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全情
作品:《迅羽》 闻言,陈蝉、祝从容二人皆正色起来。
司徒婧交代,那日太子要去御林苑狩猎,命茅升提前过去清场布防。这个茅升顶着排查的由头,挥退众人,孤身向那林深处走去了。早早就混入侍女群中的司徒婧猜测,他是想趁机享受皇家猎场,瞅准机会,跟在后面。
茅升在拉弓射鹿之时,她隐没在树丛中,刚想动手,却见忽然飞来一根箭矢,将一封书钉在前方树木上。茅升见怪不怪,听到背后窸窣声响,还以为是传信者离去,没料到一人从草里跳将出来,就要捅他。
茅升好歹也是从戎武官,险险避开了这一刀,反而擒住了来人的武器。他和刺客面对面僵持,刺客喊了一声:“你这背信弃义的墙头草,还不受死!”
司徒婧看到这里,也蹲不下去了,只怕自己的银子半路飞了,赶紧出手亮剑。那口中骂骂咧咧的刺客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结果得不明不白;茅升刚想跑,也被司徒婧揪住,从背后一剑,给脖子开了花口。
两人惨死当场,然而,司徒婧又听到一阵树叶摇动的声音。她推测是方才那位射箭的信使仍未离开,然而不知为何,此人最终也没有露面。司徒婧不想多生事端,便把行刺的男子的尸身绑上石头,沉入附近的河水中毁尸灭迹,单独将茅升的尸体留在现场。
司徒婧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这便是我杀了他的信证,银票我可以取走了吗?”她的神色既不平静也不热切,反而微微茫然,似乎是读了,却没读懂。
陈蝉拆开一看:
“……敬拜武选清吏钧座:
家父狂悖,干冒威严,晚生惊惧无地。今斗胆陈情,非为狡辩,唯乞稍息雷霆。大人所倡开宵禁,乃惠泽万民之仁政,家父斤斤于锱铢之利,实为愚钝。然其掌业三十载,骤闻新法,如临深渊,恐生变乱而负累家门,故有此失态。
晚生人微言轻,然愿以身家担保,竭力劝导同业,顺应时势,请奉银万,纳与东宫。恳请大人暂容宽限,使商贾之辈,得窥新政之利,则必心悦诚服。
言辞拙陋,惶恐待命。
伏惟钧鉴
维文再拜
九月廿一夜。”
陈蝉读到第一行称呼之时,就觉得这桩案子的幕后真凶已经呼之欲出,再往下看,简直将动机和罪证一一罗列。
她将手中信笺扬起,问祝老板:“茅升主张撤宵禁、开夜市,据你了解,若是宵禁开了,这会城之中,哪家的生意影响大?”
祝老板翻白眼道:“我们啊,要是人晚上都可以在大街上乱走了,都半夜走回去了,谁来住店?”
“还有呢?”
“恐怕许多人不高兴咯,依照外地来看,暗中的夜市兴起,首当其冲的是贩粮的大商与食楼酒店。毕竟,食摊就跟蝗虫一样,晚上开得到处都是。还有……车马商。”祝老板寻思道:“白日里只许乘他家特许的马车,若夜里能走,白日出来逛的恐怕就少了,断他财路。最好也是重新批允几家,要与他人分羹而食。”
陈蝉笑着,移开了挡在信件第一行上的手指,那里赫然是:南城车马商人周清之子周维文敬拜武选清吏钧座。
祝从容吃了一惊。显然,此事一出,大多数人都往政局上想,几乎很少有人能往商市中去寻凶,若非司徒婧取来这封信,她也断断料不到。
然而这样一来,逻辑又能弯弯绕绕地对上。茅升官拜兵部武选清吏,虽然品阶不高,但掌管武职官员升降,若开放夜市,夜间需要码用的武士更多,他所掌控的武职考核势必变得更重要。同时,他热心替太子敛财,这些小商贩能提供的税收能让他在皇帝面前吐气,油水费也能进他们自己腰包!
“由这封信来看,”祝老板推测道:“茅升力挺推行夜市,他本身人微言轻,只是与太子关系太好,时常要吹些耳旁风。他威胁到车马行的利益,于是这个周清去见茅升,与他不欢而散,回去觉得自己要倒了大霉,所以干脆买了追杀令。没料到他的傻瓜儿子甚至没和他商量,巴巴地前去斡旋求和……所以此案背后真正凶手,就是这位周老板?”
“对,但也不对。”陈蝉淡然道。
“哪里不对?”
陈蝉忽然冷笑一声,将这封信重重地拍在桌上,厉色道:“司徒婧,人不是你杀的吧,为什么撒谎?”
司徒婧无措道:“长知大人,我……”
“为了赏金?”
“我……”
陈蝉打断道:“照你的描述,地上理应有两个人的滴落状血痕。然而仵作验尸,只发现一具尸身,一具尸体中心的血迹!验尸报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背伤在后颈深而阔,前至于项,食系、气系并断,一击毙命,概无疑点’,我问你,第一,你既是连杀两人,就无有偷袭一说,在你杀第一人时,另一个察觉不到吗?不会反抗吗?那搏击伤痕、打斗痕迹,都去哪里了?第二,你身后背的剑极细极工,不过两指余宽,为什么茅升尸体上的伤痕有‘阔’面?”
