被压了下去,像是散在了蒙蒙青雨中。
掌事的颇有兴致地打量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他虽然看不清面前这两个人的修为,但能知道的一件事是,他们身后的家族必定是自己触碰不了的,再收回打量顾南愁与楚慕辞的目光,看着他们走回到了原处,继续看那没演完的“戏”。
“顾大公子,那小孩已经偷了15个人的银子了 ,我一直在数”,楚慕辞嘴里吃着包子,含混道。
“嗯”,顾南愁淡淡的应着,他们早在那小男孩偷了第13个人的时候,就上了一旁九楼的二楼,且这个酒楼里的甜点就是楚慕辞之前所说的那家很好吃的糕点,这家酒楼是观赏那两人的最佳场地,清风吹起了他们放在窗边的一小条纸,缓慢的落进了楼下的水洼里。
楚慕辞沏了一壶茶,这茶是楚慕辞之前从他爹的书房里偷来的,据说是媱国使臣之前送过来的,味道是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香醇,宝贝的很………楚慕辞在心里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碎碎念。
巷中的人少了很多,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两人已经消失的没有了影子,楚慕辞与顾南愁两人坐在乌木椅上,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景观。
顾南愁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端坐在乌木椅上,背脊笔直如松,他今日出门,手中的折纸又不知道堆积了多少,顾南愁清淡的眼珠转了转,盯着不远处的彩色房屋发呆,而一旁的楚慕辞则翘着乌木椅的一角,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板报纸,另一只手还拿着散发着热气的茶,悠悠闲闲,是没有别的事要干了。
楼下传来戏曲的响声,唱的都是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曲子,并没有什么好听的,这间厢房并不隔音,以至于可以听到外间的所有声音。
楚慕辞翘着椅角,嘴里还跟着从楼下传来的戏曲的调调轻哼着, 样子看起来要多闲有多闲,他哼完了一个曲的调子,把凉掉的茶一口气喝完,坐直了身子,乌木椅的一角磕在并不是特别厚实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这都没让顾南愁回过神?楚慕辞挑了一下眉,他把手上的报纸放到了桌上,慢慢悠悠的又重新沏了一壶茶,窗外的雨大了,细雨变大,一棵棵重重的砸在窗檐上,一段时辰后又变成了冰球,连屋檐都挡不住的冰球。
楚慕辞大步走了过去,重重把窗关上。
此时顾南愁才回神,盯着面前紧闭的窗看了一会儿,才顿时意识到,刚才那阵声音的由来,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把窗给打开 ,看向外边的情况。
“别看啦,顾大公子,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楚慕辞靠在乌木,椅上,懒洋洋的。
“你很闲?”顾南愁抬手把窗关上,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有,”楚慕辞站了起来,他顿了一下,道:“该回去了,天暗了”。
他们已经在这项中花了好几个时辰,天也不知不觉黑了下去,天幕之中,如一个密封住的琉璃糖罐,看不到一丝光亮。
顾南愁点点头,奇怪的看了楚慕辞一眼,这人居然没在临走前再做个妖,他从乌木椅上站了起来,整了整有些散乱的衣衫,走到门边把这有些破旧的门重新打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刺耳的“呲啦”声,楼下还传来隐隐的欢呼与戏曲的低吟声,故难筹备这些声音震的耳膜不适,极轻的皱了皱眉,你干脆施法直接把耳朵给堵住了。
楚慕辞跟在他身后,踢踢踏踏地踩在木楼梯上,发出阵阵响声。
楼下的戏声愈加的大,楚慕辞走了一会儿后便安静了,下了楼,他手里又抛起不知从哪来的铜板,细看铜板上还镶嵌着红绿两色的细碎琉璃钻,那东西是南边的产物,很值钱。
顾南愁眼中的情绪不大,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头逐渐停下的冰球雨,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外头下起了冰球,那冰球砸在地上的声音被戏曲的声盖住,只剩下了滚到街面上缓缓化了的冰球。
“唉,好无趣,幸好明日就是灯节了”,楚慕辞笑了笑,手中抛着铜板:“日子平淡一点都不好,应该都出城玩玩,顾大公子,你平日都不出府,真不会被这些漫长的日子给磨崩溃?我倒是记着之前赫伯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一位快登仙的仙人,被平淡的日子给磨崩溃了,同时他又是一位皇帝,只是尚未登机,而就在登基那日,他提剑自刎,血溅了三尺,惊动了五大州”。
