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绕指柔002

作品:《如何优雅地气死前任[快穿]

    不过是深秋,京城却落了大雪。


    一层覆盖一层,宛如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将昔日煊赫的太师府邸彻底掩埋。


    而东市后街的别院却是另一重天地。


    紫檀木案前,李安泽指尖摩挲着密报,听心腹禀道:“唐府大火烧得干净,痕迹已悉数抹平。此外,肃州州牧确有一女早夭。”


    案上茶盏蒸腾的白雾漫过他眉眼:“唐家军旧部呢?”


    “肃州军民听闻唐太师被斩后躁动异常,”心腹压低声音,“赵猛已屯兵石钳关,只等……”


    话音戛然而止却足以让两人心照不宣。


    “不急。”


    李安泽望着窗外新发的梅枝,父皇的谋划犹在耳畔。


    在最恰当的时机救下唐家遗孤,借刘州牧与唐家的远亲关系安插新身份,再以平反之名收归唐家军旧部。既得了忠良臣子的人心,又能借这枚棋子打压皇兄势力。


    自古帝王,清外戚、排异己,非兵行险招不可。


    李安泽看着密报在火盆中蜷曲成灰,弹了弹指尖残余的灰烬。他挥退心腹沿着回廊往别院深处走去。


    别院深处,屋内暖炉正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榻上少年的寒意。


    安宁闭着眼,还未愈合的手腕在锦被下微微抽搐。这具身体的五感将疼痛传递得清晰无比。


    帘幔被掀起一角,李安泽高大的身影步入内室。他解下沾着雪片的玄色大氅递给随从,露出内里精悍的亲王常服,周身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气。


    榻上的人维持着假寐。安宁操纵着这具身体,眉头紧皱,将一个被扰清梦的、虚弱不堪的“少女”扮演得淋漓尽致。


    李安泽看向榻上之人。他清晰地看到那人眼睫有轻微的浮动,呼吸也比之前略快了一些。


    “醒了?”李安泽的话听不出丝毫关切,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榻上的人还在装睡,唯有眉头蹙得更紧。好像对他来说,这声质问不过是扰人清梦的北风。


    李安泽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烛光摇曳间,少年腕间的伤口清晰可见,这人浑身都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但他也清楚地记得这双细弱的手是如何灵活地挣脱镣铐的束缚。


    “呵…看来精神尚可。”李安泽声音低沉带着些嗤笑,他伸手挑起榻上之人的下颌迫使那人睁开眼。


    冰冷的指腹碾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安宁心中却一片漠然:力道尚可,角度精准,是个惯于掌控的人。可惜招数用错了对象。


    “知道坊间如何传的吗?”李安泽俯身,温热呼吸裹着冷香扑在耳畔。


    “通敌叛国!你爹的清名算是被你的好表哥葬送得干干净净。唐府女眷自刎的节气也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畏罪**的笑柄。”


    父亲甘愿赴死、母亲决绝自刎,以及那人将最后一丝侥幸碾成粉末的沉默。所有痛苦与背叛被李安泽的话语点燃。


    安宁的睁开眼。他眼里翻涌的恨意直直撞进李安泽眼底。


    李安泽短暂的惊诧后,眼神很快便变成了棋手窥见棋子锋芒时的审视。


    安宁在他眼中看到了:满意的衡量。


    鱼儿上钩了。


    “唐柯通敌叛国的人证物证俱在,已斩首示众。”


    李安泽刻意顿住像最娴熟的刽子手丈量着下刀的角度,每一个字都精准挑开榻上之人的旧疤:“听说,父皇有意为皇兄另择一桩婚事。”


    “很痛苦?”李安泽的话如同毒蛇吐信,让人喘不过气来。


    “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是谁践踏了唐家全族的骸骨。如此才好讨回来。”


    这也是安宁想要的。


    他的恨意越深越具指向性,越能迷惑无相的两个化身。无论他们哪一个想靠生恩或旧情来麻痹或利用他都将被这刻骨的、无差别的仇恨所灼伤。


    李安泽似乎觉得身下人木偶般的沉默没有意思,突然抢过旁边侍女手中的药碗。他的力气太大让瓷勺碰撞碗沿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侍女踉跄后退。


    “唔!”