“杀那刺客的是你,这没错,但杀茅升的,是他吧?”陈蝉眯眼道:“他出手在前,杀掉了茅升,拿走信件,你想要冒领赏金,于是再尾随其后,在另一个地方杀死了杀手,照猫画虎,取走了他手中的信件,作为取赏的证物,随后再回到茅升死亡现场,在他的后颈上补了一剑。”
司徒婧起初还想辩解,被陈蝉打断几番后,神色连连变换,听到最后,终于垂首丧气言:“你说得对。我撒谎撒得太不像样了。”
祝从容无语道:“这位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何苦骗人呢?”
司徒婧沉默。陈蝉却道:“司徒婧,你方才叙述,除了我指出的那几点,还有谎话吗?”
司徒婧摇头。
“那就清楚了。”陈蝉深深叹了口气:“行刺的男子说茅升‘背信弃义的墙头草’,必然指的是茅升前战后和的相反立场。从这个角度推理,他多半是主战派,他不是我们的人,那就是兵部的人。罢了,罢了,猜来猜去无益,司徒婧,不如你带我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容我调查一番,我不仅不计较你冒领赏金,还另有赏酬。”
兵部似铁桶一块,被疑心病常犯的皇帝老子自己严严把控,里面尽是些事君忠臣。太子到现在只插了个茅升进去,在里面也是孤立无援。
“我早说了!”司徒婧硬邦邦道:“我将他绑石沉水了。”
陈蝉闭了闭眼,道:“无论找不找得到,这条人命,都只能你背了。”
祝从容明白她的意思:兵部是皇帝的人,不能动。更何况在长期战略上,兵部是她们的盟友,没必要动。杀人这事,最好还是让富商自己背了。
是刺客寻仇动手,抑或是司徒婧揭榜杀人,没有本质区别。
司徒婧表情暗淡。陈蝉这边,也算对二公主有了个交代,离去之时,却忽然回头冲司徒婧道:“婧姑娘,你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什么?”司徒婧愕然。
“要跟我去梧桐台。”
司徒婧怔然道:“你不厌我骗你?”
陈蝉含笑摇了摇头。司徒婧却觉得她略带疲惫之色,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过了一会,她觉得有些悲伤。
祝老板见状,心中直叹:陈长知还是陈长知,容小过者以一长酬,释大仇者以死力报*,她能真正做到胸无怨怼,让手下人敬之爱之,不觉得自己被利用。
“司徒婧,”陈蝉补充:“你母亲新丧,不妨先回去奔孝。”
祝从容心想:“果然没那么简单收用不明之人,此女一转身出门,陈蝉就要把她查得底掉了。”
司徒婧感动道:“等我回来,去梧桐台寻大人吗?”
陈蝉摇摇头:“你来小憩斋,祝老板会替我安排你的食宿。我手边太忙,待我回去料理停当诸事,便差人来叫你。”
被点名的祝老板不情不愿地“欸”了一声。陈蝉向她小声道:“你帮我磨磨她的性子。她恐怕只会杀人,教她学点新的。”
“什么新的?”
“随便,”陈蝉无所谓道。恰逢刚刚那个琵琶女又从门口路过,口中还哼着小调,陈蝉便突发奇想道:“学琵琶也行。说起来,这位是谁啊?”
祝从容没好气道:“我发妻。”
陈蝉敬畏地看了她一眼。
正说着,万泉晴就撩起帘子进来了,这次她抱的不是琵琶,而是一把琴:“有新客人啊?”
祝从容没好气道:“非客人也,路人也。”
万泉晴便问:“我的琴油你放哪儿了?”
祝从容全瞎答:“喝了。”
“我去找人给你一拳,让你吐出来。”
陈蝉实在听不下去打情骂俏,遂溜了。只留下三个人在屋里面面相觑,在这俩人又开始之前,司徒婧望着陈蝉的背影慢吞吞道:“我常闻陈大人才智过人,还以为是吹捧之言,此次亲见,传闻一点也没夸张啊。”
“那还是有点夸张的。”祝从容评价道:“这桩案子破得快,全因你撞上门来。若要换在平时,她从我这里出来,得一头雾水地去查茅升的关系,见过什么人,和谁争执,带人到现场去勘探,仔细摸查,掘地三尺不为过。要知道,她这可不是大理寺,不是刑部,统共这么几个人,累得很。茅升与谁有纠纷,实质我们都一清二楚,二公主或许只是一时好奇,才想要知道这个真凶,陈蝉却可能要花大几月去查,她很较真,做事扎实。而且这人和二公主一天,谁也信不过,有了漠烟之后,她才没那么凡事亲力亲为。”
“她没想过多找几个帮手吗?”
“想过的。”祝从容摇头道:“但她比较毒。她赏识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死活。她亲人都死光了,于是对心腹手下容易有些移情。唉,我说得多了。”
?出自冯梦龙《智囊》
万泉晴和祝从容是一对剧情线中的萌副副副副CP(过日子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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