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怒火中烧
作品:《骨醉》 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京城天际。残阳最后一缕金辉挣扎着隐没于重檐叠瓦之间,寒风顿起,卷地而过,挟着未融的碎雪,扑面生寒,似刀割肌骨。
陆今野便是踏着这凛冽暮色归府。玄色大氅沾满尘霜,肩头凝着薄薄一层白露,俊朗面容上刻着连日奔波的倦意。
为追查赤沙旧案之蛛丝马迹,他奔走南北,出入险地,线索每每将现即断,如雾中观花,耗费他许多心力。心绪郁结如铁锁沉胸,憋闷无处发泄。
他从偏门入府,带进一股冷冽寒气。观墨见他归来,神色一松,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低声恭敬道:“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慈安堂赵嬷嬷亲自过来问数回,说老夫人有要事相商,不论多晚,请您务必即刻去见她。”
陆今野眉峰微蹙。祖母素来慈和,何以如此急寻他?而且让找赵嬷嬷亲自过来寻他,必非不是寻常琐事。
是父兄朝局生变?抑或家中有异?连日查案无果,与此刻心头骤染升起的疑虑交织翻涌,更添心中阴霾。
他甚至来不及去凌云轩换下外出寒气浸透的衣袍,便转身迈步,长靴踏在青石阶上,声声急促,直往深处慈安堂而去。
慈安堂内,暖意融融,与外间的天寒地冻恍若两个世界。铜兽炉中燃着银霜炭,火光摇曳,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老夫人端坐紫檀雕花榻上,背脊挺直如松,手中佛珠徐徐拨动,光泽温润。然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常有的慈宁,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陈肃。
“祖母。”陆今野上前深揖,声音略显沙哑,话语间难掩疲惫,“孙儿回来迟了,劳祖母挂怀,是孙儿的不是。”
老夫人抬眸,目光平静如古井,静静落于他面上片刻,见他神色狼狈,满面倦色,轻叹一声缓缓问道:“你回来了就好。有一事,须得让你知晓。”
她略做停顿,似是再斟酌措辞,有似在观察陆今野的反应,而后才缓缓开口,却字字千钧:“黎先生今日过来,向我言明,待闺塾结课,她便要辞别陆府,另择居所,筹建私塾。”
“离开陆府?”
老夫人的话,宛如惊雷劈空,震得陆今野心头一颤。连日积压的疲惫,案情不顺的愤懑,及心中隐忧的猜度,刹那间尽数崩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心底腾起的烈焰,那是被黎清雨轻忽的恼怒,对她口中青梅竹马妒意焚心的灼痛,更是某种深埋已久,此刻猝然觉醒的情愫如同遭逢背叛。
她竟要走?偏偏在此时!
办学之志?他曾听她偶有提及,不过以为闺中女子一时兴致,想着不过是闲聊直言,未曾当真。
可如今想来,是否因为那封自青州而来的书信,才是她决艺离开的真正缘由?
那个即将入京的瑾瑜哥哥……藏书楼中她提及此人时眸光微动,语气温柔的模样,此刻一一浮现眼前。
那一句确是故人,亦良师益友之后,说得何等从容自然!那声瑾瑜哥哥,唤得何等亲昵熟稔!还有她当时神思不属,原来早是存了去意。
想来,她早已心有所属;原来,她口中所谓独立自持,不过是借他陆家庇护之便,为赴他人之约铺路?
刹那间,万念俱焚。他在醉仙楼强忍药性只为护她周全,为她处置周氏不留后患,甚至将自幼佩戴、一对白玉扣拆开悄然赠予……他原以为,彼此之间已有心意暗通之契。
可她呢?却要带着对比尔的情义,转身奔赴另一段前程,将他置于何地?
“她敢!”
二字自齿缝迸出,含着雷霆之怒,几近失控。周身气息骤然凌厉,如利刃出鞘,杀伐之气隐隐透体而出。连日追凶历险的冷峻锋芒,在这一刻毫无遮掩地显露。
侍立一旁的赵嬷嬷垂首屏息,不敢稍动。
老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早有的揣测已然明了。她指尖轻顿佛珠,语气依旧沉静,却带着警醒。
“她有何不敢?黎清雨非奴非婢,乃陆府聘请的女先生,来去由心。她想办学立身,光明磊落,纵是我,虽然爱惜其才德,亦只能以年关将近、天寒难寻居所为由,暂且留它在府中过这个年节。”
她目光如炬,直视孙子眼中那团燃烧的暗火,一字一句道:“今野,若真心留人,怒目相向、仗势相逼,都是无用的。那丫头外柔内刚,志节不屈。你若不能以诚打动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留下来,待新春一过,她必拂衣而去。届时,便是我也无法强留。”
此言如冰水浇顶,刺入肺腑。陆今野怒焰稍敛,逐渐清醒。
他凭什么留她?凭主仆之名?她从未卖身于陆府,银钱两讫,两不相欠。
凭好友之谊?
