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帝女掌中刃

    秦良玉带着传令的郎官急匆匆走入帐内,“启禀公主,都城急召,请凤羽军将官一齐入宫受赏。”


    擦拭着兵器的人将宝剑收回鞘内,该来的还是来了,出走边关已逾十载,都城里那帮人终于坐不住了,也是,继续这么打下去凤羽军都可以直捣黄龙了。


    “当年他们想方设法逐我出来,如今要请我回去怕是得拿出点诚意吧。”


    传令的郎官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孟祁宁,“公主殿下,陛下亲自嘱咐我务必将公主带回,这…”


    “哦,你是何人?”


    “回公主,属下曹元德,腾骧左卫营总旗,直接听命于陛下。”


    孟祁宁拿过圣旨,给秦良玉使了个眼色,跪在地上的人便被一脚踹出了帐外,“一个小小的四等侍卫算个什么东西,公主也是你配请的?”


    勤政殿里,曹元德战战兢兢讲着北境的遭遇,他的脸上还留着秦良玉的鞋印不敢擦去,“陛下,臣无能,臣有负君恩。”


    皇位上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众臣纷纷炸开了锅,率先出声的是鲁国公裴恒,“这靖宁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立了军功便能如此的目中无人!”


    一旁的礼部尚书陈敬也出来帮腔,“鲁国公所言极是,这打的哪是郎官的脸分明是陛下的脸!”


    左都御史谭卫出来作揖,“陛下,靖宁公主处事虽有不妥,但此次北境大捷歼敌十万,可算是奇功一件,臣请愿亲赴北境迎公主还朝。”


    孟允璋总算抬起了头,吵明白了他便接着往下说,“谭卿此言有理,宁儿这次立了大功,是我大盛的功臣。传朕旨意,公主归日,百官相迎,朕亲自出城接女儿。”


    谭卫的车马被安排在最前面,秦良玉陪着他,离都城还有半日的车程时便牵马回到孟祁宁身边。


    “公主,翻过前面的山头便是玉林关,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近在眼前了。”


    孟祁宁拉开马车的帘子,“沿途的兵力布防记下了?”


    “殿下放心,楚楚领的这活自会办妥。”


    孟祁宁看了一眼坐塌另一边的少年,“他的事也安排妥了?”


    秦良玉点点头,“饿了半月,就等今日,自会一击必中,到时候就看阿狼的本事了。”


    孟祁宁放下帘子,她要做最后的交代了,这段时日以来秘密训练阿狼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阿狼,告诉你的都记清楚了?”


    少年抬起眸子,“主人所言,一字不忘。”


    孟祁宁打量着少年,比刚救下他时身体健硕了不少,眼神是越来越像狼了,但愿这野兽能在那吃人的宫廷里活得长久些。


    女人上前抓着少年的手腕,给他戴上一条手链,“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我的暗手,若你哪一日后悔帮我做事了就把这手链丢来靖宁公主府,我们便会缘尽。”


    少年深深望了一眼孟祁宁,以后他没有这样的机会日日守在主人身旁,尔后头也不回地跳出了马车。少年背影消失无踪,马车上的人眼底渗出一抹泪水,她知道少年永远不会摘下那条手链的。


    日头高悬,百官穿着厚重的官服早已汗流浃背,可那高台之上的人都不言离去,他们只好揩着汗,巴巴望着大路的尽头。


    “来了来了,是凤羽军的军旗!”


    孟允璋望见扬起的尘土,撑起身子要往下走,坐的久了腿有些麻。梁福立刻上前来扶,“陛下,您慢些,马车驶来还要些功夫呢。”


    梁福说完话悄悄望了一眼丞相髙弘远,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又立刻错开,着紫袍的人望向远处的目光里带着隐晦的杀意,这凤羽军旗看着真令人生厌。


    谭卫先行奏报,孟祁宁带着手下一干人等在百步外卸甲换冠,金吾卫执仪仗领着众将士走上绸毯。“儿臣拜见父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儿,快起来,快到父皇身边来!”


    孟祁宁听着这声“宁儿”心里滋味并不好受,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十年不见,不仅自己风吹日晒变了模样,龙椅上的人也被这岁月磋磨得青丝变作了华发。


    可母妃却永远死在了隆庆二年的上阳宫,再也走不出那个深秋。


    孟允璋瞧着孟祁宁的样貌,双眼竟升腾起雾汽来,“宁儿,你眼睛上这道疤何时留下的?”


    隆庆六年,突厥来犯,粮草尽断,冒死突围,敌将刀斧砍来,眼前是漫天红花,躺了整整一月才恢复过来。“有段日子了,不想让父皇担心所以一直没让您知晓,如今早不碍事了,我的视力亦未损伤。”


    孟允璋摇摇头,“这次回来叫御医好好瞧瞧,你的身子不能拿来胡闹,再漂亮的胜仗也没有你的身体康健重要。”


    在场百官看着这父女情深的场景,有心思的人都各怀鬼胎起来。十年前七王之乱先皇后惨死,其父统领的凤羽军也在平叛中元气大伤退守北境,侥幸生还的三公主自请为国戍边,得封“靖宁”。人人都道君心无常,竟忍心二八小女刀口舔血,生死不问。


    可这凤羽军蛰伏十年,一朝出手竟战无不胜,三万大军胜了蛮夷十万铁骑,边关百姓无不尊靖宁公主为“战神”,受尽折辱的帝女竟一夕之间又翻了身。


    父女之情可以淡漠,君臣之情却能如胶似漆,这便是帝王心术。


    “不得了,有大虫!”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从山坡上俯冲下来,直直奔着銮驾而来,几个上前护驾的金吾卫都被顶翻在地口吐鲜血。


