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作品:《王负剑》 侍卫们停下手,向郁琮行礼,“参见陛下。”
看着宫女后背的血迹,她不由得皱眉,但很快便敛起表情,抬步朝凤翔宫正殿走去。
望向缓慢走近的郁琮,纪青鸾唤道:“阿延。”
“好生热闹。”听到对面唤自己的小字,郁琮心里一软。瞟了眼地上跪着的几人,她嘴角弯起,来到纪青鸾身边坐下。
后宫之事她不欲干涉,交给皇后处理便好。
新帝即位后,后宫妃嫔尚未见过皇帝,光训和顺华不清楚皇帝的脾性,此刻不敢贸然开口。
凤翔宫里安静着,只有殿外的惨叫声时不时传进来。
摸摸皇后的手,郁琮道:“还是这样凉。”
纪青鸾任由她握着,目光停留在光训身上。适才对方并未承认在顺华的宫中安插旁人,但那表情足以说明真相。
“何故诬陷顺华嫔?”纪青鸾开口质问。
光训嫔身子一震,“臣妾没有。”
“如实道来,便免你死罪。”
垂着头,光训似是在迟疑。但许久后,她仍坚持先前的说辞。
过了一阵,侍卫入内道:“禀陛下、皇后殿下,招了。”
“如何说?”纪青鸾冷冷看过去。
“东义王死后,光训嫔忧虑自己的性命安危,便先陷害顺华嫔,再来向您邀功,以求能受您庇护。”
郁琮皱皱眉,怎会有这么蠢的人。
“她们说谎!”光训转过头来对郁琮道:“陛下,那侍女定是被买通了!”
“跟朕说什么,同皇后说。”郁琮拿过茶盏,只顾低头喝茶。
纪青鸾扫视光训片刻,沉声道:“司医革去官职。光训嫔私盗禁药,扰乱后宫,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端茶的手顿了顿,郁琮面色如常,继续喝茶。
杖责四十,人怕是打完也死了。她想起当年初见那日,纪青鸾曾说过——
“碾蚁取命,何须预告。”
那时后背窜起的寒意再次袭来。
她早知纪青鸾性子中有冷酷的一面,但今日首次见到,心里多少有几分忌惮。
对方不仅是自己的皇后、自己的心尖之人,亦是,权臣之女。
“其余妃嫔,遣散出宫。”
留意到顺华偷看皇帝的目光,纪青鸾眼底一沉,改了主意。
闻言,郁琮愣住,转头问:“遣散?”
纪青鸾自然不会承认是她的占有欲作祟。
见她不答话,郁琮漫不经心地笑笑,东义王的嫔妃多为民间搜罗而来,并无世家大族之女,遣散便遣散了吧。离宫归家,另行改嫁,总好过在这里蹉跎余生。
*
次日早朝,几名大臣就朝政争论不休。
腿都已坐麻了,那些人还在吵个没完。这决策纪桓并无异议,真是不懂他们在争什么。
郁琮一边腹诽,一边调整坐姿。
“纪相?”她看看纪桓,想让对方出言阻止。
见对方没有要劝阻的意向,她故作不耐烦,高声道:“此乃朕与皇后共同商议,莫再争辩!”
言罢,郁琮顿时回过味来,纪桓莫非是......就在等这句话?
宫中遍布对方眼线,她与纪青鸾批阅奏章时,有时讨论的声音会大些,那些眼线大约是可以听到的。
自己故意将皇后搬出来的做法,看似是正合他意了。
奉天殿内安静下来,有几人面面相觑,皇后干政令他们颇感意外,古时虽也有后宫干政,但多为太后。
此时一名言官上前道:“陛下,臣只听过太后辅政,皇后干政闻所未闻,还请陛下以国体为重。”
继续演出偏信纪家的模样,郁琮道:“太后不也是从皇后而来?于国有利,为何皇后便不能干政?”
有人扯扯那言官的袖口,示意他看向纪桓。
言官却不为所动,道:“牝鸡不可司晨。”
“放肆!”猛然拍向龙案,郁琮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你竟敢将朕的皇后比作牝鸡!”
