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魔焰初燃

作品:《浮羽烬

    万魔渊深处,终年缭绕着化不开的浓郁魔气,扭曲的怪石如同狰狞的鬼影,在惨绿幽光的映照下张牙舞爪。这里是魔道的圣地,亦是生灵的禁区。


    一座由巨大漆黑兽骨和惨白石头垒砌而成的宫殿内,幽蓝色的魔火在颅骨灯盏中无声燃烧,跳跃的火光将大殿渲染得诡谲而森冷。高踞于白骨王座之上的,是魔君座下第七魔尊——蚀骨。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由生灵头骨打磨的扶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每一声都敲击在下方位列两旁的数道扭曲身影的心头,让他们匍匐得更低,气息更加屏促。


    “消息…确认了?”蚀骨魔尊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方,一名浑身笼罩在流动阴影中的魔探将头颅几乎抵到了冰冷的地面,声音里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深深的敬畏:“回禀魔尊!千真万确!多方线索印证,云墟天境那位太子…江凌羽,已秘密离开天境庇护,现正伪装成一元婴期修士,混入太古遗宗的历练队伍之中!据内线冒死传回的最新讯息,其队伍行进方向…似是西南墟渊之地!”


    “墟渊…”蚀骨魔尊眼中两团幽绿色的魂火猛地炽盛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啧啧啧,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充斥着上古大战遗留的疯狂怨念和破碎法则,能量紊乱,空间脆弱,正是埋葬这位尊贵天境太子的绝佳坟场,连墓碑都省了。”他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狞笑,魔气随之震荡,“陛下对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惦念’已久,视为心腹大患。他若安安分分待在那云遮雾绕的天境,有那老家伙和重重禁制护着,我等还真奈何他不得。如今竟敢亲身踏入凡尘…真是自寻死路!天赐良机!”


    “魔尊大人英明!”旁边一名身材魁梧、浑身覆盖着厚重骨甲、关节处长着锋利骨刺的魔将瓮声请气地请命,眼中闪烁着嗜血而贪婪的光芒,“请魔尊下令!末将愿亲率本部魔军,即刻开赴墟渊,布下天罗地网,定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围杀于其中,取其神魂献于魔君陛下!”


    “围杀?强攻?巴图,你的脑子里难道只长满了肌肉和杀戮的**吗?”蚀骨魔尊冷嗤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鄙夷,“那位太子殿下虽刻意压制修为,伪装成元婴,但其真实境界深不可测,岂是你麾下那些只知咆哮冲锋的蠢货能解决的?一旦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他警觉,瞬间遁走。更何况,天境必然在他身上留下了极强的护身秘宝或追踪印记,强攻之下,即便成功,我等的损失也必将惨重,更会立刻招致云墟天境的疯狂报复!此乃下下之策!”


    他缓缓从白骨王座上站起身,周身浓郁如实质的魔气如活物般蠕动翻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我们要做的,不是与他正面抗衡,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而是…要让他‘自然’地失败,让他‘合理’地遭遇不测,甚至…‘意外’地陨落。要让他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让他的历练变成一场通往死亡的噩梦。”


    “魔尊的意思是?”下方的阴影魔探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他不是要历练吗?不是要斩妖除魔、积累功德、感悟天道吗?”蚀骨脸上浮现出极度阴险和玩弄的笑容,“那便让他…好好地历练个够。传令下去,启动我们在人族宗门的所有暗子,动用一切隐秘力量,依计行事。我们要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让他一步步自己走进绝境。”


    蚀骨魔尊深谙人心之恶。很快,在江凌羽(伪装身份“云虚宗弟子”)及其队伍即将路过的几处人族据点和散修聚集地,开始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流传起一些看似无意、实则恶毒精准的谣言。


    茶肆酒馆的角落,修士交换情报的暗市,甚至是一些小门派内部,开始有窃窃私语流传。


    “听说了吗?那个云虚宗的江凌羽,看着人模人样,来历却可疑得很!”


    “何止可疑!据说他上次执行任务时,明明有能力救下整个村子的人,却冷眼旁观,只为收集更精纯的死者怨魂材料用来修炼邪法!”


    “我也听一位太古遗宗的朋友隐晦提过,他手腕上有个古怪的淡金胎记,图案诡异…很像古籍里记载的某种早已失传的魔教图腾!”


