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人

作品:《缚茧如梦

    清晨的光穿透薄云,如细碎的金箔般洒在青石板路上。


    街道上行人寥寥,循着南市区向东行,不多时便到了东街2号——步家四合院的门前。


    步悠悠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发尾随动作轻轻晃动着,她忽然转身笑道:“欢迎来到我家,也是我们破茧小队的基地。”


    “基地?”宋明扬愣了一下,打量着眼前的四合院。


    四合院是自建的双层结构,灰瓦叠着黛色的檐角,墙根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


    庭院四方种着四棵海棠花树,海棠花期已过,树木生出新叶,郁郁葱葱。


    中央立着一棵银杏树,树干粗壮,需得三人合抱,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宋明扬脑海中所想象的基地,应该是有各种研究设备和挂满武器的墙壁,可这里,怎么看都像户寻常人家。


    “没错,就是基地。”步悠悠笑道:“我们南部地区破茧小队的成员都是自家人,所以干脆就把自己家当作基地了,既方便,又安全。”


    往前走着,院内西侧厢房是一间茶室,雕花木窗敞开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茶香。


    茶室窗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头发披肩,发尾用一根黑色发带松松地束着,面颊上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正在焚香煮茶,侧脸在烟色香雾里显得格外温和。


    听到院内的动静时,他抬起头,目光落到步悠悠和宋明扬身上时,莞尔一笑,温润如玉。


    步悠悠为宋明扬介绍道:“那是我二哥哥,步远州,在我们特异者的圈子里,他可是有名的“在世医仙”,一手疗愈术法精湛,不但能疗愈皮肉伤,甚至连心结都能慢慢化开呢。”


    而后她话锋一转:“不过嘛,要是遇到生命已经开始流逝的情况,比如被困在茧里的人,也是回天乏术了。”


    “毕竟再强大的疗愈术法,也只能疗愈‘伤’,却留不住‘命’。”


    宋明扬向步远州微微颔首,忽然感知到耳边的危险,他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只见一柄闪着寒光的飞刀似风一般从他耳边掠过,削掉几根碎发,狠狠地钉进了他身后的银杏树干,刀锋还在微微颤动。


    再回过身时,一根长长的竹条突然伸到了他眼前,竹尖离他的眼睛不过半寸距离。


    “反应不错,但差点意思。”身着蓝色外套,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子轻笑,眉目言语间带着点痞气。


    宋明扬未察他是何时出现的,但他手里拿着的竹条再稍往前戳一下,宋明扬的眼睛就不保了。


    “小妹啊,这就是你昨天回来后,跟我们说的那个新人?”男子玩味地看着宋明扬,随手一挥,手里的竹条便消失不见了。


    步悠悠点点头,继续介绍:“这是我三哥,步长安,在圈子里,他可是数一数二的“武器大师”呢,随手拿起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自己的武器,我的短刀就是三哥为我打造的。”


    “不过嘛,我三哥最擅长御物。”步悠悠别过头小声嘟囔:“近身战不如我呢。”


    “哎小妹,你怎么什么都给这小子说啊。”步长安扶额,无奈极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听不见,听不见。”步悠悠假装无视步长安,带着宋明扬去了西厢房茶室。


    茶室的后墙有一扇狭长的木制空窗,窗外对着一座锦鲤池,池水清澈,锦鲤游曳。


    沿池边也种着许多海棠花树,枝叶扶疏,垂到水面上,偶尔有风吹过,叶子轻轻晃动,在水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从窗内望去,那番景象美得仿佛一副古画。


    步悠悠和宋明扬在茶桌旁坐下,步长安则倚在茶室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明扬,那眼神好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东西。


    步远州为步悠悠和宋明扬倒了一杯刚煮好的新茶,用茶夹将茶杯摆到他们的面前。


    茶汤呈琥珀色,茶香四溢,淡淡的兰花香里夹带着一丝玫瑰的甜意,宋明扬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回甘,整个口腔都被香甜的气息包裹着。


    “这是缙云山甜茶?”宋明扬细细品着。


    “正是,此茶性温,适合安神。”步远州笑意温和。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皮鞋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是大哥来了。”步悠悠嘴角轻扬,小声对宋明扬说,似是在吓他,“小心些哦,我大哥可凶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走进了茶室,他的西装熨得一丝不苟,领口系着一条银灰色领带,面容冷峻,眼神严肃,让人不敢直视。


