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作品:《王负剑

    昏暗的光线从门缝中透进来,灰尘漂浮在空中,墙角柴垛下的一人被麻绳捆绑着,后颈流淌的血迹染红了衣领。


    “嘶......”郁琮慢慢醒转,脑后传来的剧痛令她倒吸了几口气。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和手脚被麻绳牢牢禁锢。扭头观察四周,屋子里十分简陋,除了一些干草和木柴之外别无他物,似乎是谁家的柴房。


    自己这是,被人绑了?


    明明来买米粮,怎会被绑在这里?


    使劲挣扎几下,绳子捆得太紧,反而勒得背后的手腕更疼了。


    她试着在地面上缓缓挪动,继而又将身体极力向后张,一下一下地往后挪去,直到双脚对准柴房小门。


    郁琮用尽全力踹向小门底端,咚咚的响声回荡在柴房里。踹了几十下,她才意识到,这门从外锁住了。


    听到柴房的声响,后院中的小屋里,两名男子和一名中年妇人愣了愣,随后灰衣男子对同伙说道:“你去瞧瞧,别被她逃了。”


    另一人点头,起身走出去。


    妇人正因儿子被换出去而伤心,还在小声啜泣。


    那人来到柴房门口,仔细检查门锁后,见锁头完好无损,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郁琮发现有人来,立刻大声叫喊:“放我出去!”


    对方站在门外,道:“是那张福送你来的,你要怪便去怪他。日后成了野鬼,也去找他报仇罢。”


    此话一出,郁琮瞬间汗毛直立,“什么野鬼?你说清楚!”


    对方没再言语,转身回到屋中,向同伙灰衣男子说:“人还在。”


    男子点点头,“眼下存粮还够,先饿她几日,届时才好杀。”


    “咱们还是要寻些好肉来。”方才那人开口道。


    “不急。肉档那边总有卖身的,改日我去换些回来。”


    见妇人还在哭,男子不耐烦道:“哭什么!咱们总要活的。”


    “我的孩儿......”


    “再哭,明日便换你出去!”


    妇人身子一抖,极力忍住抽泣声。


    *


    空荡的街上,张福推着板车急匆匆地往回赶,生怕有人看到将板车上的人抢走。


    板车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脖子有道勒痕,人已经没了气息。


    不停喘着粗气,张福终于回到裁缝铺,他敲门唤了两声,待月儿开锁后将车往前推,接着一抬,少年的身体滚落在地。


    “啊!”月儿被眼前情景吓坏了,“阿耶,他怎么了?”


    张福回身把板车扯进院子,随后迅速关门落锁。


    “阿耶,他、他死了么?”


    双臂兜住少年腋下,张福把尸体朝一间空屋拖去。


    “回你的屋子,不要出来!”


    他拖得有些费力,额头开始渗出汗来。见月儿想要靠近,他厉声道:“回去!”


    月儿停下脚步,父亲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她咬咬嘴唇,转身走回房间里。


    到了空屋前,张福从怀里取出另一把钥匙,自月儿来到这里之后,这把钥匙他一直贴身带着,不敢让女儿发现。


    开锁后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张福将少年拖进去,接着回身把门从内插紧。


    这是一间存放布匹的库房,室内的地面墙壁到处是红得发黑的干涸血迹,腥臭难闻。墙根下散落着两堆骨头,大多被斩成几段,只余五六根较为完整。


    窗下的木箱锁环凹陷变形,歪歪扭扭地挂着,像是被谁砸烂的。他掏出靠边箱子中的布匹扔在一旁,随后到墙根抱起那些骨头全部装进去。


    他很怕,怕万一月儿闯进来,看见这些东西。


    当夜,确定女儿睡下后,张福整晚都待在这间空屋里。午夜时分,门内不时传出怪异的钝响,在漆黑的环境中格外瘆人。


    *


    三日过去,郁琮滴水未进,口中干渴难忍,腹中饥饿无比,胃部阵阵抽痛着。


    这三日中,无人来送饭食,仅有先前那人每天前来查看门锁。


    起初两天她还积攒力气去踹那小门,但今日她饿得头晕眼花,只得倒在地上,双眼失焦地望着屋顶。


    心中万分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来平安乡,倘若不来,也不至于丢了命去。


    后脑还是很痛,她不知是谁将自己打晕。


    是张叔么?


    还是这里的歹人?


    想到张福,郁琮蹙紧眉头。莫非是歹人绑了自己,叫张叔拿钱来赎?


    柴房理应靠近后门,可这两天却未曾听到像是张福过来的动静。


    上腹再次翻滚起来,胃部绞痛缩成一团,郁琮难受地蜷起身子,想要缓解不适。


    依张叔之言,乡里的人大多逃走,歹人又怎会那么巧藏身在自己要来的粮铺中?


    “妈的!”


