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傻乎乎的小猪

作品:《你的新生

    一道响雷在余顾头上炸开,他精神病突发,扇自己一巴掌,问:“这是真的?你使了什么阴招?”


    盛璟曦得意抱胸,踌躇满志道:“开玩笑,我盛璟曦做事向来都堂堂正正,我就算是黔驴技穷了也不使阴招。”说时还撩一把她的秀发。


    余顾还没发问,答案就已经来了。


    欢送太后的那个傍晚,余顾抱着她佯装哭泣,“你有了对象以后千万不能忘了我呜呜呜……”


    盛璟曦被这骚操作整懵逼,“真恶心。”她吐槽到。


    顾辞晞已是见怪不怪,敷衍地安慰:“好啦好啦,我又不是什么……”她喝了一口水,“什么见色亲友的人……”她吃了一口果子,“别难过了,我以后……”她打了一个哈欠,“一定会记得你的,乖。”


    余顾听她念得都已经背下来的台词,直接不装了,一手搭在她肩上“阴冷”警告道:“你每周都得来见我,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怎么了?这次好像特别不舍得我啊。”顾辞晞身为他多年的闺蜜,还是察觉出异样来。


    但余顾没说,可能是说不出口。


    顾辞晞似乎会意,抱了抱他,“没事的,我永远都在,你如果有什么要和我说,或者需要我的,尽管跟我说,我都在。”


    余顾回抱她,说:“我也是,要是你那天需要,想回我这儿了,我随时会为你开门。当然,你一定要顺顺利利的,我万一混不下去了就投靠你。”


    “嗯。”


    应完,余顾警告盛璟曦:“你可别让她受委屈啊,我就这么一个老朋友,你负了她我绝对不放过你。”


    盛璟曦也不摆架子,合十点头。


    顾辞晞朝余顾脖子上一掐,“他妈的你说谁老呢!”


    当然,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倒也不用太过于煽情,两人并没有唠叨太多有的没的,反正都在一个城市,想见面还不简单?


    顾辞晞还有事要回公司处理,他们不得不先分离,余顾说什么也要亲自送他的太后,兜兜转转转眼就到晚上。


    人离夜微凉,许是情绪正浓,又每个倾诉对象,离WAITING又近,就算余顾不喜饮酒,也只能借此消愁了。


    姜黎自从上次去余顾家吃火锅那天后就开始不得闲。


    且不论美术生专业课强化,他的工作任务加重,更大的难题在于,他明明总想和他的“同桌”搭话,但每次想开口又莫名害怕,望而却步,眼睁睁看着薛临澈那个死玩意整日和余顾不亦乐乎,自己只能埋在画室里。


    “诶,老哥,你有问题哦!”薛临澈双手搭在姜黎的肩膀上,说到。


    姜黎此时正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研究他要给余顾的画,之前苦思冥想了好几天都没有什么灵感。


    他回问薛临澈:“我有什么问题?”


    “你就画个人像画,还要灵感啊?你以前不都照着画吗?”


    “我……”姜黎失语,以干笑掩饰尴尬,给他表弟来一捶。


    薛临澈将手挪开,随身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设计稿看了看,“你对他可真是上心,喜欢就去追呗,你上周还说什么给我找表嫂,怯场啦?”


    姜黎被说中,扶住画架藏脸,解释:“那个时候他难受……对,就是,不合时宜。”


    “是吗?既然如此,怎么连前辈烤的饼干都不敢要,而且你好像一直躲着他?”