    这些谣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而是巧妙地掺杂了半真半假的信息(如他手腕确实有特殊胎记,实力确实远超同阶),并针对修仙界最敏感的点进行攻击,极难彻底辩驳。其目的并非让所有人都相信,只需在各大宗门弟子,尤其是可能与江凌羽接触的弟子心中,种下一颗怀疑、警惕的种子。让他在需要帮助时,无人愿意伸出援手;在遭遇困境时,被人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让他的“历练”之路,先从失去信任、陷入孤立开始。蚀骨要让他感受到的不是刀剑的锋利,而是人心的冰冷。


    蚀骨魔尊亲自设计并布置了一系列“巧合”与“危机”。他派出数支最精锐、最擅长伪装和操控魔傀的魔军小队,伪装成不同魔族阵营的风格,精准地袭击了几处真正有凡人聚居、需要救援的村落和据点。但这些袭击的强度、魔物的种类、抵抗的激烈程度,都经过了他精密的计算——恰好是江凌羽所在小队“拼尽全力”、付出巨大代价后能够“惨胜”的水平。


    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惨重的代价:同行的其他宗门弟子重伤甚至道基受损;拼死救下的村民可能在最后关头,被“恰好”突然出现的、更诡异狡诈的一小股魔物补刀杀死;好不容易夺取的魔气样本或在混乱中毁坏,或被发现毫无价值…不断重复的“功亏一篑”、同伴的鲜血、努力的徒劳,会像慢性毒药般持续侵蚀道心,让人产生深切的自我怀疑、无力感与愤怒,从而悄悄滋生心魔。若江凌羽在极度愤怒或危急关头,忍不住动用超越元婴的力量救人破局,则正中蚀骨下怀,暴露其真实身份与实力;若他坚守伪装,强行隐忍,则必遭内心良知谴责与幸存者的怨怼,进一步加剧内心冲突。此为阳谋,无论他如何选择,皆是对他的折磨。


    蚀骨魔尊自怀中珍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枚漆黑如墨、表面不断扭曲仿佛有无数痛苦面孔欲挣脱而出的玉佩,其材质古老,边缘破碎,竟与江凌羽身上那枚能与其他玉佩感应的破碎信物隐隐同源,但整体却被以无上魔功祭炼过,充满了污秽、诱惑与纯粹的恶念。“将此物,‘意外’地遗落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最好是在某次‘惨胜’之后的战场边缘。感受到同源的气息,那位关心则乱的太子殿下定然会拾取探查…哼,”蚀骨眼中闪过极致恶毒的光芒,“一旦他以灵力或神识深入探查,内中蕴藏的‘万孽缠魂咒’便会如跗骨之蛆,悄然寄生其神魂本源深处。此咒平时毫无异状,只会微微放大其心魔与负面情绪,加速道心裂痕。但当他情绪剧烈波动、心神失守或全力运转功力应对强敌时…此咒便会瞬间爆发,引动其体内磅礴力量反噬自身!届时,根本无需我等亲自动手,他便会自己走向崩溃与毁灭!这,才是为他准备的真正盛宴。”


    蚀骨魔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魔殿,望向了遥远而混乱的墟渊之地:“墟渊最深处,那片连我等都不愿轻易踏足的核心区域,沉睡着一头上古‘噬道兽’的残骸。那鬼东西本能地憎恶一切秩序、光明与神圣的力量。派一队死士,以秘法献祭自身,极尽所能地模拟并放大一丝精纯的、带有云墟天境本源气息的能量波动,‘无意间’地去惊扰它…哼,一头被从沉眠中激怒的、只剩本能却依旧拥有部分天仙实力的古老残骸,足够为他们这支历练队伍,送上最后一份‘惊喜’的大礼了。让他们在筋疲力尽、心神不宁之时,再面对这无法抗衡的灾难。”


    “记住,”蚀骨魔尊环视麾下这些狰狞的魔头,声音冰寒刺骨,带着最后的警告,“所有行动,必须伪装成意外、巧合或是魔族内部不同派系的各自为战!我们的目的,是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这位太子殿下自己运气不好、能力不足、或是道心不稳才导致的连续失败与最终陨落。要让天境即便事后震怒彻查,也抓不到任何指向我等、指向魔君陛下的直接证据!谁若敢擅自行动,暴露了计划…哼,魂灯熄灭便是你们最后的归宿。”


    “谨遵魔尊之令!”殿下的魔将魔探们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狂热与恐惧,随即化作道道黑烟,融入魔气之中,悄然散去执行那恶毒的计划。


    一张无形而精密、充满了恶意的网,已然织就,正悄无声息地撒向正在历练途中的江凌羽及其同伴。魔族并未指望这些计策能立刻杀死一位渡劫境的大能,他们要的是层层递进的心理折磨、信任的彻底崩塌、心魔的悄然滋生,最终让他在孤立无援与自我怀疑中,要么暴露,要么…被那枚最恶毒的“饵”引爆自身,走向毁灭。


    而此刻的江凌羽,正与裴烬等人刚刚艰难地清理完一处低阶魔巢。他擦拭着手中并未沾染多少魔血的长剑,望着远处荒凉的景色,对即将到来的、针对他个人编织的精密阴谋之网,尚一无所知。他的真正历练,从这一刻起,才伴随着致命的杀机,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