    郁琮暗骂一声,此刻终于回过味来,自己被张福卖了。


    她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两家十几年的邻居,彼此已是相当熟络,谁曾想,憨厚的张福居然如此人面兽心!


    而自己又该如何逃出去?


    裁缝铺里,月儿与父亲正坐在一处,她的心情有些低落,以往每逢郁琮陪她来,两人都是一同回去的。但此次张福对她说,郁琮急着回家,自己先走了,待下个月再来平安乡接她。


    郁琮不在这里,月儿的心也跟着飘远了。


    她想要回黄沟村,见她的天宝哥。


    深夜,月儿悄悄进入张福房里,伸手在枕边摸索着。没一会,就摸到了大门的钥匙。


    整夜未眠,次日清晨,天才刚刚亮起,月儿便离开了裁缝铺。


    “你去哪!”


    在街上走了不到一刻,她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回头看去,就见张福惊慌地跑过来。


    “出来做什么!”


    “我......阿耶,我想回家。”


    “不可!等天宝来接你!”张福拉起她往回走。


    月儿挣扎着,“我不想在这里了,阿耶......”


    父女二人在街上拉扯起来,争执声越来越大。


    眼见着前方街角走出两个男子的身影,正是粮铺里的。张福认得那两人,胸中愈发心慌,绝不能被他们瞧见月儿!


    他们拐出街角,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灰衣男子眼中一亮,“好肉!”


    另一人狞笑着,道:“咱们过去。”


    两人渐渐逼近,张福见拉女儿不成,急得直跺脚,“阿耶求你,月儿,快随我回去罢!”


    此刻灰衣男子已经来到近前,他一把拽住月儿的胳膊,“张福,她不愿走,你何必为难呢。”


    “你要回家?走,我送你。”说着,他便将月儿向后扯去。


    张福不肯松手,口中哀求道:“你们行行好,求你们行行好。”


    另一名男子皱皱眉,突然从背后掏出麻绳勒在张福颈间,双臂收紧,很快,张福的脸便涨成了猪肝色。


    月儿见状回身去扯麻绳,惊慌失措中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她连连哭喊道:“阿耶!阿耶......”


    灰衣男子拽起她向前走去,发现她挣扎得厉害,便捡起路边石头用力砸在她前额。


    哭声戛然而止,月儿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


    *


    第四日夜晚,腕处磨破的伤口开始结痂。郁琮浑身无力,呼吸微弱,胸口隔了许久才起伏一次。


    她动动麻木的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了。缓缓咬住干裂的下唇,她舔舐着渗出的几丝血迹,当作饮水解渴。


    从前,她总是不想活,总是认为这样的人生毫无奔头,可当死亡真的快要来临,求生的本能又使她想要活下去。


    郁琮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就快死了吧,她想。


    如此也算是了却从前不敢自尽、又想要自毁寻死的念头了。


    门外传来开锁声,一个妇人端着一碗水走进柴房。


    对方蹲在她面前,抬手推推她的肩膀,“孩子......孩子?”


    郁琮呆滞的目光动了动,妇人放下水碗,伸手将她扶起来靠着柴垛,又把碗递到她嘴边,“快喝些。”


    她像是看见救命稻草,立即埋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随着她的动作从嘴角流下。


    “多谢。”喝完水,郁琮哑着嗓子道。


    妇人把碗放在柴垛上,月光照出她眼睛里的悲伤,“你与我儿差不多大。”


    “他......他不在了么?”


    “被那两个畜生换给那日送你来的人了。”说到这里,对方的神情中满是愤怒。


    “送我来的人?”郁琮这下彻底明白了,是张福拿自己与歹人做了交换。


    “他们为何换我?”她问。


    妇人回头看看门外,外边很安静,那两人并未发现她来了柴房。


    她转回来,道:“赶上大旱和打仗,粮食早就不够吃了。听说菱阳那边的平民尽数被当作军粮充饥,而咱们平安乡亦是一样,现下无粮可食,只能……食人。”


    “食人?”郁琮干咳两声,双眼中满是骇然和不可置信,“那我被换来,就是这个缘故?”


    “对。”妇人点点头,“他们今日又绑了两个回来,其中有个小女郎,明早便要杀掉了。你还能活上一段时日,养养身体,待我寻机放你走。”


    郁琮努力深吸两口气,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顾好自己,莫管旁人了。”


    “你……为何救我?”


    妇人拿起碗,“方才说了,你与我儿年岁相当。”


    “你就不怕,他们发现之后......对你做出什么?”


    站起身来,对方说:“那两个畜生早晚会将我换出去或是杀掉,我一个女人家敌不过两个壮年,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


    出门前,妇人好心把绳子松开一些,让她能够稍微活动,郁琮惯性抬手摸摸胸口附近。


    纪青鸾送给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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