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们的盛世华章
作品:《黄河畔的青春岁月》 --------
立夏刚过,西北大漠的风便愈发狂野起来。风卷着细沙,在青铜峡大坝的混凝土墙面上刮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大地在诉说一段未尽的往事。库区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像一面被风揉皱的镜子。远处,祁连山的雪峰隐没在云层之后,只余下模糊的轮廓,宛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偶有苍鹰盘旋于天际,振翅间划破寂静,又迅速消失在峡谷深处,只留下空谷回音,仿佛在提醒世人:这片土地,从来就不属于安逸。
张茉茉站在“西北黄河治理研究院”的楼顶,手中握着一份刚从北京传来的电报。电文简短,却如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开:
“中央批准黄河上游梯级开发计划,首期工程定于龙羊峡启动。命你院即刻组建技术团队,三日内赴现场勘测。”
她深吸一口气,风沙扑面,却让她愈发清醒。三年前,她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望着大坝合龙,以为治黄之路已近尾声;而今,她终于明白——那不过是一场伟大征程的序章。黄河,这条孕育了五千年文明的母亲河,她的伤痛太深,她的使命太重,远非一座大坝所能终结。从“治标”到“治本”,从“防洪”到“系统治理”,中国治水的历史,正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略跃迁。
“茉茉!”习京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快步走来,军装笔挺,肩章上的星徽在风中闪烁,像他眼中的光,沉静而坚定。他手中拿着一叠文件,是军区刚下发的《龙羊峡区域地质灾害评估报告》,纸页边缘已被翻得起了毛边,显然已反复研读多遍。
“你看到了?”他问,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点头,将电报递给他:“中央动真格的了。”
“是啊。”他望着远方,眼神深邃,仿佛已穿透层层山峦,看见了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峡谷,“龙羊峡比青铜峡更险,地质更复杂,海拔更高。若要建梯级电站,不仅要克服技术难题,还得防着雪崩、滑坡、冻土、地震……可若成了,整个西北的能源格局都将改写,千万亩荒漠将变良田,百万牧民将告别靠天吃饭的日子。”
张茉茉轻声道:“不只是能源。上游若能稳定,中下游的泥沙量将大幅减少,我们当年‘让黄河清’的理想,才真正有希望实现。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黄河边散步时,我说,我想看见一条清的黄河。你说,那得等一百年。现在,我想告诉你——不用一百年,我们这一代人,就能做到。”
习京墨转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化为坚定的笑意:“那便由我们这一代人,来写这段历史。”
两人沉默片刻,风声在耳畔呼啸,仿佛天地也在倾听他们的誓言。远处,一台水文监测仪正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时间的脉搏,记录着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呼吸。
三天后,一支由127人组成的“黄河上游综合勘测队”在兰州火车站集结。队伍中,有来自清华大学、河海大学、兰州大学的青年学者,有地质部、水利部、气象局的专家,更有大批曾在青铜峡并肩作战的知青。他们中有许多人,本已调回城市,有了稳定工作,有的在设计院画图,有的在高校任教,有的甚至已准备结婚成家。可一听说龙羊峡项目启动,纷纷主动请缨,递交请战书,要求重返西北。
“我曾以为,吃苦是为了将来享福。”一位来自杭州的女技术员在动员会上说,声音微微发颤,“可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幸福,就在这风沙里,在这图纸上,在这为国家做事的每一天里。我愿意再战十年,只为看见黄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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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天,兰州火车站人山人海。家属送行,孩子们举着写有“爸爸加油”“妈妈早点回来”的纸牌,老人们塞着干粮与棉衣,有的甚至偷偷往行李里塞了腊肉、酱菜、老家的井水——那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实在的牵挂。一位藏族老阿妈拉着张茉茉的手,用生涩的汉语说:“你们走,黄河就又少了点灾难。你们去,草原就又多了点希望。”
列车缓缓启动,汽笛长鸣。张茉茉站在车窗前,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自己初来西北时,也曾坐过这趟车,那时她心中满是迷茫与不安,甚至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路。而今,她已能坦然面对风沙,面对艰险,面对未知的挑战。她的目光不再飘忽,而是坚定如铁。
“我们这一代人,”她转身对习京墨说,声音轻却有力,“或许注定要与黄河绑在一起。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选择。”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那便绑一辈子。只要黄河在流,我们就不能停。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要走出一条路来。”