谁会阻拦友人追寻理想?还是……凭那份尚未出口、暧昧不明的情意?可这份情,在她与青梅竹马重逢时刻,又显得何其苍白无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寒藤缠心,越收越紧。他陆今野,任何场所博弈可运筹帷幄,危局之中亦能反手为云,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束手无策?
偏生面对这个看似纤弱、实则心志如磐的女子,竟觉寸步难行。
不能让她走。
这一念,如烙印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或许因赤沙旧案尚未水落石出,他不愿她孤身涉险,脱离掌控;又或许……是那心底深处,一想到她身影从此消逝于视线之外,便如剜心剔骨般痛楚难当。
若她离去,远赴他处,乃至与那个青梅竹马在一起,那才是真正永难弥补的愚蠢行为!
怒火仍在胸中翻腾,烧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但是残存理智已被逼至极致。
祖母说得对,暴怒无益,唯有冷静,方能破局。至少,祖母已为他争得一线喘息,年前,她尚在府中。
他必须去见她!此刻便去!要问个明白!问她为何执意要走,还有,她与李瑾瑜究竟是何关系?
更要问一句,在他赠玉扣、那意乱情迷的一吻之后,她心中,可曾为他泛起一丝涟漪?
“祖母教诲,孙儿铭记。”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江倒海的心绪强行压下,声音竭力保持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汹涌波澜,“孙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今野不再多言,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脚步如风,方向明确,他要去疏影苑。那处原本陌生的院落,此刻在他心中,恍若命之所系之地。
老夫人望着他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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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眸中掠过复杂神色:既然情之所钟,终难自欺,可是前路多艰,恐会伤身伤心。
这孩子,终究是陷得深了,却不肯言明。只愿他懂得,留人需以心换心,而非权势相迫。
然而,天意弄人,世事变化无常。
正当陆今野一脚跨出寿安堂门槛,身影隐入灰廊幽暗之处时,一道黑影如夜雾般自廊柱之后无声浮现,是他麾下隐秘心腹,长安。
“主子。”长安声如蚊蚋,却字字如钉,“城西三号据点急报!当年极可能参与军粮运输的老兵踪迹已现!此人自赤沙事发后匿迹三年,辗转流徙,今日方露踪迹。然可是他警觉异常,似乎有所觉察,恐怕有在此遁走迹象,时机,稍纵即逝!”
陆今野脚步骤停,高大身影僵滞在明暗交界之处,一半身躯如浸沐暖光,另一半已没入黑暗。身侧一株红梅随着夜风摇摆,丝丝梅香侵入心脾。
一侧,是关乎友人洗冤昭雪,他苦寻多年而不得的赤沙关键线索!此线一旦断裂,恐再无重见天日之期。
那柄悬于头顶的利剑,一日不除,他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
另一侧,是那个让他神魂颠倒,心乱如麻的女子。是他荒芜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是他即便在嫉妒与愤怒中仍无法割舍的牵念。
若此刻不去见她,错过今夜,她的心或许就此远去,恐怕再难挽回。
寒风冰冷如利刃割面,刺骨生疼。他唇线紧抿,下颌绷如铁石。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咯咯作响。
理智与情感,家国重任与个人情愫,在胸中激烈撕扯,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
片刻僵持,恍若过了多日。
终于,他缓缓松开拳头,手背上青筋隐现。眼底怒焰、挣扎、痛楚,尽数沉入深渊,唯有一片近乎冷酷的清明,那是属于他多年执念,是还友人清白的重要时机。
他回眸,深深望了一眼疏影苑的方向。那里灯火微明,静静伫立于寒夜深处,温柔如梦,却又遥不可及。
只要她还在府中,便还有机会。而这条线索……他赌不起,一刻也不能耽搁!
“走。”
仅此一字,沙哑冰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斩断万般柔肠。
再无迟疑,他猛然转身,衣袂翻飞,与长安一道,没入沉沉夜幕种,朝着城西那片危机四伏的黑暗,决然而去。
疏影苑中,黎清雨犹不知窗外风云变幻。灯下执笔,正细绘一幅京城坊巷图,秀眉轻蹙,想着年后寻一方清净小院,可以办学。烛火映照她静谧侧颜,温婉如画。
夜色渐深,黎清雨搁下笔,揉了揉微涩的眼。白日向老夫人辞行的话已出口,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反似压了块巨石。
她下意识望向窗外,院门处空寂无人。白日里隐约听闻他今日回府,此刻却不见踪影。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他或许……根本不在意她的去留。
正欲熄灯安歇,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窗台,那枚她一直想寻机归还的白玉扣,正静静躺在月光下,旁边,还多了一枝带着寒露的红梅。
他来过?
黎清雨心口猛地一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悄然漫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