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绕指柔003
作品:《如何优雅地气死前任[快穿]》 承乾二十八年,春寒料峭,雨雪纷飞。
锦州三县粮仓接连被淹的急报在亥时送入御书房,朱案上的青铜香炉仍飘着袅袅龙涎香。
承乾帝将奏报摔在龙案上,震得青玉镇纸都险些滑落:“半月前还说一切安好,转眼就溃了堤坝?一群酒囊饭袋!”
阶下群臣跪地,在青砖地面撞出一片闷响。
“奸佞误国啊!恳请陛下彻查此事!”鸿胪寺卿颤着白须叩首,他官帽上的珊瑚坠子也跟着发抖,“定是地方官贪墨修缮银钱,才致……”
“够了。”承乾帝揉着眉心打断聒噪。
李安泽跪在丹墀下,余光瞥见太子李安余正垂眸不语。他心念一动,“儿臣愿请旨前往,查明真相。”
承乾帝自然明白次子的盘算,唐家军旧部在肃州蠢蠢欲动而锦州恰是连接京城与肃州的咽喉。但他乐见其成,朱笔重重落下,“准了。”
“三日后启程。”他将批好的奏折扔了下去,“若查不出个所以然就别回来了。”
李安泽稳稳接住奏折。批文上的朱砂还残留着御案的余温。
“儿臣遵命!”李安泽起身时目光不经意与太子相撞。
御案前的香雾仍在袅袅升腾,李安余注视着不远处的二弟。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三年前的唐太师也是在此处接过同样朱批的旨意,却不知那竟是催命符。
李安余比谁都清楚,与过去不同的是这道旨意于端王而言不是催命符而是登云梯。
三日后,安宁在别院内对着铜镜戴上发冠。镜中倒影恍惚间与偷穿表兄战甲的少年重合,彼时金戈铁马的憧憬尚未破碎而今却要以美人皮囊周旋于豺狼之侧。
安宁对着镜中人勾了勾唇,他眼底是与容貌截然不符的戾气。
扮柔弱?他最擅长这个。
小荷捧着月白劲装立在屏风后:“这扮相……”她望着镜中少年的肩线与眉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唐小姐准备好了?”
小荷慌忙开门。李安泽负手而立,腰间御赐的云雷纹腰牌代表着特使巡查的身份。他踏入内间,看着安宁束发劲装的模样,眼神略微深了一些。
月白长衫勾勒出少年的身形,褪去女儿娇态的眉眼比着红妆时更显锋芒。
“束胸可还习惯?”李安泽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呢喃,“本王倒觉得,还是钗裙更衬你。”
这话与调戏无甚区别。安宁偏头避开,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王爷若是喜欢,不如等抓到贪官后让他们扮作女相游街。”
急促脚步声打破了两人的争锋相对,是暗卫呈上了密报。
“备马,启程。”
端王将密报凑近烛火,火舌瞬间吞噬纸页。
……
通往锦州的官道上乌云压城,马车碾过积水在泥泞中划出蜿蜒的辙印。
李安泽展开锦州知府的加急文书,轻笑出声:“阴雨连绵半月,这折子上的墨迹竟半点未晕染。”
安宁闻言抬眸,注意到文书边缘折角隐约有道被刻意涂抹的暗痕像是修改过的日期。
李安泽注意到了安宁的目光,他将文书递过去:“想要为唐家翻案?先证明你比这张漏洞百出的废纸更有价值。”
安宁展开文书细看,发现粮仓图示上标注的储粮量墨迹深浅各不相同。
他正要开口,车外传来急报:“王爷!肃州流民暴动,冲击官仓!”
李安泽冷笑:“好一招调虎离山。”
他转头看向安宁,发现安宁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两人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灾民被人故意引去肃州,真正的贪腐就在锦州。”安宁道,“他们算准了我们会先去处理暴动,等回头……”
“就只剩空粮仓和一具具饿死的灾民。”
李安泽接话时,车外惊雷炸响。突如其来的光照亮了安宁眼底的锋芒,也映出端王眼中转瞬即逝的惊艳。
戌时,李安泽屏退随从,独留安宁在客栈密议。
李安泽拿起笔在锦州布防图上肃州与锦州的中间画了个圈:“虽然能猜出这是调虎离山,但我们缺一个将幕后之人逼出来的由头。”
安宁的目光扫过墙角堆叠的空米袋,白日街头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为争抢地上洒落的粟米扭打在一起。
“或许可以从孩子入手。当年唐家军的战歌就是从孩童口中传遍天下。”
李安泽挑眉,饶有兴致道:“比如?”