    姜黎放下手中的画笔,叹了一口气,“我没躲着他,就是忙。”


    薛临澈半信不疑,毕竟美术老师的命也是命,但还不至于忙得一点儿时间都没有吧,他晃着椅子继续追问:“我看安姐和季姐也都挺忙的,备期中都快备疯了,她们不还好好的?前辈自己都说了你和他关系特别好。”


    “他说我和他关系特别好?”姜黎从画布后露出脸。


    “他亲口说的哦。”


    “……”


    “哥,人活一世不能骗自己,坦坦荡荡才过得舒心。”


    坦荡……


    姜黎看着空白的画布,想起余顾曾经在KTV包厢里和顾辞晞说过一句话——“爱任何人的本质,都是坦然地去拥抱自己,而不是困住自己”。


    他和余顾曾经一起在舞台上唱过《心墙》,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心已然以一种新的旋律跳动,但它仍然被困在那一堵厚厚的墙里,就像隔在他和余顾之间的“书墙”。


    薛临澈又开口道:“很多时候,人就是太胆小了,不够勇敢,怕别人失望、怕自己失败,违背自己背叛自己,到头来怪命运不公。”


    保姆阿姨在外敲门,道:“姜先生、薛先生,晚饭已经做好了,请用餐。”


    一到饭点,薛临澈必定是最兴奋的那个,火箭炮似的窜出去。


    姜黎还呆坐着,想着什么东西想了很久,直到吃好饭都还是如此。


    他表弟看不下去了,直说到:“你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啊,别跟具行尸走肉一样,别到时候被别人拐跑,你老婆就没了。”


    天意也赞同薛临澈的建议,森姐直接打电话给姜黎让他去把余顾捞走。


    夜色已深,城市街道在霓虹灯的映照下迷离多彩。空气中弥漫着酒吧散发出来的烟味和酒味,要是走进去,除了音乐声、交谈声,还可以听到一个炸毛的小子在说疯话。


    森姐苦不堪言,被迫听余顾嚷嚷:“我老公跟我老婆跑了,我曾祖父和我曾孙子也不养我了,他们都说我……嗝!我想辞职!呵呵,都抛弃我……我还是他们爹呢!”


    森姐从前不是没见过他胡说八道,但还没见过如此夸张的疯言疯语,即便是酒吧的经理,也命令他别喝了——万一真喝傻了还得是自己负责。


    只是这傻小子没有家人,其他的朋友她也不认识,踌躇之下只好让姜黎来认领了。


    两刻钟后,姜黎赶过来,森姐如见到救世主般,着急求救,“你终于来了,快快快——把这个小子给我带走!再嘲下去我还开不开店了?”


    姜黎见余顾跷二郎腿,举起个酒杯就在胡说:“我从今以后就是全世界的爹了,好高兴啊哈哈哈!”


    不怪森姐乱阵,酒吧里的其他顾客都避这个小疯子不及。


    “余顾,还好吗?”姜黎问,即便是心里还存留杂乱不堪的情愫,眼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


    森姐扶额蹙眉道:“你觉得他还好吗?我都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净搁这儿瞎嚷嚷,吵得我头疼。”


    姜黎同情森姐几秒,说了一句“幸苦了”便替余顾付酒钱。


    “诶,你们俩最近闹矛盾啦?”森姐问。


    姜黎纳闷,“什么?没啊,怎么了?”


    森姐忧心忡忡地跟姜黎说:“他还算清醒的时候,好像在念你什么。”


    “念我?”


    “对,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啊,不过他那个语气包是在埋怨你什么,你小子欺负他啦?”


    姜黎沉默注视摇头晃脑的余顾,当事人肆无忌惮,眼神迷离地瞅着某个方向,不知不觉间傻笑起来。


    森姐皱起下巴,“他好像还说到了啥……南柯,好像是。”


    “陆南柯?”


    “哦对对对!好像就是陆南柯。”


    “他怎么说的?”


    森姐嘴角下咧,道:“讲真哒,他说到陆南柯时表现有点……有点吓人,搞得其他人还以为他精神分裂了,那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啊,骂人的话……哎妈,我都听不下去了,我活这么大岁数是第一次听见不带一个脏字还能骂这么狠的!”


    姜黎摊开的双手握紧成拳头,向森姐道了别,而后扶起余顾往门口走去,“怎么喝的酒啊?一次比一次醉,这下成这样了。走,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余顾摇摇头,十分抵触地说 。


    “不回家,那你想去哪?”


