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痛快

作品:《我的前男友是个奸臣

    孟清熙郑重地把插花竹筒放在一众供品的最中央。


    一旁的宫女在夸人这方面实在训练太强,又忍不住开口:“真怪不得先帝如此宠爱长公主殿下,一瞧这花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孟清熙闻言扭头,冲宫女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只道:“我想自己在此待一会儿。”


    待人退出,跪着的她在自己宽大的孝服衣袖下左掏掏、右找找。


    到快要宽衣解带的地步,站在角落的沈飞景寻思自己还是该出声提醒有人:“殿下,是落了什么在马车上吗?”


    孟清熙立马拢衣,瞪着双眼回头:“不是叫你们都出去吗,谁让你留下了?”


    沈飞景抿着的唇又紧了紧,顿了一瞬,转身便要出去。


    “好了好了,是你就算了,”孟清熙见是他,又放心地松开外衣,“差点被你坏了大事,知道吗?”


    “有何要紧之事?”沈飞景语气不无狐疑。


    “你先答应替我保密。”孟清熙神神秘秘,顾左右而言他。


    “臣自然知道分辨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孟清熙只勉强点点头,一幅不算十分满意这个回答的模样。


    不过也没多作纠缠,随即弓身,双手费劲地从衣袍下端出两个陶罐来。


    看她所谓“大事”乃两个平平无奇的陶土罐子,沈飞景朝她走去的脚步不可控制地轻崴了一下,身形一垮险些栽倒。


    若她此行是为了用这个罐子装走先帝遗骨还算大事一件,可他分明闻到满室浓烈的酒香。


    “殿下这是哪来的?”


    沈飞景眼神在她身上不可置信地梭巡一周。


    孝服虽松身,酒罐也是双掌能轻易合握的小巧,但要藏两个在身上还不被人看出异样,实在考验功力。


    孟清熙没搭理沈飞景,仅关注于自己的“大事”上。


    她把两个罐子也放到供桌之上,摇头晃脑地启罐:“父亲,他们都太不懂你,只给准备清酒,我这叫‘金刀酿’,塞北寒冬用以暖身的烈酒,劲儿可大,适合你。”


    启了罐,又哼着小曲从一左一右两个衣袖中掏出两只陶碗,她的碗看着浅,碗口却大,不过两只,已倒去大半罐她带来的酒。


    “死都死了,终于能痛快畅饮,我敬您。”


    这大不敬的话确实不能让沈飞景以外的人听到,怕吓死他们。


    孟清熙拿着自己那碗酒去撞桌上那碗,满得撒了出来,剩下的,被她仰头一饮而尽。


    近乎一碗金刀酿下肚,她已要扶桌才能稳住自己。


    沈飞景上前,一手撑住她的一边胳膊肘。


    “对哦,你也在,要不要尝尝?我从塞北带回来的。”


    孟清熙挑起沈飞景的帷帽,在那薄纱之下,歪着头问。


    沈飞景扫视一圈供桌,案上白瓷供杯两只、孟清熙带来的陶土碗一只,他敢从先帝手里借哪个来用?


    孟清熙顺着他的视线看,一下就明白了。


    “哦,小事,”她拿起父亲那碗,往地上浇了一圈,“您尝尝吧。”


    然后又满上这个碗,递给沈飞景:“来,他已经喝过了,这是你的。”


    沈飞景垂眸,没接。


    “你怎么这么烦人!”孟清熙的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放下父亲的碗,拽过沈飞景的手,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用过的碗塞他手里,就着这个姿势就给他倒酒:“这下不用担心逾矩了吧。”


    沈飞景看看酒,又看看孟清熙。


    她不耐:“还有何疑虑?”他总不能嫌弃与她共用一个碗。


    “可否劳殿下松手,臣动不了。”


    孟清熙怕他撒手不要她的碗,还死死扣着他的手握住那酒碗。


    “哦,”她讪讪收回手,“请用。”


    沈飞景慢条斯理地掏出拍帕子擦了擦碗边,孟清熙眯眼忍着没发作他。


    然后他学着孟清熙仰颈。


    金刀酿甫一入喉,辛辣呛鼻,烧人的劲儿尚未落肚便已从下窜上喉咙,直像一把金刀劈开了肺腑。


    “诶,叫你尝尝罢了,没叫你一口喝那么多。”


    沈飞景俯身咳嗽时,孟清熙马后炮道。


    “这酒没见识过吧,跟你平时喝的好酒不同,不讲蕴味绵长,不讲回味无穷,只要这股劲儿能冲上天灵盖,烧至四肢百骸。”


    孟清熙的酒劲确实烧到四肢了,她在蒲团上坐下:“以前父亲很少喝酒,比如宴会,结束后还要处理政务至夜深,平日呢,又要维持君王威仪,不得纵情。”


    她嫌坐着还是有些累人,随意地撑头斜躺,姿态比之街边醉汉还放荡。


    “我说那偶尔小酌也不是不行吧,他又嫌不够畅快。”