“锦水清,锦水浊,官爷仓底睡银瓮。”安宁提笔写下几句,字迹劲瘦如竹,“孩子们不懂其中深意只会觉得顺口。但贪官听了便会以为是同党走漏风声。”
李安泽眼中闪过赞赏。他从未想过深闺女子也能从不起眼的细节找到破局的办法。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安宁写的童谣:“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所以需要早日找出账本。”安宁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月黑风高正是行动的时候。
李安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布帛。这是传闻中的西域火浣布,布料遇火不燃反而能让字迹更清晰,专门用来防止重要文书被毁。
子时,月色如霜。
两人乔装潜入锦州粮仓。腐米的霉味扑面而来。
安宁打量着四周,最终走到墙角摸了摸那处的鼠洞。他摸到脱落墙皮异常光滑的边缘:“不是鼠咬,是人为开凿的夹层通道。”
李安泽在石壁上轻轻刮擦,剥落的墙灰下露出规整的凿痕。发现问题是好事但他心中却充满探究与警惕。这等勘察的眼力即便在刑部也不多见。女子当学琴棋女红,唐家却教出个能勘破文书、探查密道的女儿?
“米粒混着细沙,每囤底层都是霉粮。”李安泽收起心思,随后抓起一把米粮,“但账本上……”
“却记着上等新米。”安宁接话,用火折子照亮梁柱。布袋上崭新平整的账本与周围的潮湿格格不入,“常年潮湿的粮仓,账本早该受潮发霉。这一本分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真账本必然另有存放。”
不远处,突然有灯笼光晕穿透粮囤。摇曳的暖色光斑在两人脸上交替明灭。
李安泽迅速吹灭了火折子,长臂一揽将安宁拽入怀中,借着力躲进了刚发现的夹层通道。
后背撞上粮囤的闷响被衙役的脚步声掩盖,带着酒气的话音落到了两人耳中:“大人说了,等端王来了就……”
话音慢慢变得听不太清,灯笼在不远处晃了晃又朝着另一侧走去。
黑暗中,安宁能清晰感受到李安泽灼热体温和搭在他腰间的力道。
待衙役走远,李安泽仍未松开手。安宁轻轻挣脱开,摸索着墙壁起身。
在一番敲打摸索之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梁柱新旧不一的斧凿痕上:“梁上藏了东西。”
“或许真账本就在这儿。”他又道。
李安泽挑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宁点头:“贪官自诩聪明,以为灯下黑,没人会想到他们敢把罪证藏在原处。”
他踮脚摸索梁上暗格。李安泽见状,单手托住他的腰往上送。安宁猝不及防被他举起,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李安泽掌心的温热。
“专心。”李安泽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安宁定了定神,指尖探入暗格,果然触到一卷账册。他指尖在账册边缘飞快一抹才装作费力抽出的模样。
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但也放大了所有声响。粮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比先前来得更多,更急。
“被发现了。”李安泽眸色一沉,迅速将安宁放下,顺手接过账本塞入怀中,“走。”
两人刚闪出夹层就看见无数衙役持刀涌入,火把将昏暗的粮囤照得通明。
“给我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为首的衙役厉声喝道。
李安泽拽着安宁隐入粮囤阴影处,压低声音:“分开走,你去引开他们,我带着账本从后门脱身。”
“过河拆桥?王爷这是要拿我当诱饵?”安宁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安泽却撞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不是最擅长这个?”李安泽用力一推将安宁推向外侧。
安宁踉跄半步便明白了对方用意。他足尖点地跃起,故意踢翻半人高的粮袋。霉米如瀑布般倾泻,在寂静的粮仓发出突兀的声响。
“在那儿!”
衙役们闻声而动,齐齐追去。
沉重的喘息、刀刃刮擦粮袋的嘶啦声、脚下碾碎霉米的窸窣声在空旷的仓廪中不断回荡、放大,步步紧逼。
安宁身形如燕,几个起落便跃上粮囤高处。他刻意控制着速度,让身法看起来更像是绝望下的爆发而非训练有素的轻功。他始终将追来的衙役卡在看得见踪影却摸不到他衣摆的距离。
他甚至有闲心回头瞥了一眼,李安泽果然已不见踪影。可他感觉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
戏已做足就该挂彩了。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听着身后刀剑袭来,他算准角度让那刀尖险之又险地划破臂膀外侧的衣料带出血痕。他连眉都没皱一下,痛感反而让他心神更定。
“他怎么这般坏,尽是心魔做派!”
识海突然响起境灵的愤懑。安宁并不搭理境灵,他从袖中甩出几枚铜钱,左手一甩精准打灭最近几人的火把。黑暗降临,粮仓内顿时乱作一团。在衙役们的咒骂声中,他贴着潮湿的墙面离开了粮仓。
他脚步不停,脑中思绪飞转。若今夜不能全身而退,无法成为利刃的棋子只会化作弃子,甚至是一具守住秘密的尸体。至于肃州虎视眈眈的唐家军旧部,想必李安泽早已备好了替代的傀儡。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在端王眼里他不过是弱质女流,为何会认为他有在刀光剑影中周旋的能耐?
这个念头刚起,安宁方才意识到什么,脚步微顿。李安泽若真把他当作寻常闺秀,又怎会让他参与这等危险的行动?除非……
除非他早就知道些什么。但至少不会是识破了他的男儿身,端王会容许唐家女儿活着,绝不会容许唐家儿郎活着。
所谓的绝境求生不过是对方抛出的试金石。不过,这场试探从一开始就是双向的。
安宁衣衫腰侧的内袋里正藏着从梁上取下时便被他掩藏的真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