    “我没有家,我是……我是流浪汉,我在流浪,你说是不是啊?”他冲姜黎傻里傻气地咧嘴道。


    姜黎停下脚步,低头看他,兴许是被对方的笑容感染,那些杂乱的心绪轰然消散,嘴角不禁勾起来,“那……小流浪汉,你想去哪儿?哥带你去。”


    余顾无力地坐在路边,呢喃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姜黎无奈,蹲到余顾身前,顺手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这几天冷冽的语气难得温柔下来,道:“别坐这儿了,这儿冷,跟我走。”


    “我是鱼,我要待到水里去……”好了,酒劲再度上涌,他又开始发酒疯。


    “呵呵,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又开始说胡话了。”姜黎给余顾扣外套扣子,有种向把他扛起来的意思,考虑到这样根本走不了路,于是干脆打横抱起他。


    姜黎说:“你要静静是吧?那我带你去个有水的地方吹吹风、醒醒酒。”


    余顾就像毫无意识似的,晕晕乎乎地靠在姜黎怀里,应该是感觉到他的温度,脑袋往里面缩,蹭个不停。


    姜黎轻轻将他放在车字的副驾驶上,给他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出发。


    “我变成鸟了……”车窗开着一小半原是为了透气,余顾半躺在座椅上,张嘴喝从外面挤进来的风。


    “你这个傻子!在这样我关窗了啊。”


    “我在……在飞……”


    姜黎加重踩油门的力度,车子驶向公园旁的湖泊边,“嗯,那我带你去飞一会儿。”


    微风轻拂脸颊,余顾靠在车窗玻璃上,“好舒服啊……”


    二人抵达湖边,姜黎扶余顾下车。


    十六的月亮完好无缺,皎洁普照,晚风穿过林稍。


    姜黎转头看余顾,眼中倒映的微光比路灯与月亮的辉芒还要温柔,“舒服一点了吗?要不要走走?”


    余顾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姜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不禁调侃道:“连路都走不稳了,我要是说出去学生以后要叫你醉鬼喽。”


    “我才不是鬼……我是天才!”


    “好好好,你是最天才的。”姜黎仗着余顾不省人事,牵他的手沿着水波荡漾的鹅卵石小道慢行。


    夜很黑,小径偏僻无声,他们的身上都明媚有光。


    这条黑夜里的路,不知有多少个落寞的人曾在上面徘徊。但是这一夜,走在上面的人并没有浸透身心的寂寥,也没有辗转不定的迷茫,就算不知道前面会是怎样的形景,他们仍然比肩向前,比谁的脚步踏得更响。


    绕过一大圈后,姜黎问:“天才余顾,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要……我要……”余顾没有回答,转头盯着湖泊看。


    姜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玩笑道:“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余顾晃着他披上一层光纱的脑袋,唱道:“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难听……


    “这是……要变身了吗?小余要变成小鱼了,那是什么鱼啊?”姜黎饶有兴致地问。


    “唔……我肯定是美人鱼啊!”余顾摆个妖娆的姿势道。


    “美人鱼?我看你是胖头鱼吧!”嘴里虽然抹毒,但姜黎的语调却愉悦无比,“那你变吧,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哼,我变成美人鱼,跳到水里就不理你了!”余顾张开双臂,迎面而来就是一阵寒风。


    他抱住自己,直打哆嗦,“嗯……不要,好冷啊,我还是变成小猪吧。”


    姜黎被那句傻话逗得笑出声,“你这脑子,真是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蹦啊。”


    余顾醉糊涂了,蛮自豪的,他仰头插腰,道:“我就要变成小猪……我要长胖,我要变成一只……超超超超级大胖子!”


    “语文老师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啊。”


    突然,余顾往地下一蹲。


    “怎么了?”姜黎也跟着蹲下身,担心余顾身体不舒服,“又想到什么奇怪的想法了?”


