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作品:《王负剑》 纪青鸾缓慢坐起,冷若白玉的面庞散发出凛冽,“八柱国中支持你的那三族,他们在边关、州郡均有驻军,兵力相加看似不足以与家父所掌兵权抗衡,但家父为何迟迟未动?”
“为何?”曾经做太子时,何焘与李鹤便为郁琮分析过朝堂势态,驻军一事,她是晓得的。
“皇族子嗣稀薄,除了你,就只剩安北王一脉。朝中八柱国谁不想做权臣,就连那何焘,或许也存了这份心思。
因而,一旦纪承弑君成功,抑或是家父逼你禅位,那三族定会以勤王之名向燕都发兵。各地兵戈四起,局势越乱,他们的机会越多,届时登上高位的,还不一定会是谁。”
点了点头,郁琮道:“这些,我也曾想过。不过,驻扎在边关的石将军被派往草原相助突奴,战事年久日长,不知何时能归。从纪相把他派走开始,我这心里,越发没个准儿了。”
纪青鸾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道:“莫忧心,我在尽力。”
定睛看着皇后唇间的轻吻一下一下地落下来,郁琮温和笑笑,“就算最后难逃一死,与你相伴的这一程,也不枉此生了。”
她垂下眼帘,片刻后开口,将话题带回到纪承身上。
“你阿兄之前......倘若日后我能掌权,他的性命,可还要留?”郁琮半开玩笑地问道。
双眸沉了沉,纪青鸾言语淡漠,“他虽不再是我阿兄,但性命,要留。”
郁琮倾身靠前,“他那般对你,依然要留?”
见对方颔首,她又道:“也对,毕竟是至亲。”
“你应承过我的事,不要忘记。”纪青鸾话语中所指的,便是要郁琮在将来留下父亲和兄长的性命。抛开纪承不谈,单论丞相对她悉心栽培所付出的心血,这份亲情便令她感念至深。
“你可安心。”郁琮笑道,“答应你的事,我必定做到。”
*
日月交替,季节轮转,转眼便是长宁六年四月。
这是两人成婚的第四个年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皇宫春华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坐于御船内的郁琮抬手为皇后斟满一杯酒,“来,晖仪,今日你难得清闲,尝尝咱们宫中佳酿。”
纪青鸾展开眉眼,面色少有地流露出几分闲适,冷清的声音里暗藏欢喜,道:“阿延要陪我喝。”
“自然。”郁琮倒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今日要不是你说想来这里换换心情,我自己都来不得呢。”
总是被限足在凤翔宫,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走走,神色间不禁爽朗了许多。
从窗口向外望去,湖面水波徐徐,鱼儿游动,远处岸边的草木绿荫连绵,清风吹来的清新水汽充盈着船舱内外,将二人内心的忧思烦闷一扫而空。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纪青鸾饮完酒,放下酒杯注视皇帝。
“嗯?”歪着脑袋思考一阵,郁琮道:“不就是寻常日子么?”
斜睨她一眼,纪青鸾嗓音里的温度骤降,“今日是四月十七。”
“四月十七?”她不明所以地揉揉耳后,“有什么特别?”
见对方不再多言,似乎要让自己努力回想起来,她挠挠后脑勺,问:“晖仪,你便告诉我,好不好?”
凝视她许久,纪青鸾才道明答案,“四年前的今天,正是你我大婚之日。”
听到这句话,郁琮瞬间呆住,如此重要的日子,自己竟然忘记了!
“可......可从前咱们也没看重过这个不是......”她越说下去,声音越小。
“也怪不得你。”纪青鸾望着湖面微光,“从前忙于应对朝堂内外,无暇顾及这些。”
“不过,从今天开始,咱们每年都要看重起来。”短暂沉默后,她再次开口。
郁琮立时凑过去,“那你说,今年,你想怎么过?”
皇后浅浅一笑,“不是同侍卫练习了一些搏击之术么?待一会儿回去,你便为我展示展示。”
纪青鸾终日冷漠面孔,极少露出明显的笑容,这一笑,便将郁琮的心笑到了别处,没留意到对方说了什么。
“因何发呆?“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纪青鸾问。
闻声回神,郁琮拄起下巴,眉目含情道:“晖仪,你若能天天笑给我看就好了。”
纪青鸾淡淡抛出一个白眼,“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什么话?”
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皇后道:“为我展示你习练的搏击之术。”
“噢,可以啊。”
“说来,你练得这般久,可有什么心得?”
“心得嘛......”郁琮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便是直攻要害,像是插眼、切喉、顶裆之类的。”
神情顿了顿,纪青鸾不紧不慢道:“男女力气悬殊,若对阵男子,力量压制下,唯灵巧与速度兼备,才有取胜的可能。”
“哎,你这话我可不认同。咱们大燕军中也有女武将,那些士兵还未必是她们的对手呢。”
纪青鸾却道:“人家操练多年,体格强壮,可你身型瘦弱,进补的这几年也不曾多生些肉来。”她探手捏捏对方的脸颊,“这里,能有一两么?”