“………”顾南愁沉默了一会,抬眼看向他:“你还记得?”面前昏暗,酒楼的屋檐旁被店小二点几灯笼,照亮了昏暗的街面。
“当然记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楚慕辞嘴角勾了一下,顺手把那枚铜板塞进了顾南愁手里。
第二日,灯节———
罗城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了不止一倍,虽是青天白日,但罗成上空已经挂满了许多颜色鲜艳绚丽的花灯,再配上铺旁种着的多色多种的彩花,样子当真热闹。
街上许多孩子手中都提着几盏未点亮的花灯,他们在街上疯跑,与身旁的人炫耀手中的花灯,昨日下的雨积起了许多水洼,孩子跑过,溅起些许水渍,沾上了他们昨日新换上的新衣,湿了几块。
今日顾南愁照样辰时起,昨日批了一夜的折子,没睡上几个时辰,回府后还被赫伯顾言锦几人围起来一顿盘问。
心累……顾南愁吃完手中的最后一口肉包子,喝完了手边所剩无几的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准备出府。
在临出府前,正在院中晒衣物的落棠叫住了顾南愁,不大的年纪,却有了老妈子般的气质,她快速挂好衣物,走到站在郎中的顾南愁面前,仰视着他,眼神犀利,叮嘱道:“记得回府拿花灯哦,别忘了”。
顾南愁垂眸,淡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后落棠便放他走了,顾南愁刚走出府门,果然,便又碰上了没事干出来散步的楚慕辞,他慢悠悠走到顾南愁面前,微笑:
“顾大公子起得真早,我刚出来散步,就碰上你了,要和我一起吗?健脾养生”。
“………”顾南愁没应答,眼下聚起青黑。
“顾大公子,你昨日不会批了一页的折子吧……” 楚慕辞凑近,端详起他的脸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要多注意身体,别老是批折子”。
“哦……”顾南愁淡淡的应着。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楚慕辞垂着眉眼,淡问。
晨间太阳初升,亮的有些刺眼,集团光影从顾南愁与楚慕辞的脸上闪过,很是调皮。几声鸣响从顾南愁耳边响起,“呜呜呜”地,他这才听到了楚慕辞的声音:“算了,问你也没什么用,反正今日人多,出城玩玩吧,到了晚上就是灯节,有的玩了。不过前几年的灯节你都没去吧?以你这性子,能不出府就不出府的脾性,我在义城一猜就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顾南愁但才淡淡的应道:“嗯”。
———罗罗嗦嗦的,怎么跟赫伯一样?
幽州虽位于北方,但天气却和南方一样不稳定,有时候就会时不时的掉几滴雨,或是响几声雷,完全是没事找事,所以每次顾言锦出门时都会到慈安寺的正堂里,随便抽一张经文纸就开始疯狂写慈安寺中的僧人看不懂的经文,几乎每日如此。
而那些经文全是咒骂老天的,以至于放不进寺里的祈福盒里。
顾言锦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慈安寺这种地方,他并不是在针对慈安寺,而是针对慈安寺中的那群老僧,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
在顾言锦才三岁,顾南愁九岁,他们被赫伯带去慈安寺祈福,堂中人不多,白烟缭绕,仅三岁的顾言锦被这烟味熏得鼻子有些痒,偷偷跟站在身旁比自己高了一截的顾南愁说了一声。
而九岁的顾南愁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他跟个小大人似的拉了拉赫伯的袖子,稚嫩的小脸上全是认真:“赫伯,小锦被熏到了,带他出去转转”。
而后赫伯便放他们走了,他们刚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突如其来地,就被一双苍老的手抱了起来……
顾言锦在被抱起来的瞬间,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他对别人的触碰极其敏感,在那人的怀里疯狂挣扎,小衣服上挂着的银铃被这阵动静弄得“叮当”作响,而一旁也被抱起来的顾南愁……一动不动,但眼睛则是紧盯着顾言锦。
“你们是顾家的孩子吧?很久不来了呢……”抱着顾南愁的僧人说话了,他嗓音亲和,话语轻而缓,是柔和的秋风。
他笑眯眯的低下头, 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清淡檀木香,顾南愁仰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错开,虽尚且稚嫩,却很冷静的开口:
“我们是……能先放开我弟弟吗?他不喜生人触碰”。
顾南愁面对生人时也会害怕,但他是独当一面的哥哥,需要冷静,他面上的反应很淡,基本看不出来,但抱着他的老僧人却感受出来了,因为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那老僧人笑了一声,把他们放了下来,刚被放下的顾言锦站在原地哭嚎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撇到了顾南愁的身影,立马向他跑去,紧紧的揪着顾南愁的衣角,瞪着一双被泪水浸的水润的墨黑大眼,警惕的看着他们。
“泥……泥们玩啦!(你们完了!)”顾言锦比旁人学说话学的早,此时已经会说话了,但依然很不利索,他凶狠地盯着,笑眯眯看着他们的两个僧人,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而站在一旁的顾南愁,虽神色淡淡,但你在警惕的盯着两人,回过神后,他轻轻拍了拍顾言锦紧抓着自己衣角的白嫩小手,而顾言锦也很听话的松开了,他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墨黑的瞳孔里全是认真:
“哥……窝保护泥(哥……我保护你)”
这段记忆虽是顾言锦印象深刻的,伴随着时间,也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以至于之后又去的过慈安寺,见到那些老僧,莫名其妙的讨厌在心中升起,他想他应该天生就讨厌慈安寺这种地方吧。
今日出城的人并不多,分外的清冷,守卫手中抓着长缨枪,在微微发暖的清风下,有些昏昏欲睡,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立马惊醒,站直了身子,眼神还未清明,只看到了面前一团模糊的身影,那守卫见有人来了,没什么所谓的打了个长哈欠,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人。
“顾……顾,顾大公子!?”那守卫极小的一双眼瞪得老大,被吓得结巴起来,一转头,又看到了另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本来结巴的声音愈加大了:
“楚……楚公子!”
那守卫很明显就认识顾南与楚慕辞,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重新笑起来,看起来傻傻的,有些憨厚。
“楚……楚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今日怎的出来了,你顾大公子一起?”那守卫问。
“嗨,葛蕃,守城呢?还是没变啊”,楚慕辞笑眯眯的,嘴角微勾。
“嗯……嗯!”葛蕃用力的点了点头,小眼睛真诚的看着楚慕辞,神采奕奕,阵暖风吹过,他看向站在一旁,甚至始终没什么变化的顾南愁,一张粗犷的圆脸而忽地红了,他猛地背过身去,用力的拍了几下脸,新心道:
葛蕃啊葛蕃,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鼓捣公子的容貌吗?虽说顾大公子长的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貌几千几百倍,葛蕃强装镇定,待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后,才转回身,闭着眼不去看,站在一旁极其显眼的顾南愁,小声并结巴道:“
“可……可以走了,顾……顾大公子,出……出城平安。楚……楚公子也出城平安”。
“好,那我们走了,你看好你的城”,楚慕辞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他拍了拍葛番的肩,叮嘱道。
“好……好的!”葛蕃挺直了背脊,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应到。
他看见楚慕辞又冲他笑了一下,而一旁的顾南愁则冷漠的冲他点了一下头,一张面目如画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顾南愁的这张脸,五官继承了他爹,但又带着他娘五官中的柔和,合在一起并不冲突,他的五官分明,眉目舒朗,立体。却不像媱国国人的五官那般立体,带着东方的特色,很柔和,似清苑中的古井,叫人看不真切。
他有一双常人都说多情的桃花眼,瞳色是极淡的颜色,看人时总带着丝丝冷意,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嗯,眼眉间还有一颗小痣,并不显眼,凑近了才能看清。顾南愁上身长穿着窃蓝与月白相间外衫,衣摆处还绣着一个让人看不清的灰色乱线,那其实是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