    余顾挪着步子到小路旁的泥地上,中途还摔了一下。他随手捡一根木棍,蹲在泥土上画了一个狗头,对姜黎说:“你……这是你,你是……小狗……”


    姜黎要是被别人无缘无故说成是狗,肯定会觉得那人神经病,会给他一副臭脸。


    但是余顾这样说却不恼,反而兴奋不已,“哟,还认出我是谁了啊?那我这只小狗是什么品种啊?”


    “你是……嗯,是……杂种。”


    他身旁的人脸色总算沉了一点,笑容瞬间消失。


    姜黎站起身来,俯看他,“你胆子原来就不小,喝醉了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余顾毫不在意,打了一个嗝。


    “……听我说话!”


    “诶,你急了你急了,嘿嘿!我赢了!”余顾晃晃上半身。


    姜黎本想摆一摆脸色的,奈何地上的“小企鹅”实在太可爱了,“行,我是杂种,那你是什么?小杂种?”


    “我都说了是天才……我是……大胖子……”


    “好好,你是大胖子,还是个醉坏脑子的大胖子。走吧,我送你回家,再不回家我就把你丢掉不管了。”姜黎拉起余顾的手。


    “回家?什么家啊?我没有家……”余顾收回手,委屈巴巴地把两条胳膊环在膝上,含泪道:“没有人要我,我没有家人,没有家了……”


    五年,总共一千九百多个夜晚,余顾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缩在被窝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念得睡不着觉,却没有人知道。


    而今天被姜黎看见了,亲眼看见他是怎么坐地上一边哭一边讲着他那被泪浸透了的心酸,局外人谁相信这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啊。


    他说,在别人都能收到鲜花和拥抱的18岁,自己得到的是不尽的孤独与惘然。初醒之时,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却稀里糊涂地被告知——你已经无家可归了。


    从此,他一直都未曾有过归依,始终过着流浪的日子,甚至不敢去看任何与家庭和成人礼相关的影视和视频,视频里穿得光鲜亮丽、过得幸福无比的少爷公主们他更加去看。


    因为他不敢。


    “可能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不把我的躯体抛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都算是福分了。”他这样说。


    姜黎嘴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陪余顾一起坐在地上,轻抚他的背听他吐露经年的苦衷。


    明明是醉酒的人,却将那些过往讲得细致入微,不是他是在清醒装醉,还是那些痛苦太过刻骨铭心?


    姜黎见余顾情绪缓了下来,重新站起身,“好了,我们回去了。”


    他却仍不起身,埋头开始解扣子,想要把身上的外套扒掉。


    姜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干嘛?这里冷,别脱衣服,会着凉的。”


    “不,我热……我热……我要脱……”


    “你这是醉糊涂了吧?”姜黎牢牢钳住他的手掌,不让他乱动,语气净是无奈,“听话,再脱就感冒了。”


    谁知余顾竟耍起无赖哭起来,“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哥……”


    姜黎顿时手忙脚乱,“哎,我什么都没做啊,你别哭啊。我……我不抓你手了,你乖乖的,别哭了啊。”


    放手那人又不乐意,伸手道:“抱抱……抱抱……”


    姜黎犹豫片刻,还是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抱抱就不哭了啊。真是拿你没办法,讨人厌的家伙。”


    怀里的人总算安静下来,姜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回副驾驶上,给他系好安全带,“睡吧睡吧,小醉鬼。”


    “小醉鬼”歪着脑袋沉沉入睡,嘴里还梦呓着:“长胖……长胖……”


    姜黎难掩笑意,见“小醉鬼”毛茸茸的头,心里发痒得紧,情不自禁下,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上面,揉了揉。


    好舒服,这几天都紧绷着的神经全然松懈。


    他翻起刚才偷拍余顾的好几张照片,记起上次这醉鬼喝醉后的行为。


    小醉鬼说:“我想回家了。”


    姜黎感受着余顾脸颊的温度,低语道:“你这只喝醉了就傻乎乎的小猪,好好睡一觉吧,我这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