快速捉住皇后的手,放在脸颊边蹭蹭,郁琮说:“还未待与侍卫比试,晖仪就心疼起来了?既然心疼,何故还要我展示所学?”
“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纪青鸾抽回手,起身牵着她走向船舱外,“走,回去让我仔细瞧瞧,你的武艺练得如何。”
*
凤翔宫殿庭一侧的空地已被打扫干净,宫人们抬着一块长宽约三丈的巨幅地毯,并排弯腰向前铺开来,而后纷纷退去,立于远处一旁。
郁琮招手示意一名侍卫上前,此人便正是让京畿都督拨来那五人中的一人。
场地边缘的精美织毯上放置软垫、方几等物,侍女手捧一件披风,只待皇后走近时为其披上。
纪青鸾缓缓落座环视一周,除去皇帝所唤那人,周鲤、赵磐、赵蒲等另外七名侍卫也立于场边,此八人,便是皇帝最为信赖的贴身侍卫。
站在场中央,此时的郁琮已换上一身短打劲装,看起来比平日里的宽袖常服更为干练,她与名为秦闰的侍卫相对而立,双方简单活动一下,便摆出起手式。
“喝!”
秦闰最先出手,他前跨半步一拳冲向皇帝胸膛。郁琮斜侧上身,堪堪闪过,左手五指并拢紧握,食指关节凸出半分,一发寸劲顶在对方腋窝。
对方吃痛,却并未瑟缩,转而身体右旋,反向挥拳直逼皇帝耳际。
郁琮立刻弓腰闪躲,正准备攻其下路,谁料对方拧腰提膝,左鞭腿顷刻而至,重重地扫在她肩膀,将她踢倒在地。
纪青鸾立即站起来,面目布满怒容,望着侍卫的目光杀意尽现。
秦闰当即面向皇后跪地,抱拳道:“请皇后殿下恕罪!”
快步走到皇帝身边,纪青鸾眼底关切,“有没有事?”
一众宫人也随之围了上来,将皇帝扶稳。
肩膀疼痛不已,刚才侍卫的那一记鞭腿并未收力。郁琮稍微活动一下,对皇后说:“无碍。”
看到皇后眼睛里的寒光,她又安慰道:“是我叫他们使出全力的,别怪他们。”
“都过来作甚,下去下去!”郁琮对宫人们挥挥手。
纪青鸾伸手揉着她的肩,道:“我不该让你展示。”
“这有什么,之前练习也是这般,他们虽用全力,但也明白哪里能打哪里不能打,手下有轻重,不需担心。”
“你便回去好生瞧着。”她说着,轻轻推了推皇后。
“......好。”
调整姿势,她对侍卫秦闰说道:“再来!”
几个回合后,郁琮的体力渐渐不支,她喘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勉强支撑了几下,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步伐也拖沓起来,一发后蹬腿结束,她彻底没了力气。
双手拄着膝盖,她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摆手,“不行了!朕、朕要休息。”
“张长秋!”郁琮大声唤道。
“奴在!”内侍匆忙小跑上前扶住皇帝。
“扶朕......去皇后那。”
秦闰立于一旁向皇帝躬身,未待他站直,便听皇后冷冰冰的声音道:“你武艺高强,不若让吾也来试试。”
伤了阿延,必须教训。
纪青鸾干脆利落地脱去披风,向场中走去。
“皇后殿下,您尚未更换衣着,长裾不便,不如......”贴身侍女迎梅急道。
“不必。”
站在秦闰面前,纪青鸾冷声开口:“请。”
侍卫神色变了变,没敢动作。过往皇帝允许他们使全力,可皇后却未曾与他们交过手,不能轻易冒犯。
“无需相让,像方才那样即可。”纪青鸾冷冷扫视。
略一点头,秦闰猛然冲前,旋即双臂探出,两手按在皇后肩膀,同时提膝上顶。
纪青鸾迅速抬手抵挡冲势,当即挺直上身,前臂搭住其臂弯关节,双肘外旋下压摆脱钳制,眨眼间,右拳便狠狠砸在对方喉咙上。
踉跄后退几步,侍卫顿时呼吸困难。未待其站定身形,纪青鸾一脚踹在他膝盖,登时借距离回身后踢,对方下颌挨了重重一击。
秦闰的鼻子嘴边流出血来,脸上红肿泛青,齿缝间都是腥甜味道。他站在原地倒了几口气,跪地抱拳道:“臣输了。”
他心知皇后是存心教训,此时应当趁皇帝在场见好就收,于是受了伤后便急忙认输。
“滚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