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作品:《高抬贵手

    五分钟后,许婧柯坐进了劳斯莱斯后排。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地掠过她的侧脸。


    她低头,再次点开那张照片,指尖放大,仔细看着那个模糊却极具吸引力的轮廓。


    车子驶入影视创意园区,许婧柯开门下车。


    孟见弦的助理早已在门口等候,将她引到一间小型放映室兼会客室。


    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室内几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孟见弦坐在主位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演员资料。几个导演、制片人模样的男女散坐在周围。而那个照片上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稍远一些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却不松懈,听到开门声,他和其他人一样,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门口。


    在更清晰的灯光下,他的样貌完全展现,比照片更俊朗,气质也更鲜明。那副无框眼镜让他看起来知性又温和,但镜片后那双眼睛,在看向陌生人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隐没在礼貌的温和之下。


    孟见弦看到她,毫不意外地挑眉,用只有两人能懂的眼神传递着“看,我没说错吧”的信息。


    许婧柯没理会她的调侃,目光坦然地在那个男人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对众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抱歉,有点事耽搁了。你们继续,不介意我旁听一下吧。”


    其他人脸上堆满笑奉承,“许总能在百忙之中抽身,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她走到孟见弦旁边的空位坐下,立刻有工作人员为她送上茶水。


    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那个身影上,她端起茶杯,借氤氲的热气掩去眼底一丝兴味盎然的光。孟见弦说得对,这个人确实对她的口味。


    讨论围绕着剧本中一个关键情节展开,男演员饰演的角色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心理学教授,在故事中卷入一场复杂的悬案。


    导演将话题引向他,询问他对角色在某个两难处境中的心理动机。


    “我认为,他此刻的抉择,不能简单地用‘善’或‘恶’来界定。他更像一个走入自己精心设计的心理迷宫的建筑师。他熟知人性的每一个弱点,包括他自己的。他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脱罪,不如说是在验证某种他关于‘绝对理性’的假设。甚至可以说,他在享受这种将所有人,包括调查者,甚至他自己,都置于棋盘之上的操控感。”


    他的声音比他年轻的外表更显沉稳,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


    “所以,在表演上,我觉得不能外放地表现他的‘算计’,反而要收着,要内敛。他的紧张、他的挣扎,都应该通过细微的眼神变化,手指无意识的蜷缩,或是语速里缓慢的停顿来传递。他表面的温文尔雅不是伪装,而是他思维模式的自然外显,冷静、精确,甚至带着一种剥离了情感的、近乎残酷的优雅。他最大的魅力,也正在于这种‘**型’的邪恶,它包裹在学识和礼貌之下,更令人不寒而栗。”


    一番见解说完,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表达完毕,姿态谦逊,但内容却足够精准到位,显示出他对角色下了狠功夫,并且有着超越其他演员的理解力。


    孟见弦侧过头,“电影我了解的不多,许总觉得怎么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把决定权交到了许婧柯手上。这位看似只是跟投的许总,她的意见,分量极重。


    许婧柯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对方,“怎么称呼?”


    “俞飞朔,飞翔的飞,朔风的朔。”


    “俞先生的理解很独到,将角色的内在逻辑梳理得很清晰。”她先给予了肯定的评价,“不过,我有个问题。这种极度内收的表演,如何确保在银幕上传递出足够的情感张力,而不是让观众觉得平淡?”


    俞飞朔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报以谦和的微笑,从容应答:“许总问到了关键。这确实需要精准的拿捏。我认为,内敛不等于没有力量。就像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情感的爆发可以不用嘶吼和夸张的表情,或许一个眼神的骤然失焦,一个转身时背影瞬间的僵硬,更能让观众感受到角色内心山崩地裂般的震动。这需要导演的镜头语言和演员的微表情高度配合。”


    许婧柯静静地听着,她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孟见弦,“俞先生很有想法。具体是否合适,还需要看现场实拍的效果,需要综合评估一下。”


    孟见弦了然一笑,挥了挥手:“行,那今天先到这里,细节我们再碰。”


    会议结束后,许婧柯和孟见弦上了同一辆车。


    “来得这么快,看来是真对胃口了。”


    “帮我跟制片方那边要一份他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


    “可以是可以,你得怎么谢我?”


