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艺
作品:《我的前男友是个奸臣》 孟清熙对于沈家兄妹二人的审美很是信赖。
所以,尽管她一开始摘的那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花,被沈飞景以良久的沉默间接鄙视了,但是她能忍。
下车走走停停,孟清熙又搜集了一堆不同品种的花,她第二次把花举到沈飞景面前时,试探地问:“那加上这些······你能凑出一扎花来吗?”
沈飞景印堂仿若飘来乌云蔽光,但还是很客气地回:“殿下之托,臣定然竭尽全力,只是成品未必适宜作为先帝之供品。”
“为什么?”孟清熙看了看手里的花,有火红的杜鹃、鲜紫的虞美人、嫩粉的芍药,混在一起确实不似丧葬之花,倒像情人之间相赠的礼物,“太喜庆?”
沈飞景摇首。
“太喧宾夺主?”
沈飞景还摇首。
“那是太——”
“太丑。”
沈飞景忍不住揭晓,好似怕孟清熙继续误解他的意思。
孟清熙伸手扶住车厢里的小桌,稳住身形后,平静道:“那什么花好?”
沈飞景看了孟清熙一眼,此刻她的心死已溢于言表,像是儿时被王侨连撕了十幅书法作业一般绝望。
还是事后要写千字检讨自己缘何不好好练字的那种!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才道:“殿下往西走,西面的山上有合适的野菊。”
孟清熙略微迟疑:“可,兜去西面上山要耽误好些时辰呢。”
“无妨,”沈飞景淡定宽慰孟清熙,“殿下前头摘花时也没少耽误。”
“······谢谢你啊。”
话虽这么说,孟清熙还是从善如流地下车改了方向。
为了她亲爱的老父,再远亦是顺路。
孟清熙这么想着,在明珠背上哼起了小曲,马打了个响鼻。
到了西面山坡果然发现大片大片的野菊,就是此刻没有日晒,风一阵一阵地往身上刮,也吹折了一些路边野花。
孟清熙上马车时笑得像个打猎归来的家中顶梁柱,将一大摞野菊往沈飞景面前故意豪迈一放:“我厉不厉害?”
沈飞景眼皮微微一掀:“不错。”
“这下你能替我搭一束适合祭祀的花了吧。”语气喜滋滋的。
“尚未。”
孟清熙面上的笑意一瞬便坍塌干净。
她几乎要扑到沈飞景面前,张牙舞爪质问:“你、你是不是玩我!”
沈飞景岿然不动,从孟清熙拾回来的花中开始挑拣,她秉持“宜多不宜少”“美观不足数量补上”等抓大放小的思路,连许多用不上的残花也没放过。
“花,已然足够,”他顿了顿,“只是马车里没有乘花之器物。”
孟清熙听出来了,这狐狸心中恐怕早有万全计划:“噢,那敢问阁下有何高见?”
“篮以藤、柳编制,取材较易,但需时甚久,殿下与臣两人之力也难以在日内编成。”
沈飞景话语间稍嫌遗憾。
孟清熙作势伸手要掐其脖颈:“你到底要不要直说还想使唤我去采什么?”
“莫冲动,”沈飞景按下孟清熙的双手,以保护自己脆弱的颈部,“南面竹林,削个竹筒吧,殿下。”
孟清熙的护卫们第二次听闻队伍要改道时,已经麻木了。
原定北面上山,结果被沈飞景溜着经西面去往相对的南面,兜兜转转,总算搜集齐他要的东西。
沈飞景埋头在花堆里精挑细选,但时不时就觉颈后一凉,抬头孟清熙正盯着他,手里握着匕首,一下一下,把待会用来插花的竹筒削得光滑。
他抬手抚颈。
幸好孟清熙削的是竹子,不是他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刮擦声从每一下都铿锵有力地控诉沈飞景,逐渐放缓放软,不再让人听得牙颤。
沈飞景把小桌上堆得比人坐着还高的花移开部分,露出孟清熙快栽到桌上的脑袋来。
大清早出发,折腾了一整个上午,孟清熙两个炊饼下肚,很自然地犯困了,不住地点头,手里的匕首也只虚虚圈住。
在空中晃啊晃的脑袋终于要支撑不住,眼瞧要往那木桌板磕去——
沈飞景一手作垫,稳稳接住孟清熙的下巴。
孟清熙便是接触到他刺骨如冰的手指后惊醒。
她茫然却尽力瞪大双眼,感受到自己脸侧有什么活物的触感,连忙惊呼后仰,直到看清那是沈飞景的手。
蓦地想起什么,孟清熙摊开右手,正反查看。
“我的匕首呢?”
