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富却挨当头刀
作品:《予我所求》 沈恪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他立在公堂之上,身形并未移动分毫。可那无形的威压却骤然加重,仿佛连堂内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不争锋悬浮空中,听闻此言,似是极为不忿,尺身微微一震,不再理会那瘫软如泥的李寻德,化作一道乌光,照着堂上端坐的庄志文就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听着都疼。
“啊!”庄志文惨叫一声,直接从官椅上滚下来,官帽都歪了。那痛楚直钻骨髓,却不见皮开肉绽。
沈恪身形凝实,声音冷冽:“抽取福运的邪术、李府女子被镜所惑,是否皆你所为?邪术从何而来?”
一个人就这么诡异的突然出现在面前!
庄志文疼得龇牙咧嘴,额上冷汗涔涔,却仍是咬紧牙关,眼神里混着恐惧和固执:“胡……胡言!本官……不知!尔等妖人,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这地上的皇帝,天上的修者,无论是谁,沾了阴魂的怨果就得等死,更何况一个区区六品小官,敢惹祸上身?
见他嘴硬,不争锋不再客气,尺影翻飞,又是“啪啪”几下,专挑痛处下手,打得庄志文在地上翻滚哀嚎,全无半点官体威仪。
可奇就奇在,任凭这专打魂灵、痛彻心扉的不争锋如何发作,庄志文竟硬生生扛住,除了惨叫,半字不吐关于邪术和镜子的核心秘密,只是反复嘶吼“不知”、“诬告”。
魏明看得啧啧称奇,挠了挠头:“咦?怪事,这么有骨气的人,怎么偏偏成了戕害人命的恶人?”
沈恪心中微沉。
不争锋在空中顿住,左右微微晃动了一下,那姿态,竟透出几分茫然和不可思议,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人,或者今天力道没使对?——它还没见过这么能扛的凡俗官员。
似是觉得面上无光,有些恼羞成怒,不争锋灵机一动。
乌光一闪,它猛地调转方向,带着风声就朝缩在墙角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师爷抽去!
沈恪眉峰一蹙,似想阻拦,但尺速太快,已然不及。
“啪!”
“啊——!”师爷挨了结结实实一尺子,痛得他跳起来老高,抱着脑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魏明嘶了一声。
可紧接着,师爷喊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能说!不能说啊!嗷——!”
沈恪抬手虚空一抓,强行将那还想再补几下的不争锋拘回,乌光收敛,化为一根看似普通的玉簪,被沈恪收入袖中——这是它最不喜欢的形态。
不争锋专打魂灵,震慑心魄,寻常人挨上一板,痛楚之下恨不得把三岁尿床的事都招了。这师爷挨这一击,按理早该崩溃吐露实情,可他喊的却是“不能说”?
师爷这声“不能说”,如一点火星溅入滚油。
李寻德被这句话烫着了,失声叫道:“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那害人的法子不是你们给的吗?那疯女人不就是你们送来的吗?!”
“疯女人?!”师爷刚缓过一口气,尖声反驳,脸上是货真价实的错愕,“什么疯女人!老爷何时往你府上送过活人?李寻德,你血口喷人!”
李寻德声音都变了调:“一个月前!就装在送礼的箱笼里一起抬过去的!庄大人,您亲口说的,那是‘上面’赐下来,助我李家转运的‘福星’啊!”
“放肆!”庄志文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竟挣扎着欲要站起,“一个月前本官正在省城述职,如何送你女人?更不曾说过什么‘福星’!李寻德,你休要信口雌黄!”
“我没有!明明是你……”李寻德急赤白脸,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攀咬,公堂之上顿时乱成一团。
沈恪袖袍微动。
瞬间扼住三人的喉咙,所有喧嚷戛然而止,只剩下因极度恐惧而粗重的喘息声。
审问再次落到面如死灰的李寻德身上,却换个问题:“李寻德,庄志文拉你用女子炼制那福寿丸,是从何时开始的?”
李寻德此刻乖觉得很,有问必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两年前!仙长,是两年前开始的!”
“他为何找你?”
“因为小人有钱!”李寻德答得理所当然,怕自己表述太嚣张,委婉补了一句,“打点上下,处理手尾,哪样不要钱?庄大人他……他需要钱!”
“这敛芳城内,李家最富?”沈恪追问。
李寻德犹豫一下,终究不敢撒谎:“不……不算最富。小人……小人就是听着风光,其实……”
“放屁!”跪在地上的吴水生双眼赤红瞪着李寻德,“你李家平日里欺行霸市,绫罗绸缎堆满仓,出门排场比县太爷还大!你不是最富的,谁是?!难道是我们这些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吗?!”