    “你定。”


    “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回到公司,一份电子资料发到了许婧柯的手机上。她点开,里面包含了俞飞朔的履历、作品集、经纪合约情况,甚至还有一些非正式的背景评估。资料详尽,符合孟见弦办事的风格。


    她快速浏览着,俞飞朔,身高187,23岁,肃江人。


    她滑动页面到最后,视线定格在联系方式一栏时,唇角微微勾了起来。那里,除了经纪人的电话和邮箱之外,还清晰地印着一串私人手机号码。


    这绝不是工作资料的常规操作,要么是孟见弦给的助攻,要么就是那个俞飞朔在提交资料时故意中留下的。


    他显然察觉到了她那份超越投资方范畴的兴趣,而他,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允许接近的信号。


    他在会议室里礼貌应对,不卑不亢。私下里,却又仿佛悄无声息地抛下了一个鱼饵。


    许婧柯存下电话,却没有立刻拨打,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蓝过渡到沉静的钴,她才拨通了那个号码。


    她用的是自己的私人手机,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起。


    “喂,您好。”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下午在会议室里听到的更加低沉松弛。


    “俞先生。”许婧柯的声音也褪去了会议室里的公事公办,带着一丝随意。


    “是我,请问您是?”他的语气带着适当的疑问,但许婧柯敏锐地捕捉到,那里面并没有真正的惊讶,仿佛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或者说,预料到这个电话会来,只是不确定来自谁,或何时来。


    “许婧柯。”她报上名字,没有加任何头衔,她知道他记得。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染上恍然般的敬意,“原来是许总,您好。”


    “俞先生明晚有空吗?”许婧柯开门见山,她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无谓的寒暄,“想请你吃顿便饭,聊聊,方便吗?”


    ”当然方便,”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儒雅,听不出情绪的大幅波动,但应允得干脆,“承蒙许总邀请,您定地点就好。”


    “好,明晚七点,廿庭见。”


    廿庭是A城顶尖的私人会所,以极致的**性和不菲的价格著称。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沉默,并非犹豫,更像是一种矜持而又必要的停顿。他当然知道廿庭,也当然明白这个邀约绝不仅仅是聊聊那么简单。那天她女人的目光毫不掩饰,早已将信号传递得清清楚楚。他在这个圈子里沉浮几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太多,若是连这点意味都读不出来,也真是白混了。


    “廿庭的环境,很适合安静地聊天。”他没有问还有谁,也没有故作天真地问聊什么,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需要我让司机去接你吗?”


    “不麻烦许总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随你。”许婧柯也不坚持。


    通话结束,前后不到一分钟。


    许婧柯将手机握在手中,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动的夜景。


    她想象着俞飞朔放下电话时的表情,大概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推一下眼镜,嘴角噙着点浅笑。他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但他选择了赴约,这就足够了。


    次日晚上六点五十分,俞飞朔准时出现在了那家私人会所门口。他穿着深色高领羊绒衫,领口贴合着脖颈却不紧绷,袖口挽到小臂处,露出手腕上一块简约的皮质手表,表带的颜色与鞋子相呼应。


    服务员将他引至最深处的一个包厢,推开门,许婧柯已经在了。


    她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一件柔软的浅灰色针织长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同色系的开衫。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很准时。”


    “让许总久等就不合适了。”俞飞朔微微一笑,在她对面的位置自然落座,没有丝毫拘谨。


    他打量了一下环境,包厢极其雅致,隔音效果极好,完全与外界隔绝。


    “这里的环境很好,许总费心了。”


    “习惯而已。”许婧柯把菜单给他,“看看有什么忌口,这里的食材都是当天空运的,主厨手艺不错。”


    点菜的过程简单而高效,许婧柯显然对这里很熟,快速点了几个招牌菜。服务员安静地布好菜,斟好酒,便关上门出去。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清浅的酒香和食物蒸腾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