    “别慌,保护陛下!”孟祁宁带着秦良玉往前拦着,同一队金吾卫一齐上前围住老虎,老虎闻到了孟祁宁身上的气味咆哮一声,纵身一跃跳出包围圈朝着后方的孟允璋奔去。


    混乱之际,一个浑身脏污的少年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猛地从身侧扑倒皇帝,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猛虎的一蹬,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没有倒下,而是立刻站起来如野兽般发出低吼,眼神凶狠地瞪着老虎,完全是一副未经教化的野人凭本能护主的模样。


    老虎被这野人的气势怔住,犹豫之间玄甲军赶到射出大网罩住了这畜牲,场面才终于被控制住,孟允璋坐在地上目眩良久才稳住心神。


    孟祁宁上前扶起孟允璋,然后目光一转吼住少年,“哪来的野奴竟敢冲撞圣驾,把他给我拖下去斩了!”


    孟允璋急忙喊住,“皇儿且慢,这野奴行事虽然大胆,但孤身搏虎实数人才,这是哪位大臣的仆从啊?”


    人群里交头接耳无一人认识这褴褛少年,秦良玉上前瞧了一眼立刻跪下请罪,“回陛下回公主,这野奴是边关捡来的野人,不通教化却力大无穷,收在凤羽军中当个杂役,未曾教他礼数是属下治军不严,请陛下责罚。”


    孟允璋惊魂已定,又恢复了皇帝的威严,“既如此,宁儿不必动怒,秦将军亦不必自责,军中事务繁杂不可能样样管得过来。这小奴既身手如此了得,不如收入宫中做朕的金吾卫如何?”


    孟祁宁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为难,“父皇,这样的粗野之人调教起来可不容易,连中原话都说不明白还能在宫中当值?”


    “无妨,不会说话便不说,朕身边缺的就是只干活不说话的人,这野奴可有姓名?”


    少年跪在地上许久终于抬起了头,“阿…阿…阿狼。”


    孟允璋这才看清楚少年的样貌,确实长得与中原人不同,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勇士之相啊,古有常山赵子龙千骑救主,你的功绩不逊于他,叫你赵子狼有些野蛮,不若就叫你赵子朗吧。”


    赵子朗在当值前要通过比试,入宫的第一天就在武试里打遍王宫无敌手,看的孟允璋高兴不已,“不愧是朕看中的人才,将朕的麒麟剑取来,宝剑当赠英雄。”


    赵子朗接过剑却没言语,梁福咳嗽地提醒道,“赵侍卫,御赐之物怎可不谢恩?”


    少年抬起头望着王座上的人,如果现在速度够快也是可以一剑封喉的,只是主人交代过自己动手是下策。“陛下,这剑不算好剑,太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孟允璋脸色铁青,这野小子是在嘲笑自己的佩剑不够分量。


    梁福立刻出声威吓,“大胆赵子朗,口出狂言你可知罪!”


    孟允璋素来重视自己仁君的虚名,摆了摆手,“既然赵侍卫你力有千钧,不如试试先祖的震天弓?”


    震天弓是盛朝开国皇帝的遗物,先祖征战时曾用它三箭定天山,但此弓非常人能拉开,再加上尘封已久,早成了摆设的物件,过往曾有武状元挑战拉弓均未成功。


    孟允璋微笑着看着赵子朗接过震天弓,他想挫挫赵子朗的锐气,但少年却神色如常试了试弓,然后转过身搭上箭朝天一发,只听几声哀鸣,箭矢竟射中了两只游隼,可谓一箭双雕。


    金吾卫将军陈羽心头一惊,这样的人才居然是被“捡”回来的,真是令人诧异。他将地上的箭呈给孟允璋,“陛下,此子真有万夫之勇啊,臣贺喜陛下觅得良才。”


    孟允璋见此情景只得苦笑,“陈羽,你这个将军以后恐怕得被他操练啊。”


    武试结束,陈羽本想召集众人为赵子朗庆功,但少年却兴致缺缺,丢下一句不喜热闹便跟着领路太监回了卫所,其他人虽有意见,但陈羽说不必计较也只得作罢。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赵子朗便是去了御花园,这里酉时会飞来一对鸽子,是靖宁公主府豢养的,用来与自己通信的。赵子朗在信鸽腿上绑着布条——主安,已入。


    正欲离去,却有人拦住了去路,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娘,赵子朗一瞬间就动了杀心,难道这人瞧见了自己方才的作为?


    “你就是今日打虎救驾的勇士?”


    赵子朗没答话,而是瞥了瞥周围,没有人靠近,确实是动手的好时机,拳头猛地攥紧。


    远处突然传来声音,“六公主,风筝捡回来了。”


    赵子朗眼中的杀气顷刻间隐去,这是动不了的人,六公主是孟允璋最受宠的女儿,她的亲舅舅是当朝丞相髙弘远。


    玉珠拿着风筝靠近二人,“你是哪个宫是侍卫?见了公主为何不行礼?”


    孟祁宛指了指赵子朗的腰牌,“他就是今日在城外救驾的那个野奴,想不到本宫刚念叨你你就出现了。”


    听这口气并没有什么异常,赵子朗心神也逐渐冷静,“既无事,属下告辞。”


    “等等,本宫还没有和你说完话呢,你怎么说走就走!”


    赵子朗斜了一眼没再言语,径直跨步走开了。


    玉珠看自家主子被这么冒犯,愤愤不平起来,“这厮竟如此胆大,连您的话也敢不听,我这就向内务府禀报去。”


    孟祁宛看着少年颀长的背影,心里竟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浮现,“算了玉珠,别这么咄咄逼人,你不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嘛,生的也挺俊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