    苦涩药汁被强行灌入口中,安宁呛得剧烈咳嗽,药液顺着脖颈漫进衣襟。


    他挣扎着偏头却被对方死死按在软枕上:“唐小姐,本王的耐心有限。”


    “你...咳...究竟想要什么?”


    “若只是要个会恨的傀儡,街边断腿乞儿也能任你摆布。”


    瓷碗被李安泽丢了出去,飞溅的碎瓷片惊退了屋内候着的侍女。李安泽单膝抵上榻沿,阴影彻底笼罩住少年的身躯。


    “傀儡?”李安泽嗤笑,“本王若只要傀儡,此刻你早该成为床榻上予取予求的玩物。”


    安宁适时地流露出屈辱和更多的戒备。


    良久,李安泽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他松开了对安宁的钳制,直起身,“本王要的,自然不是傀儡。”


    李安泽理了理袖口。方才的暴戾与狎昵仿佛从未发生,只剩下夺权者的漠然和算计。


    “傀儡没有眼睛,不知该往何处刺。而你这双眼睛,”他目光扫过安宁垂下的双眼,“哪怕闭着也能看清该恨谁。”


    “唐家的印信虽已蒙尘。可肃州老兵见了青竹纹的箭簇仍会想起当年踏破敌营的威风。”


    话音一顿。他的拇指碾过对方唇瓣,本是暧昧的动作却显得生硬,“唐小姐这般容貌,若化作枕边软剑剜去人眼中不该有的清明,倒比千军万马更能直取要害。”


    安宁仰起头,任那带着药渍的发丝凌乱垂落:“可惜了!我们唐家人的骨头太硬做不来摇尾乞怜的棋子。”


    话音落下,李安泽却笑了,“唐家满门忠烈,血洒肃州、骨埋京华换来的却是通敌叛国的污名。一把大火烧尽了最后的气节,成了市井茶余的笑谈。”


    “这份污名,你甘心让它刻在唐家的墓碑上千秋万代?”


    “听起来你我不过是豺豹与孤狼互啃残骨。”安宁苍白的唇畔溢出冷笑。


    “不。”李安泽俯身与安宁平视,眼底不再是戏弄,“豺狼争食,而你我各取所需。”


    李安泽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诏书,诏书上的封泥尚未干涸。安宁看着那卷诏书,他知道这是场豪赌。可唯有抓住这一线生机才能让唐家的冤魂得以安息。


    “可若我中途反水或直接与太子联手呢?”


    “你不敢赌。太子为保储位能构陷恩师,自然也能屠尽唐氏最后血脉。君无戏言。他亲自指认的东西自然没有回转之地,只有我能给你平冤昭雪的机会。”


    “一切如王爷如愿。”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些,李安泽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被风雪吞没。


    榻上,安宁的气息悄然一变,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他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方才的绝望与挣扎。


    不过片刻,雕花木门再次被推开。


    医女小荷捧着药碗进来,碗中漂浮的浅黄沙枣花随波轻晃。小荷是李安泽专门指来给安宁料理身体的,非常巧的是此女是肃州人氏。


    沙枣花的香气钻入鼻端,安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看似寻常的药材实则暗藏玄机。


    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是试探?还是警告呢?


    唐棠自幼饮用的安神汤中便加入了清甜的沙枣花。这不是个秘密,对外只说是他怕苦。


    事实上,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沙枣花有调和阴阳之效。唐家借此压制他身为男子的气血才让他在京城一直不落马脚。


    小荷接过空碗时,状似无意说道:“风寒体弱最怕惊扰。王爷倒是关心小姐,奴婢只是提了一嘴沙枣花有润口止涩的作用便寻来了不少。”


    她压低声音,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安宁平坦的胸口,“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有些事藏得深些方能长久。”


    小荷点到为止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窗外的月光变得阴沉,明明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他却看清了这别院处处皆是来路不明的暗桩,每一缕穿堂风都裹挟着窥伺的目光。


    但这份认知并未让安宁害怕,反而让他更加兴奋。


    猎手,终于踏入了猎场。他轻轻抚过腕间的伤口,刺痛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看吧,看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