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字据
作品:《我的前男友是个奸臣》 一个酒意沉醉的夜晚过去。
第二日孟清熙才醒,便脚步匆匆地前往沈飞景休息的房间。
她至门前,险些直接推门而入,最后关头生生制住贴上门扉的掌心,翻过去手背,屈起手指敲了三下。
没人应门,再敲。
孟清熙的怒火已然再度冲上头脑,但沈飞景昨日低调示人,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她不能对着房门口大喊大叫,只好闯入房间去跟他吵。
“你你你昨日是不是喝了我那坛珍贵的女儿红!”
沈飞景果然在屋内,只是尚未起身,孟清熙一眼便瞧见他卧在床榻之上。
“你别跟我说不知道人家的女儿红不能随便喝,我才不会信。”
孟清熙出生时,父亲还是东宫太子,母亲带来宫外民间的习俗,埋下一坛酒。
她长大一些,得知这坛酒的所在,也曾暗怀期待。
孟清熙到床边俯视沈飞景,她清楚自己的动静应该能吵醒屋内任何一个活物,可沈飞景没有醒。
他双眸紧闭,像是还在很深很沉的梦境之中。
“装睡也没用,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后悔喝了我的女儿红。”孟清熙咬牙切齿地在他耳畔猛兽低语。
沈飞景的眼皮子终于动了动,只微微掀起来一瞬,孟清熙甚至疑心他根本没看到她:“殿下,早。”
“我可不是来跟你道早安的。”孟清熙抱臂。
沈飞景虽复闭上双眼,却显然已经转醒,嘴唇轻轻张翕:“该启程了。”
孟清熙不懂医,沈飞景却有外行人一眼便能看出的病态。
“你可发热?”
她的手立马贴上他的额,额角汗珠凉得惊人,肌肤却烫得像要蒸发了那层细密的水似的。
顿时,什么酒都抛到脑后去了。
“无妨。”
“我去叫人来看,你此时不宜挪动。”
“殿下。”沈飞景闭着眼亦能精确拉住孟清熙要收回的手。
他没什么力气支撑,捉着孟清熙的手落在自己起伏的胸膛。
她的手背感受到他的呼吸很深,却依然像是不够,怎么这么大一个人,像是个漏风的纸扎,风吹便要倒。
“先回京,流采那边,不好应对。”
他说出的话没前因后果,不过孟清熙略略一想便明白。
应当是他秘密随她离京不只瞒了她,还瞒了沈府,而她出发前说过日内来回,却不小心食言,沈流采估计正一个人在沈府不知所措。
一想到好友要独个面对严父沈维正探询的鹰眼,孟清熙也一抖,只好妥协:“好吧好吧,我送你回沈府休养。”
长公主的下山路被堵,官员清晨便清理出了道路,孟清熙一行人顺利出发。
她换了自己的宝驹明珠拉车,命马夫全速回京。
明珠只听孟清熙一个人的号令,打着响鼻在原地踏步,马夫握住马鞭的手显得很是尴尬。
孟清熙在车厢内照看沈飞景,过了一会儿发觉马车尚未出发,探头一看才想起忘了明珠的脾气。
她连忙将双手交叠空握于嘴前,吹出一个悠长漂亮的哨音,明珠这才听话地动了起来,兴许是听出主人哨音里的焦急,明珠起步都较以往快速。
“好了,快走。”
马夫见孟清熙严肃,自当全力加速,结果催着明珠飞也似的跳过一处坑洼的地面后,孟清熙揉着脑袋再度掀起车帘,她捏紧眉心:“不要着急,最要紧的是快点回到沈府。”
扔下这句话的孟清熙放下帘子,只留马夫被风吹得凌乱,怀疑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不要着急,但是要快?
沈飞景闭目养神时,依旧耳听八方,缓缓道:“殿下好似,很担心臣。”
孟清熙关心则乱,他这个病人倒有闲心东拉西扯。
“我是怕你讹上我,” 孟清熙语气硬邦邦的,手却掖紧裹在他身上的薄被,“自知体弱还淋雨,你是不是存心的。”
昨日他为给她撑伞,湿掉半边肩臂,虽未言语,但她不是没看到。
“知殿下心软,不敢让殿下忧心。”
“你——”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这句话没说完,因为孟清熙扭头真的看见沈飞景睁着眼,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她。
她想说她在塞北给他写信,一直得不到回应时忧心;她回京见他性情变得乖张冷厉时忧心;现下他病倒,她心里更是揪起不能放松。
他如何不让她忧心了?
可她看着他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出,睫毛几乎要濡湿,苍白的肌肤透出冷红,每说一句话便疲惫一分,她又怪不出口。
见孟清熙的下文久久哽在喉咙里,沈飞景再度开口,气若游丝:“殿下······”
孟清熙不想显得太关心,冷着脸问:“怎么了?”
“可觉得马车透风?”
孟清熙满头疑惑:“马车当然透风啊,那能怎么办,你让我现在给你把帘子缝到木板里吗?”