她有一把鲜少离身的保命利刃,方才便是用它在削竹子。
沈飞景轻轻扬手,让她看清楚自己手里的物什。
孟清熙想挠头,自己感觉只是一个晃神险些睡着罢了,沈飞景竟拿过她的匕首,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跟儿时上学一般,前一句还在听老师说什么,下一句便控制不住打了个瞌睡,再起来,天都变了,而自己记下的课堂手稿已无一字能够辨认。
沈飞景这一扬手,露出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泛红指节。
是方才护住孟清熙脑袋时,猛然砸在桌案所致。
只是孟清熙直接厚颜道:“午后犯困,人之常情。”
于是说完这句话后,孟清熙找到马车一处空间,蜷缩着闭眼小憩了起来。
马车里堆积着她带给父亲的物什,她夹在这些如山的盒子里,姿态别扭,但很快便睡着。
留沈飞景拿那把削过竹的匕首,接着修裁花枝。
孟清熙补充上午花掉的那些体力不用很久,约莫一刻钟便醒来,她从一团衣料之中抬头,花了几个眨眼想明白那是沈飞景垫在她脑袋下的。
她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发作一通,什么“谁要你多管闲事”啦,“你这样没有男女大防很差劲”啦,还是“你的衣服料子硬邦邦的咯得我睡不好”啦。
算了,最后一个好像不太立得住,她这一觉睡得可沉,口水流了半拉,全在沈飞景衣服上。
沈飞景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殿下,请看。”
一个素净淡雅的竹筒插花立于小桌,玉兰为盟主,辅以杏花为客卿,而孟清熙采了一大把的野菊,堪堪用以点缀。
孟清熙歪头定定看了一会儿:“你倒没浪费我的气力。”
各色娇花,沈飞景偏偏仅选用一枝纯白玉兰和数枝淡粉杏花,孟清熙还不觉白费自己那么多精力,看来确实满意。
“那我的匕首呢?”
“臣替殿下收回靴侧了。”
孟清熙大惊失色:“你摸我脚了?”
沈飞景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用一种比摸人脚还难言十倍的眼色斜她。
“说笑而已嘛······又不是要你负责。”孟清熙撇嘴。
“长公主殿下,队伍已至皇陵。”马车外传来护卫的话语。
孟清熙正欲下车,只见沈飞景从身后掏出一个硕大的帷帽带上。
这又是哪门子装模作样的要命讲究?
见孟清熙眼神有异,沈飞景解释:“臣本不该随行,请殿□□谅。”
“好好。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意干涉。”
孟清熙手一挥便窜了出去。
她在西面山坡时感受到的风原是预兆,后来走着走着,天空便下起雨来,此时她得尽快在雨幕中找到避雨之处。
守陵的官员迎了上来:“参见长公主殿下。”
孟清熙让他们去打点马车里的物品,沈飞景撑伞立于其后,他撑的伞大半在孟清熙头顶,半边衣袖被那冷冽雨水浸润。
“这位是?”
沈飞景这脸,不遮显眼,遮了也扎眼,守陵官员还特意问一嘴,毕竟谁有那么大架子在长公主面前掩面示人?
孟清熙回头横了沈飞景一眼,怪他节外生枝,根本不顾他隔着纱能不能看清她的目光。
“毁了脸的随从罢了。”
“是是,臣先打理祭品,来人,引长公主至避雨处。”
两位宫女举着伞便出现,孟清熙原有沈飞景打伞,只是她俩比较热切,挤开了一心要低调的沈飞景。
“长公主可还记得妾?妾是先帝的安才人啊。”
“长公主小时候,妾还抱过您呢。”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殿下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孟清熙忘了,坟墓堆前家事多。
这些位份低而被发配守陵的先帝后宫人员,算孟清熙半个亲戚,一切的套路都那么熟悉,是亲戚套近乎通用模板。
“是呀,瞧这簪花,衬得人多俏。”
宫女眼神望着孟清熙,笑得很是欣赏。
簪花?
“我哪有簪花?”孟清熙疑惑。
那宫女手指虚点了一下孟清熙的鬓边:“这朵芍药别在此处,不是簪花吗?”
孟清熙俯身借水自照,耳朵之上影影绰绰的白,不是簪了一朵花还能是什么?
她回头,似乎透过朦胧飘纱看到沈飞景得逞的神色,她此时才明白,早前她梦中转醒,为何沈飞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两眼。
原来是偷偷在她鬓边别了朵花,她还没察觉。
“你们说,这是芍药对吗?”她问宫女。
宫女不解但点头肯定。
孟清熙颦眉:“芍药不好,不要芍药。”旋即扯了下来,丢到地上。
沈飞景看去,倒没出言阻止。
那朵芍药半边落在孟清熙自照的水洼里,渐渐沁湿。
芍药又称“将离”,离别之花,孟清熙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