李寻德被个“泥腿子”当面呵斥,顿觉颜面大失,一股火气又冲上来,竟暂时压过了恐惧:“你懂个屁!老子有钱?老子那点家底在这敛芳城算个球!”
他急急向沈恪分辩:“仙长明鉴!这敛芳城虽说地方不大,但山清水秀,有些名气,南来北往游玩的人不少!光靠卖绸缎,能赚多少?况且绸缎铺子又不止我李家一家!”
“那谁最有钱?”沈恪语气平淡。
李寻德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城东王家,做的是酒楼客栈和货运骡马生意,那些外来游客的钱,大半都进了他家口袋,他家还卖珠钗!还有城西陈家,他家守着几口好泉眼,酿的‘敛芳醉’远近闻名,多少酒商赶着大车来拉货!那才是真阔绰!我李家……也就是面上光鲜,比起他们,差远了!哦对了,还有孙家,专做山货药材,虽说低调,但家底也厚实得很……”
他说话间自带一股商人的油滑劲儿,但列举的几家都是城中显姓。
沈恪转而问吴水生:“他所言,你有何要驳?仔细想,关乎此案。”
吴水生被问得一怔,他一个农家子弟,平日里关注的不过是田里收成和柴米油盐,哪里清楚城里富商们的底子。
拧着眉头使劲回想,半晌,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城里的珠钗店……确实越开越好了,以前只能买支木簪子……现在,那店里金的银的,都有……”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沈恪默默听完,心中已然有数。
“仙长,仙长,小的真没撒谎!小的也不敢撒谎啊!”李寻德心想着坦白从宽,减些罪,可沈恪的问题却把他难住了。
“既然如此,庄志文为何偏偏找你李家合作?”
王家,陈家……个个都比他李家有钱有势,庄志文为何偏偏选中他李家?
李寻德心急,结巴半天却答不上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
他渐渐冷静下来。
突然,像是想通某个关窍,李寻德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李寻德连忙大喊:“冤枉!大人冤枉!”
但他干嚎半天也给不出答案。
过了会,只能闭上嘴,被一旁的魏明捆了一圈又一圈。
另一边,庄志文扶着桌腿,大汗淋漓,几近虚脱。模糊视线中,面前停了个人影。
一只手抚上他的头顶。
沈恪的神识探入对方的魂灵深处。
喉舌与心脉要害之处,缠绕着数道极为隐蔽、近乎无形的黑红色咒枷。
轻轻一扯,轻则断喉舌,重则立即殒命。
委过律。
沈恪袖子一收。
这咒法登入府册六十余年,没想到,头次出现在这里。
一般咒法称‘诀’或‘咒’,带‘律’字的极为特殊——是一种被扭曲规则的冥府律令。
施咒者利用邪法,与受害者魂魄之间建立了一道“魂誓之缚”。
无论施咒者做了什么,都加诛在受害者身上,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便会魂飞魄散。
可概括为一句话——背锅,往死里背。
“庄志文,我现在问你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一旦我问得不对,你一定要承认。”
这是什么意思?
庄志文眼神涣散,嘴巴硬着,骨头却被打软了,忙不迭地用力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干哑的声音:“是……”
“所有的罪因都是你一人策划,和旁‘人’无关?”沈恪问。
庄志文先是一愣,随即品出了话中迥异之处。
这嘴巴再硬,也得骨头撑着命才有张开的机会。
权衡片刻,他闭上眼,用力点头。
短暂的寂静后,头上的声音再次落下,如锤击心鼓:
“此事只有活人参与,与鬼怪无关?”
猛地睁眼,眼前场景依旧,如溺水的人得到呼吸,庄志文心中又骇又喜,听到第二个问题,连连点头。
“是——”
可下一秒,他仿佛又被打回地狱。
“你近日来没见过那恶鬼?”
沈恪俯视他那张浮肿的脸,慢慢补了一句:“它在你府上。”
庄志文瞳孔骤缩,仰头看向沈恪。身体整个僵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颤抖都忘了,那神情,与魂飞魄散也只差一线。
“我……”
沈恪立刻禁言。
庄志文张嘴无声。
魏明看得迷糊,心想这人怎么一边耿直认罪,一边大汗淋漓。
等庄志文彻底缓过来,沈恪解了他的禁言,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除了李家,你与敛芳其他富商合作,比如……”
沈恪将方才李寻德说过的富商都罗列出来,
庄志文均回答是。
唯独那城东的那家,庄志文无法回答。
一切明了。
剩下几个问题也很快招供。
吴水生眼看着那平日里居高不下的官老爷低下头颅,心中一股酸涩和愤慨,待沈恪将他托起,他心下一颤,不敢抬头。
“将陈小满好好安葬。”
闻言,两行清泪挂在那古铜色的脸上,吴水生喉间哽咽,无法言语,重重的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