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没有威胁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凌姝能感觉到，周围那无形的规则囚笼正在缓缓收紧，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浩瀚无边的压制力开始显现。在这股力量面前，她刚刚初步融合的八卡之力，竟如同溪流之于汪洋，显得如此渺小。


    这不是力量大小的差距，而是权限层级的绝对压制！这个“归墟之约”，似乎拥有着部分调配乃至定义世界规则本身的权柄！


    硬抗，绝无胜算。


    凌姝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权衡。对方似乎并非抱有直接恶意，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管理”行为。与其在此地爆发冲突，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不如暂且接受，了解更多信息。


    “我需要知道，评估的内容，以及可能的结果。”凌姝冷静地提出条件。


    “评估你的‘异规则’稳定性、潜在风险、以及与世界本源的兼容性。结果有三种：获得观察员身份，受公约部分条款保护与限制；被施加规则枷锁，限制活动范围与能力使用；或因判定为‘不可控污染源’而被……归墟净化。”灰袍人毫无隐瞒，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净化……听起来就是彻底的抹除。


    风险巨大，但也蕴含着一丝获得“合法身份”的可能。


    “好，我接受邀请。”凌姝做出了决断。她散去周身的防御场，表示配合。


    灰袍人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选择毫不意外。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姝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光门。在踏入的前一刻，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浩瀚的星殒之海与若隐若现的千幻迷城。这里是她力量蜕变之地，也让她卷入了更广阔的漩涡。


    一步踏入光门，时空变换的感觉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传送。仿佛穿过了无数世界的隔膜，经历了规则的挤压与拉伸。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纯白空间。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也没有任何家具或装饰，只有无尽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平面。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能量。


    灰袍人站在她身旁，抬手在空中虚划。纯白的墙壁上，浮现出无数流动的、复杂到极致的符文和数据流，它们交织变幻，最终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屏幕。


    “评估开始。请展示你的规则核心。”灰袍人说道。


    凌姝心念一动，八张卡牌的虚影自她体内浮现，环绕周身，构成缓慢旋转的七彩光轮，伏羲八卦居于中央。她没有保留，将八种神性规则交融后形成的、那独特的“生生不息，造化轮回”的意韵完全展现出来。


    水晶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涌动，无数凌姝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图表飞速闪过。灰袍人专注地看着屏幕，偶尔会做出一些微调的手势。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的数据流终于缓缓平息。一个复杂的、多层次的立体评估报告浮现出来。


    灰袍人看着报告，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


    “规则稳定性：极高。异规则体系自洽度：超越现有数据库记录。与世界本源兼容性：……正向促进？！”他低声念出几个关键结论，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转向凌姝，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一次，带上了更深层次的探究：“你的规则，并非简单的‘异数’，更像是一种……来自更高层级‘模板’的补完。尤其你核心的那股‘秩序’与‘创造’之力，竟能与此界濒临枯竭的‘希望’本源产生共鸣并予以滋养……这违背了已知的规则侵蚀模型。”


    凌姝心中一动，想到了那枚融入己身的本源火种。看来，正是这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评估结果”。


    “根据评估结果，你符合‘观察员’资格。但你的潜力与不确定性，远超常规‘观察员’范畴。”灰袍人沉吟片刻，似乎在与某种更高层面的意志沟通。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归墟之约’授予你临时观察员身份，享有基本情报查阅权与有限跨世界通行权。但同时，你需接受一项‘监督者’的定期观察，并在必要时，完成与你的规则特性相关的‘公约任务’，以换取贡献点，维持你的身份。”


    他一挥手，一枚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不断变幻的星辰与天平图案的暗金色徽章，以及一卷看似普通的皮质卷轴，凭空出现，飘到凌姝面前。


    “这是你的身份徽章与初始公约卷轴。你的监督者将会在适当的时候与你联系。”灰袍人说完，不等凌姝回应，便再次抬手。


    纯白空间开始淡化，外界的景象，西境荒漠那熟悉的、带着沙砾味道的风，重新涌入感知。


    凌姝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之前被“邀请”的地方，那扇光门与灰袍人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手中那枚微凉的徽章和皮质卷轴，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低头看向徽章，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与周围规则相连的印记。而展开卷轴，上面用一种奇异的、却能直接理解其意的文字，记载着“源海公约”的基本条款、观察员的权责，以及一个空白的任务列表。


    一种荒诞而又沉重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从一个被追杀的“异数”，一跃成为了某个横跨诸多世界的神秘组织的“临时工”？虽然摆脱了立刻被“净化”的危机，但也套上了一个更高级别的枷锁，并且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监督者……公约任务……”凌姝收起徽章和卷轴，目光投向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双月。


    她迈开脚步，身影在双月清冷的辉光下，拉得很长。


    …………


    西境荒漠的双月，将冰冷的银辉泼洒在无垠的沙海之上。凌姝指尖摩挲着那枚暗金色的“归墟之约”徽章，其上天平与星辰的刻痕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光，仿佛活物。它像一枚楔子，将她与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却也像一道无形的缰绳。


    身份的改变并未带来立竿见影的便利，反而让她对周遭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疏离。她能“听”到沙粒摩擦间细微的规则低语，能“看”到月光中蕴含的、促进某些能量反应而抑制另一些的隐晦律令。


    卡师联盟布置在荒漠边缘的明哨暗卡，在她眼中如同黑夜里的篝火般显眼——他们尚未放弃搜捕，只是手段更加隐蔽，似乎也收到了某种更高层面的警告，不敢再大张旗鼓。


    她如同一个幽灵，在沙丘的阴影间穿行，目标是千里之外，西境最大的人类聚集点——“千塔之城”洛亚。那里是情报、资源与各方势力的交汇点，也是“归墟之约”卷轴上提示的、可能发布“公约任务”的区域之一。


    就在她途经一片古老的、被风沙侵蚀成奇形怪状的雅丹地貌时，徽章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琴弦拨动的震颤。


    来了。


    凌姝停下脚步，静立在一座风蚀石柱的阴影下。


    前方的空间，没有涟漪，没有光门，只是如同水中的倒影被轻轻搅动般，光线发生了极其短暂的扭曲。下一刻，一个身影便突兀地出现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之前无人能看见。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清隽，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材质奇特的深蓝色劲装，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绣有云纹的月白色长衫。黑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风轻拂。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正上下打量着凌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介于友善与审视之间的笑意。


    “凌姝？初次见面，我是梵，未来一段时间，将由我负责与你的对接与……观察。”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灰袍人那规则化的平淡截然不同。“你可以把我当作你在‘归墟之约’的向导，或者……一个不太好糊弄的同行者。”


    他说话的同时，凌姝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无处不在的感知力，如同春风般拂过她周身，重点在她怀中的卡牌和那枚徽章上停留了一瞬。这感知并非探查她的底细，更像是在确认某种“印记”和“状态”。


    “梵……观察者。”凌姝微微颔首，语气平静，体内八卡之力自然流转，将那拂过的感知力不着痕迹地“滑”开，既未抗拒，也未完全暴露自身虚实。


    梵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了些：“啧，果然和评估报告里说的一样，规则融合度很高，警惕性也不低。放松点，至少在目前阶段，我们不是敌人。”


    他随意地踢了踢脚边的沙子，“我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好在附近处理一点小麻烦。说起来，你还真能惹事，众神殿那片死水都被你搅动了，戈顿那家伙现在还在某个时空缝隙里飘着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