    孟清熙眼神悠远,像是能看到远方的皇宫里,有一屁孩悄悄爬上某空置宫殿的大树上发呆,呆着呆着,屁孩的父亲走近,不是为了寻那屁孩,只是在忌日来亡妻之处悼念一二。


    伤怀却不自知的屁孩,和她自知不能伤怀的父亲,两颗心遥遥相依。


    父亲拿出来喝的酒很烈很苦,那时半分不懂酒的孟清熙隔老远也看得出。


    “我从前不懂,喝酒为什么要至烈,”孟清熙猛地坐起,似是傻愣愣地道,“可你若在塞北最冻人的冬日喝过金刀酿,便知道,痛极,才能快极。”


    沈飞景在她面前蹲下:“殿下很痛吗?”


    他不知何时已经除去了帷帽,整个人都是雪白的,唯有被她的金刀酿滚过的嘴殷红。


    孟清熙挠挠头:“我没有啊。”


    他没有戳穿,只将孟清熙的手握在手心端详,他的拇指在一道疤上,从上至下缓缓掠过。


    沈飞景的掌心于饮过烈酒后终于有些温度,在他即将要从下到上再轻抚回去之前,孟清熙肩膀一抖,连忙把手抽出。


    她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啃咬一般,从指尖痒麻到骨子里。


    孟清熙扭了扭身子,不好意思地坦白:“这是我在塞北第一次杀鸭子时,砍到自己所致。”


    厨娘手起刀落,肥鸭头颈即分离;孟清熙手起刀落,鸭叫与人吼齐飞。


    幸好她本就不敢用力,创口不至过深。


    沈飞景没话说了。


    孟清熙“哈哈”笑了两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室内,显得越发尴尬。


    为了缓解这段尴尬,她绞尽脑汁,豁出去了,都在酒里:“还有另一坛,这是好酒,我请你喝。”


    沈飞景这次显然谨慎许多,克制地只喝了一口。


    这回果真醇厚回香,绵甜沁心,沈飞景再饮再斟,像是要把金刀酿近乎辣椒水的口感冲去。


    “诶诶,给我父亲留点。”孟清熙急了,从他手里抢回剩下的陶罐,显得很肉痛。


    她照旧倒于父亲的碗中,再往地面撒去,一股陈香顿盈于室。


    “父亲,女儿已二十有二,这坛子酒继续藏着也是空等,女儿便做主启封了。”


    况且皇宫里已没有母亲和父亲······甚至,也没有孟清熙所在,这坛酒自己埋在那里,她不放心。


    说罢,她拿过与沈飞景共用的碗,喝了个干净。


    “哇,这酒真的很好喝。”孟清熙来不及抹嘴便惊叹到。


    “殿下此前没喝过吗?”


    “没啊,”孟清熙理所当然,“世间仅此一坛,你算是来着了。”


    “如此珍贵,这是何酒?”


    “我的女儿红,”孟清熙怕沈飞景不知道,解释一番,“民间有一种习惯便是在女儿降生那日埋下一坛酒,如此人酒同岁,意义深远。”


    沈飞景没反应,落在孟清熙双眸的目光沉郁难辨。


    孟清熙拍拍他的肩膀:“请你喝好酒,金刀酿的事情以后别找我麻烦啊。”


    沈飞景终于有所动作,他抚上孟清熙的脸颊,感受到手中灼人的温度:“臣有一事,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孟清熙盯着他愈发鲜红的嘴唇,一张一翕扰得她头昏脑胀,都忘了他们两个的距离近得有多惊人。


    “你别那么多弯弯绕绕,说,你直说我便答应你。”她食指点在沈飞景的唇瓣上,像是要催促他,可她已失去判断力道的能力,温热指尖的轻点近似撩拨。


    沈飞景一手轻轻拭去孟清熙唇边遗留的酒渍,另一只手捉住她作乱的指尖,前所未有地温柔道:“臣,先谢过殿下。”


    过了不知多久,孟清熙身软无骨,是被沈飞景搀扶着走出去的。


    天地暗沉无光,早就过了该下山的时辰。


    守陵官员立马迎了上去,并带来一个不妙的消息。


    原来山上雨势骤然变大,下山的路被滚落的泥块掩埋,如今几乎难以通行,还需待雨势稍弱后派人清理。


    沈飞景抬首望了望浓黑的天色,复又俯首凑近孟清熙耳边:“殿下,今晚宿在此处为佳。”


    孟清熙只是走路有些虚浮,神智回笼不少,知道自己此时再乘马车一路颠簸下山必然反胃,呕吐半路,便点点头吩咐:“今日下山······不宜,暂且过夜,替我······还有我这位随侍各准备一间屋子,还有护卫。“


    她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是总体意思还能猜透。


    随侍尽责地守在孟清熙身侧,直到驻守在皇陵的人准备好让她休息的房间。


    他俩做了什么下章会揭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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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