沈飞景眼眸垂下,紧了紧身上的薄被:“让殿下为难了。”
孟清熙:“······什么意思。”
一阵窸窣过后,孟清熙任沈飞景倚着自己取暖时,忍不住怀疑:沈飞景到底有没有演的成分,为何她总有种被拿捏算计之感。
沈飞景的脑袋窝在孟清熙的颈侧,孟清熙正襟危坐,端的是一幅君子做派。
不知马车颠簸了多久,孟清熙已恨不得坐成一块木板,不会为沈飞景折了腰。
一只手缓缓爬上了孟清熙的手。
“别得寸进尺。”孟清熙手握成拳,低声警告。
“熙熙,” 沈飞景鼻音闷重,近似呢喃,孟清熙听了这个称呼便一阵酥麻之感自尾椎骨升起,可他不会放过她,“既入我梦,便不要再恼我,好不好?”
孟清熙侧首去瞧,见他眼睫垂落,原来,只是在不自觉地说梦话。
其实她一直在等,等他的解释。
他不说,没关系,可她不能越过横亘在两人之间,悬而未解的那个问题。
轻叹了口气,没计较他话里说了什么,她徐徐朝上张开自己的手,像是轻握住他搭上来的手,却没有半点用力。
他借梦,要她别再恼他;她装聋,不应更不拒。
两人有多默契,便有多生分。
至沈府门前叫醒沈飞景时,两人的手已不再交叠。
沈流采火急火燎地跨出门槛:“我的殿下唷,你们——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的桂花糖等了一个晚上。”
孟清熙给她使了个眼色,把马车帘子掀起一角。
沈流采大抵是见到沈飞景那一脸病色,一下便知晓事态严重了,她叫来自己的人引马车入府。
此时马车车厢传来两声轻敲,孟清熙与沈流采对视一眼,齐齐上车。
“怎么了?”
“臣想感谢殿下一路相送。”沈飞景睡了沉沉一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孟清熙不自觉地转动被他睡僵的肩膀:“这没什么。”
他还真是小气,她让他淋湿一半肩膀,他便要她的一半肩膀也受罪。孟清熙不客气地想。
沈流采嫌二人磨蹭,催促道:“没营养的话少说。兄长再不回房,我真瞒不住了。”
“且慢。”沈飞景不着急。
“还有何事?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下回再说。”孟清熙也不住催促。
沈飞景从心口处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条,置于孟清熙的掌中,倾身附在她耳畔道:“到无人处方能查看。”
孟清熙抬眸去瞧,沈飞景面上看不出什么,她顿觉此事高深,连沈流采有些探究的眼神也刻意回避。
她点头应诺。
“好了好了,当我想知道你俩的事情吗?以后别给我招惹麻烦就行。”
沈流采乃打掩护的专业户,这句话说了多少回,她便替两人遮掩了行踪多少回,最了不得的一次,沈飞景消失了数月。
他走前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最后一回。”
沈流采那时便没信兄长的鬼话,不论沈飞景有多决绝,她都知道他俩没完。
果然,孟清熙才回京多久,两人又难舍难分上了。
沈流采颇有兴味地对着孟清熙摇头,一脸:你俩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
孟清熙耳尖有些热,她得找时间好好跟沈流采说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现下不想耽误沈飞景休息,她连忙告别:“‘桂花糖’送到,我先走了。对了五娘,你那城东买玉簪、城西拿胭脂······我现在再去一趟。”
沈流采拉住孟清熙的手臂:“好啦,兄长难道没跟你说,那都是拖住你好让他上车的幌子吗?”
孟清熙斜眼:“我怕你真的要嘛。”
回府后,孟清熙屏退左右才掏出字条,郑重打开。
第一个字缓缓露出时,她心里掠过一丝不对劲的预感,因宿醉而隐隐发胀的脑袋里似乎闪过什么画面。
昨日沈飞景灼人的掌心、她迷糊间答应了他的请求、纸笔······
字条摊开,里面沈飞景那手游龙戏云的字赫然写着:“立赠酒字,孟氏清熙,兹有廿二年女儿红一坛,愿予沈飞景共尝,押指节为凭。”
角落一枚指印,是孟清熙的没跑了。
印象里,昨日她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沈飞景见世间仅有的那坛酒半滴不剩,便立马趁她还来不及后悔,哄她写自愿赠酒的字据。
结果她抓着笔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好,光是第一个“立”字便糊成一团大墨点。
沈飞景便只好代笔,再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画押。
他俩的字皆师从沈维正,曾经很是相像,如今一瞧,比从前容易分辨了不少。
沈飞景的字比之少时内敛些许,可孟清熙还觉着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某种得逞的快意······
她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片看了一遍,气得扔在了桌案上,过了一会儿,捡起再看一遍。
顿了一会,她不住摇头,是笑又笑不出,闹又闹不得。
沈飞景都病成那样了,还不忘捉弄她一回。
他对她一如从前,蔫坏。
不过也唯有这样的沈飞景,才像极了她曾满心期许与他共饮那坛女儿红的少年。
孟清熙仰天长叹一口气。
怎么是他?
不过,也只有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