她拔高声音,颤手指着那言官,佯装暴怒,“准你南陈之士入朝为官已是恩典,怎料你如此腐朽!非但不知感激,竟还敢污蔑皇后!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狠狠地打!”
殿外走进两名禁军,一左一右拽起对方向门口拖去。
“昏君!昏君啊!”言官双腿挣扎,口中不停叫喊着,“一连三个,全都是昏君呐!大燕国祚将尽矣.....”
郁琮定定看着那人,暗自希望他能熬过这次,千万别死了。南陈人因循守旧了些,但在纪桓面前还敢直言不讳的这份忠心为她所欣赏,如若将来能夺回皇权,此人她定要重用。
散朝时,她开口叫住群臣前列的两人。
“纪相、何公,朕有事想与二位商议。”
纪桓闻声驻足,转头看向尚书左仆射何焘。
三人来到崇云殿,郁琮走在最前方,双臂交叠伸入两只宽大袍袖中,右手悄悄摸出一张纸条攥在手心里。
于龙案边缓缓坐下,郁琮向对面两人说道:“宫中琉璃池有些陈旧了,前几日朕与皇后沐浴时,险些被池边的碎砖割伤。”
“朕想着,不妨将其翻新使用。二位爱卿怎么看?”
“陛下新继大统,皇宫陈旧之物的确应当修葺。”纪桓说。
“那纪相是同意了?”
纪桓沉声道:“臣需叮嘱陛下,东义王曾奢靡无度,罔顾民生。是以,陛下不宜太过铺张。”
“这......”郁琮面露难色,“可朕于书中读到,前朝有一种池子,池中以香料砂泥堆砌山峦形状,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一遇热气蒸腾,便立时满室飘香,皇后见了定然喜欢。”
“但既然纪相如此说,不如......朕叫他们把香山做小些?”
“也可。”纪桓认为这等小事倒也不必苛待皇帝。
郁琮顿时面色大喜,她向何焘招招手,“何公,朕画了张图纸。你来瞧瞧!”
尚书左仆射闻声上前,靠近龙案。
“别站着看呐,何公来坐。”郁琮抬起右手去拉何焘,趁机将掌心中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皇帝神情如常,眼睛里笑眯眯的,但笑意深处仿佛另有他意,何焘见状,捏住纸条迅速收进袖口。
“纪相,您也一同来坐。”郁琮探头向其身后的纪桓说道。
她拿过自己所画的琉璃池图纸徐徐展开,“朕画得不好,二位别见笑。”
画上的笔触好似孩童涂鸦,只简单勾勒了琉璃池中央与四周的布局。
“就是这。”她敲敲中间的一处位置,“纪相说不宜铺张,那朕便想在这造个石台,上面堆砌香山,是否也可?”
“香料贵重,不知陛下要堆砌多少?”何焘心知皇帝修葺琉璃池是假,与自己传递密旨是真。但丞相在侧,他便配合郁琮询问道。
她举起手掌,“五十斤?”
“纪相觉得呢?”何焘问向身侧。
纪桓点点头,“尚可。”
“那,此事要劳烦纪相与户部的纪尚书知会一声。另外,也需劳烦何公同右仆射协同交涉,通知各自管辖的户、工二部。”她口中的纪尚书,便是纪桓之子,纪承。
“修葺之事,陛下为何不传工部之人前来?”纪桓突然问道。
“呃......工部尚书那张臭脸有些吓人,朕不大想与他单独相处。”郁琮说出早先编好的理由。
纪桓的面容依然冷峻,他似乎极少露出笑容,在这一点上,纪青鸾与其父倒是十分相像。郁琮想。
又大致讨论一番,两人便离开崇云殿。
郁琮注视何焘的背影,眼神逐渐深沉。
前些日子的奏疏里,出现了一份有关铸币事务的内容,由此,她从字里行间中推测大燕铸钱局由八柱国之一的莫氏掌控。而莫氏与纪氏关联颇深,工厂的铸钱都尉便是由纪氏旁支子弟担任。
有一瞬间郁琮怀疑这份奏疏为何会送到崇云殿,她起先认为是纪桓对自己的试探,不过,她果断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时机到来之际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半载,届时纪桓未必会想到是出自自己之手。
现下,郁琮已计划于两处布局落子,一处为禁军左卫将军陈先植,一处为铸钱局。前者在明,后者在暗。
禁军那边有周鲤,而铸钱局之事,尚不知何焘是否有胆。恰好,也借这机会试试他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忠心。
*
出宫坐上马车,何焘才敢将藏在袖口中的纸条取出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遣死士数人入铸钱工坊,隐匿待命。
回府后何焘来到书房,点燃烛火将纸条烧尽。
他难掩心中欣喜,皇帝果然并非昏君!
