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作品:《王负剑

    自宫中眼线处得知帝后和睦,纪桓尚算欣慰。皇帝能够识时务尊重皇后,而皇后也能忘却刘天宝,不再拘于麻木中,这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崇云殿这边每隔几日便有奏疏送来,多数时候,郁琮都让纪青鸾与自己共同批阅。有时空闲,二人便去校场习练骑射,练得乏了,便再去崇云殿读书当作休息。


    日子彷如回到春源郡的时光,形影不离。


    而郁琮的亲信周鲤,也在几个月的接触下,逐渐与皇宫禁军攀上了交情。禁军中的长官多为八柱国子弟,底层出身的周鲤起先并未得到他们的关注。


    然而周鲤机敏,细心观察后发现有几人头脑简单极爱吹嘘,于是每逢休沐时,她便将那几人约至酒肆畅饮,伺机打探皇宫卫戍中有哪些人曾与周启、郑修交好。


    这日,终于有了些进展。


    几人坐在坊市的勾栏瓦舍之地,各自拥着舞姬,面色绯红,已然是酒醉三分。


    “昨日我见陈将军烦闷,便叫他一同来饮酒,他却拒绝了。”名叫莫山的禁军晃晃酒杯,“与其那样憋着,还不如来散散心,奈何他偏是不听。”


    他口中的陈将军,便是前些日子代纪桓向皇帝传话的左卫将军,陈先植。


    搂紧怀中舞姬,周鲤笑道:“陈将军近几日看着是心情不大好,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


    “嗐,还不就是他的胞弟。”


    “哦?他胞弟是犯了什么错?”


    “那倒没有。不过南陈想要夺回漯州,他胞弟便被纪相派去驻守漯州边境。”


    莫山把刚饮尽的空酒杯随手一扔,身体前倾道:“漯州那是什么地方?瘴气遍布,鸟不拉屎。再好的人在那待上几年,回来也是病体一副。”


    其他几人点点头,有一人问道:“陈将军就因这事不痛快?”


    “自然。他与他胞弟打小要好,这一下可把他愁得够呛。”


    “话说,右卫将军可开心得紧。他巴不得赶快把陈先植拉下来,好让他堂弟顶上。”


    见周鲤疑惑,对方接着说:“你来得晚不晓得,左右卫将军不和已久,老对头了。”


    “既然是对头,怎又同时分领这两个要职?”


    那人笑笑,道:“纪相的制衡之术,你且学着罢。”


    将几人所言暗自记下,周鲤思考着如何将话头引到周启和郑修的身上。


    “纪相的高瞻远瞩,我实在是钦佩。你们可知陛下是如何被接回宫的?若换作是我,我可没有纪相那份坚定,没准早早便放弃了。”她故作醉态。


    几人被勾起兴致,莫山脸带好奇,“对了,你快好好说说!”


    ”那我从头讲?“


    “快些!”


    胳膊搭在膝上,周鲤道:“那年辽州大旱,百姓饿得都在吃人呐!当时我随父亲逃难到黄沟村,他正要拿我与一户人家交换,就见那户人家有两人举刀冲出来。我父亲吓得立马逃跑,而我则被那家人囚禁下来作为食粮。”


    周鲤在最后一句撒了谎,她不能暴露皇帝对自己有恩。


    “那家便是陛下所在?”


    “正是。”周鲤点点头。


    “那......另外两个人是谁?”


    “一个叫周启,一个叫郑修。”她继续道:“后来他们嫌我瘦小,懒得杀来吃,等到大旱过去不缺粮食,他们便将我放了出来。没过多久,春源郡的林都尉就寻到黄沟村。


    嚯,当时那场面,一大队人马乌泱泱地跪在地上接陛下回宫,相当之气派!再之后,我到了丞相府,才知晓就是他俩于当年私自掳走了襁褓中的陛下。”


    “他们为何要做这种事?”


    “这谁知道。反正,两人都被处以流刑充军了。”


    ”如此大罪,仅是充军?“


    “兴许陛下为他们求情了也说不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道。


    “不过陛下对你不错,我听闻,是她求纪相让你进宫做侍卫的。”


    “对,她不是也带你回燕都来了么。”


    周鲤饮下一口酒,“大约是对我于心有愧,有意弥补罢。”


    “听你的意思,似乎不愿领这份人情?那她先前多次召你入内,你不是也去了?”


    “无非就是找我叙旧,想让我别再记恨她。她毕竟是皇帝嘛,我总不好违逆。”


    顿了顿,周鲤又将话头引回来,“不过周启郑修二人的胆子倒真是大,不知在宫里还有没有同党。”


    之前最先说话的莫山接道:“周启......这个名字好生耳熟。”他仔细回忆,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他原先是瑞康皇后的人。”


    “说到瑞康皇后,当年她宫里还有两个侍卫是一对双胞兄弟呢。”


    “对对,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叫什么来着......”