    他没有看宋明扬,径直走到茶桌旁,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步远州为他倒了一杯茶。


    步悠悠接着为宋明扬介绍:“这是我大哥,步云深,能力是‘禁锢’,是‘监牢’的掌控者,负责关押不肯醒来,沉溺于梦中的人,等他们的生命完全流逝,变成被茧操控的傀儡时,大哥就会进到监牢里,亲手将他们解决掉。”


    说到这里,步悠悠忽然笑了,那笑容下还带着一丝玩味,“死在大哥手上的傀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宋明扬听到这话后,喉结动了动,点点头干笑了两声,看似镇定,实则背后早已冒出了冷汗。


    步云深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待步悠悠介绍完后,便开口说道:“昨天小妹说的那只夜幽,确实是从东部地区那边跑来的。”


    “我去调查了此事,发现并非是惩戒小队的疏忽,咱们南部的茧,也在他们的辖区范围内出现了。”


    “什么?”步长安立刻直起身子,挑眉道:“东西南北四个地区不是有界碑镇守着吗?只要异种靠近界碑的分界处,界碑里的雷电之力就会将异种劈得连渣都不剩,异种是如何跑去其它区域的?”


    “界碑的制约力还在,异种自己跨不过来。”步云深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严肃:“所以此事,倒像是人为,有人在偷偷运送异种,故意打破区域间的平衡。”


    “这么说,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步长安皱起眉,“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带着异种越过界碑?”


    “界碑是异常监察局研发的,只有那三位高层拥有调动界碑力量的令牌。”


    步云深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着,他思忖道:“异种跨越界碑会死,虽说我们这些特异者可以在界碑的分界处自由出入,但却无法带着异种走出界碑的范围。”


    “能调动界碑的力量,又悄无声息地带着异种去其他地区的,只能是界碑令牌的所持者。”


    “现下来看,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界碑令牌被盗,而另一种则是,监察局内部的那三位高层里,出现了叛徒。”步云深仔细分析。


    “偷盗界碑令牌的人,或者说,叛徒的目的是什么?”宋明扬忍不住问道。


    步云深始终没有看他,但却回答道:“我们东西南北四个地区的小队各有所长,如今有人在偷运异种,幕后之人的目的还暂未可知。”


    “但我猜测,此人或许是想暗中把我们不擅长处理的异种偷偷送来,将我们四个小队逐个击破。”


    “不论幕后之人的目的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守好南部地区。”说罢,步云深起身,黑色西装的下摆扫过椅子。


    “我要回监察局一趟,去见一见父亲,如若有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的人,就把那人送去我的房间关着吧,待我回来后处理。”步云深说完,便转身要走。


    “大哥,新人还没给你介绍呢。”步长安在宋明扬右侧的椅子上坐下,把鸭舌帽随意丢在茶桌上,胳膊搭上他的肩,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步云深的脚步顿了顿,却连头都没回,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不必了,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让我记住名字。”


    皮鞋声渐渐远去,茶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宋明扬则一头雾水。


    他这是被看不起了?


    “哈哈哈。”步长安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宋明扬的肩,翘起二郎腿,向后倚在椅背上说道:“大哥的意思是,你做为新人要好好努力。”


    “我给你说啊,上一个叫王川的新人,也就是我的徒弟,他一边跟着我修习近身武术,一边和小妹一起入茧,短短两年时间,入茧十几次后,大哥才慢慢认可了他的实力。”


    “不过嘛,说实话,王川虽然是普通人,但反应上可比你快多了。”


    “而你是个特异者,感知力是普通人的两倍,按理说你的基础比他强多了,可你连我的攻击都勉强才能躲过去,其实……”


    步长安挠了挠头,似乎在想什么说得过去的好词,“其实……我也认为你需要再努力努力。”


    “……”


    宋明扬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很好,他这是被两个人看不起了。


    “不要听长安胡说。”


    步远州端起茶壶,为宋明扬添了点茶,笑意温和,“小明扬不用在意,你要是清理异种时受伤了,我能给你治疗,要是不小心丢了命,我也能帮你收尸呢,保证让你走得体面。”


    他的笑容看着和煦,但听在宋明扬耳里,却跟步悠悠要拔刀威胁他时的笑没两样。


    宋明扬在心里默默叹气:这一家人,全都是裹着蜜糖的刀子,表里不一的恶人!