低声唤来贴身护卫,何焘将此事吩咐下去,又叮嘱道:“命你手下之人寻生面孔。”
“是。”
半个月后,突奴使臣来访大燕,而与此同时的何府死士,也俱已潜入燕州各地的铸钱工坊,静待命令。
宫宴之上,歌舞交替上演,丝竹之声环绕大殿。帝后坐于上首,使臣连同一众朝臣分坐于大殿两侧。
突奴使臣呼延拓起身向皇帝敬酒,郁琮举杯示意,而后以袍袖遮挡,扬头饮尽酒液。
“那便是你阿嫂?”她望向纪承身边坐着的突奴公主。
“嗯。”纪青鸾答道。
宫宴持续了一个时辰,今日是使臣来访的第一日,待宫宴结束后,他们便离宫去往纪桓安排的住所。
依惯例,外族使臣来访,需行骑射比试、蹴鞠赛事,以增进双方结盟之谊。
第二日开始,皇帝同呼延拓先至射宫行射礼,期间双方各自挑选几人分组对射,配以奏乐、饮酒助兴,彰显以和为贵。
下午,一行人来到校场。
“听闻大燕皇帝近期苦练骑术,不若与在下比试一番?”呼延拓眼带蔑视,侧身邀请。
郁琮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朕的禁军武艺高强,使臣不妨先与他们比试,倘若他们输了,朕便陪使臣尽兴,如何?”
此前她的大多精力都耗在练习弓箭,骑术只浅浅学过几日,尚不足以达到比试的水平,便只能以禁军作为托辞。
“吾对骑术略通一二,不若,便由吾来试试。”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开口。
纪青鸾冷冷的双眼看向面前,突奴使臣对皇帝的轻蔑让她格外不满,此刻正欲教训呼延拓。
“哦?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呼延拓拱手笑笑,牵过一匹马来。
身着胡服的纪青鸾翻身上马,手持缰绳。
“校场环周二十处箭靶,使臣先请。”她冷冷道。
闻言,呼延拓一甩马鞭,疾驰出去。手上角弓连连拉动,不多时,便回到场边。
经禁军统计,共射中箭靶二十,靶心十九。
“皇后殿下,请。”呼延拓面带得意,即便北朝贵族女子常学习骑射,可若与草原人相比,始终是要差些的。
纪青鸾扯起缰绳调转马头,双足一踢马腹,手中短鞭快速甩向后方。骏马飞驰,带动乌黑衣衫随风飘扬,尽显豪迈之气。
执起长弓,纪青鸾足踏马镫站立而起,弓弦开合,箭矢如破空之势牢牢钉在靶心。
单足稳稳立于马镫之上,目光凌厉,反身又射一箭。控弦之手快如闪电,一人一骑若飒沓流星。
“好!”郁琮被这精湛的骑术惊艳得连声称赞,皇后每中一个箭靶,她便连连拍手叫绝。
环场一周,纪青鸾策马返回,骏马渐渐在场边停下。
郁琮连忙起身赶向前方,抬手迎纪青鸾下马。
“晖仪,你当真让我惊喜。”她眉开眼笑道。
纪青鸾反握一下,携她来到呼延拓面前,说:“呼延使臣,承让。”
禁军绕场统计过后,皇后命中箭靶二十,俱在靶心。
呼延拓略显意外,但还是笑着行礼,“皇后殿下骑术高超,在下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