    “赵磐,赵蒲。”


    “对!”


    周鲤记下这两个名字,此二人大约认得周启郑修,或许曾与他们交好也说不定。


    *


    隔日,她按例换值,来到崇云殿门外。


    最近皇帝和皇后时常一同出入,她未能寻到时机将打探到的消息及时告知郁琮。


    到了下午,后宫来人传话,光训嫔求见皇后,纪青鸾得知后便离开这里前往后宫。


    周鲤终于得到机会,以向皇帝汇报近日卫戍情况为由,请求入内。


    “禀陛下,微臣已有进展。”她小声道。


    郁琮沉下眼睑,“说。”


    “瑞康皇后在世时,她的侍卫里有一对双胞兄弟,微臣打算寻机去探查。”


    接着又道:“另外,臣从禁军处获知,左右卫将军彼此不和已久。前阵子,左卫将军陈先植最在意的胞弟被纪相派往瘴气横生的漯州,陈将军心中似有不满。而右卫将军,则一直想让自己的堂弟取代陈先植的位置。”


    双眼微微眯起,郁琮仿佛听到了有价值的消息。


    她飞速思考起来,片刻,自身后架子上取来一本书册翻开,拿起笔在砚台中点蘸几下,在不同书页上的一些文字旁接连做下标记。


    “回去将这些字誊抄下来,而后把此书烧掉。去坊市找个懂笔墨的算命先生,让其依序写成书信,小心藏好。”


    “是。”周鲤接过书籍收进衣襟,她知道皇帝自有理由,自己无需多问,只依令行事即可。


    她不想知道那些字是何内容,心里总觉得,知道内容对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


    后宫里,纪青鸾端坐于凤翔宫主殿内,正接受光训嫔崔氏拜见。


    “臣妾,参见皇后殿下。”


    “光训嫔有礼了。”纪青鸾沉声道。


    后宫九嫔皆为上一任皇帝东义王所留,随着他被纪桓赐死,这些妃嫔更加人人自危。


    大婚过后的那几日,纪青鸾一直被郁琮缠在身边。由于九嫔是东义王的后宫,所以纪青鸾便不曾着急,直至大婚多日后,才召见所有妃嫔。


    “光训嫔前来,所为何事。”她冷声问道,并未让对方平身。


    “臣妾有要事向您禀告。”


    “讲。”


    对方道:“臣妾的侍女在尚药局听闻,顺华嫔先前命人取了催情之物,准备落在陛下的茶叶中。”


    纪青鸾冷冷抬眸,郁琮断不会召其他妃嫔服侍,她们无法接触皇帝,即便落药,又有何用。


    “可有证据。”


    “有。”


    对方自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个碧字。


    “此乃顺华嫔宫中之人碧柳的随身物品,其上已经沾染了□□的粉末。”


    皇后的贴身婢女迎梅走过去接下帕子,拿回来给她查看。


    “带相干之人过来。传太医令、司医。”纪青鸾微微皱眉,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两刻过去,此事相关之人均已来到凤翔宫中。


    顺华嫔方一入内,便急忙说:“皇后殿下明察!臣妾从未命人做危害陛下的事,定是有人陷害!”


    见纪青鸾的神色愈加冰冷,迎梅上前道:“闭嘴。”


    殿内重归安静。


    纪青鸾淡漠抬眼,示意太医令查看帕子。


    依指示上前查看过后,太医令向上首行礼,“禀皇后殿下,的确是□□粉。”


    一旁的司医慌忙再次跪地,连声道:“微臣失察!请皇后殿下恕罪!”


    他于宫中负责诊疗、配药等实务,眼下药粉未经记录便流入后宫,他难辞其咎。


    纪青鸾只平静询问:“宫中为何有催情之物?”


    “……是东义王在位时让人购置的。”司医跪地答道。


    她看向光训嫔,“你又如何知晓,顺华嫔要将药粉落入陛下的茶叶中?”


    后者嗫嚅道:“臣妾......臣妾的侍女在她宫里有相熟的。”


    “是谁?”


    光训嫔面色一滞,不知如何回答。


    “是你安插过去的人罢。”纪青鸾缓缓端起茶盏。


    “不是......不是!”


    于茶盏边沿轻抿一口,纪青鸾看向二人身后跪着的两名宫女。


    “拖出去拷问。”


    四名侍卫将其拖至殿外,没多久,便响起了宫女的惨叫声。


    “你们之间有何恩怨过节?”


    “无非便是......”顺华嫔犹豫着,“便是东义王在位时的一些争风吃醋之事。”


    “争风吃醋......”纪青鸾重复着这四个字。


    此时,殿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她们犯了什么错?”


    是郁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