    “对了,王川什么时候回来啊?”步长安问道。


    他双手合十,掌心里闪过一道微光,一柄飞刀便凭空出现在了他手里,他把玩着飞刀,在指间转得飞快。


    “他都待在监察局半个月了,他不在,我想找人切磋都没对手。”步长安抱怨道。


    “要不我陪你练练?”步悠悠摩拳擦掌。


    “哎那可不行。”步长安连忙摆手,“你可是我们最宠爱的小妹,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你,我们都心疼啊。”


    随后他顿了顿,笑道:“还是王川好,打残了都不用心疼,反正有二哥在,只要没断气,他都能给救回来。”


    宋明扬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兄妹三人,捏着茶杯的手心紧了紧,沁出不少细汗。


    他忽然觉得,破茧小队比那些异种还可怕。


    “现在都介绍完了,该做正事了。”步悠悠看向宋明扬,眼底带着笑意,“跟我去会客厅吧,那里还有人等着我们去救呢,正好见识见识你的能力。”


    宋明扬点点头,便起身跟着他们三人出了茶室。


    穿堂风掠过走廊,雕花木窗将阳光切成细碎的光斑,转过回廊向北走去,便是会客厅。


    北厢房会客厅的布置简约却透着雅致,三张胡桃木沙发围着一张紫檀木茶几,茶几表面是柔和的哑光质感,不事张扬,更显温润。


    东侧墙面挂着一副青山水墨画,笔力苍劲,青山远黛,近水含烟。


    西侧墙边则立着一架胡桃木博古架,格子间错落摆放着各式瓷器,而博古架旁,一道胡桃木镂空圆拱门上,垂着一帷白色纱帘,隐约可见门后书房的轮廓。


    会客厅中间的沙发后,立着一面雕花镂空屏风,屏风之后,是一扇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米色窗帘挽在两侧,窗前有一个通往二楼的实木旋转楼梯,窗外则是步家后院。


    后院连着锦鲤池,池边种着几棵海棠花树,池面上浮着一座木板桥,桥的那头立着一座六角凉亭,凉亭里摆着一张圆木桌和四张木凳,看起来格外惬意。


    但宋明扬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躺在东侧沙发上的女生,那女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散落在沙发上,可发丝间却夹杂着几缕白发。


    她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面颊也毫无光泽,胸口起伏得缓慢,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四人在沙发上坐下,步悠悠为身侧的宋明扬介绍道:“她叫张渺渺,我曾两次入茧都未能将她唤醒,倘若这次她还不肯醒,那大哥就只能把她关进监牢,等她变成傀儡后处理掉了。”


    说罢,步悠悠从茶几上拿起一只巴掌大的黑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装着的是个被白色细丝包裹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茧,莹白的丝缕里有微光流转。


    “这是她的茧,茧丝里面的微光是她的意识,倘若这缕微光消失,她的生命也会随之终结,那她的身躯就会变成被茧操控的傀儡了。”步悠悠说道。


    宋明扬的目光扫过茶几,发现上面还摆着不少东西。


    一沓用回形针别着的病历单、一枚银圈带着碎石纹理的戒指、一只雕琢细致的木镯子、一本印着小猫图案的相册、一个制作精致的郁金香花海小夜灯、一个装着干花的相框,半瓶带着粉白色闪粉的香水和一部手机。


    “这些都是从她的住处带来的。”


    步悠悠的指尖划过那本相册,指腹蹭过封面的小猫图案说:“我看过这些东西,也曾试着揣测她的执念,甚至还告诉过她,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茧编织的一场梦,再沉溺下去,她的生命就会在梦里悄无声息的流逝。”


    “可哪怕她知道了这些,还是不愿醒。”


    她抬眼看向宋明扬,眸色沉沉,“所以,现下只能借你的能力,查看一下这些东西上存留的记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好。”


    宋明扬拿起那沓厚厚的病历单,顿了顿,抬头看向步远州和步长安,问道:“我可以共享我所看到的记忆,你们要看吗?”


    步远州笑着摇摇头。


    步长安也摆了摆手,倚在沙发上笑道:“这是小妹带你入茧的第一个任务,跟我们没关系,给小妹看就行。”


    宋明扬点点头,在征得步悠悠同意后,将右手食指放在了步悠悠的眉心上。


    细碎的白光在指腹凝聚,存留在病历单上的记忆,正一点点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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