车轮滚滚,驶向高原,驶向雪山,驶向那片被称为“地球第三极”的神秘之地。车窗上,凝结了一层薄霜,像一幅朦胧的画,映出他们年轻的面庞,也映出一个时代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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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羊峡,位于青海共和县境内,是黄河上游第一大峡谷。两岸峭壁如刀削,谷深达八百米,水流湍急,落差巨大,素有“万里黄河第一峡”之称。此处建坝,可形成巨大库容,调控上游水量,为梯级开发奠定基础。可也正因地形险峻,地质复杂,多年来始终未能动工。
勘测队抵达时,正值五月飞雪。营地建在峡谷入口处的一片缓坡上,帐篷连成一片,像一朵朵盛开在雪原上的蘑菇。张茉茉带领科研团队立即投入工作:地质钻探、水文测量、气象监测、生态采样、遥感分析……每一项数据,都关乎未来大坝的安全与效能,容不得半点疏忽。
然而,困难远超预期。
其一,高寒缺氧。海拔近三千米,许多人出现头痛、呕吐、失眠等高原反应。有两位年轻研究员晕倒在岗位上,被紧急送医。张茉茉自己也常在深夜被憋醒,心跳如鼓,可她仍坚持每日巡检三个监测点,亲自校准每一组数据。她随身带着一个红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个人的健康状况,谁该轮休,谁需吸氧,她都一清二楚。
其二,地质复杂。龙羊峡地处地震活跃带,岩层破碎,断层众多。一次钻探中,钻头突然卡住,随后引发小规模山体滑坡,巨石滚落,砸毁了两台设备。幸而预警及时,无人伤亡。习京墨带领部队连夜加固边坡,设置监测网,甚至在危险区域架设了自动报警系统,确保营地安全。
其三,气候极端。白日阳光灼烈,紫外线强得能晒脱皮;夜晚气温骤降至零下十度,帐篷里结满冰霜。设备常因低温失灵,数据采集屡屡中断。张茉茉组织团队研发“高原适应型传感器”,用羊皮包裹仪器,以体温加热电池,竟意外取得良好效果。他们还发明了“太阳能保温舱”,利用白天阳光为夜间设备供热。
其四,后勤艰难。补给线长达八百公里,运输车常因雪崩或路滑受阻。最艰难时,全队只剩三天口粮,连热水都供应不上。习京墨果断启用军用直升机,空投物资,甚至亲自带队驾驶雪地摩托穿越险段,将药品和燃料送到最偏远的监测站。
可即便如此,无人退缩。
一位来自上海的女知青,在日记中写道:“在这里,我明白了——吃苦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因为你知道,你正在为千万人,筑一道安澜的屏障。你流的每一滴汗,都可能变成下游孩子碗里的米,牧民帐篷里的暖。”
张茉茉将这句话始终记在心中。她常对团队说:“我们不是在建一座坝,我们是在建一个时代。一个让黄河不再咆哮,让百姓不再流离,让荒漠长出绿洲,让高原点亮灯火的时代。”
面对重重难题,张茉茉带领团队展开技术攻关,将现代科技与实地经验深度融合。
其一,创新“冻土锚固技术”。针对峡谷两岸冻土层不稳定的问题,团队设计出一种“热棒 锚索”复合结构:热棒利用热传导原理,将地下热量导出,防止冻土融化;锚索则深入稳定岩层,像无数根“钢钉”将山体牢牢锁住。这一技术后被写入《高原水利工程规范》,成为国家标准。
其二,研发“高原自适应水文模型”。传统模型无法适应高原气候剧变,张茉茉与计算机组合作,引入人工智能算法,实时分析气温、降水、融雪、冰川运动等数据,动态调整预测结果,使洪水预警准确率提升至92%,远超国际平均水平。
其三,推动“生态优先”理念落地。在规划阶段,张茉茉坚持设立“生态缓冲带”,保留原始植被,设置鱼类洄游通道,并引入高原特有物种进行生态修复。她带领团队培育出一种耐寒水草,能在零下二十度存活,有效防止水土流失。她常说:“治水,不是征服自然,而是与自然和解。我们建坝,是为了让黄河更好,而不是让它消失。”
其四,建立“多源数据融合平台”。整合卫星遥感、无人机航拍、地面传感器、人工观测等多维度数据,实现“空天地一体化”监测。该系统在一次冰川湖溃决预警中发挥关键作用,提前48小时发出警报,使下游数百牧民安全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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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京墨则在军事保障上展现卓越才能。他建立“黄河上游联合保障机制”,整合边防、气象、医疗、运输等力量,形成高效应急体系。他亲自训练“高原突击队”,能在暴风雪中徒步三十公里完成救援。一次,一名测量员失联,他带队搜寻三天两夜,最终在雪坑中找到人,用体温将其唤醒。
中央得知后,专门发来嘉奖令:“张茉茉、习京墨同志以科学精神与责任担当,为龙羊峡工程奠定坚实基础,实为新时代治水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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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张茉茉在帐篷中整理资料,忽觉腹中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羊水已破。
“京墨!”她喊道,声音里带着痛楚与惊喜。
习京墨冲进来,瞬间变色。他一把抱起她,冲向临时医疗站。军医早已待命,可条件简陋,无剖腹产设备,连无菌室都是用帐篷临时搭建的。
“只能顺产。”军医说,“风险很大,缺氧、感染、大出血,任何一项都可能……”
“我来陪她。”习京墨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却坚定,“茉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三小时后,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雪夜,像一道光,刺破了高原的寒冷与黑暗。
是个男孩。
张茉茉虚弱地笑着,将婴儿轻轻抱在怀中。孩子脸庞红润,眼睛紧闭,像一朵初绽的雪莲,纯净而坚韧。
“叫他‘华章’吧。”她轻声说,“愿他一生平安,继续谱写新时代的盛世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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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京墨落泪了。这个在战场上从未退缩的军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他亲吻儿子的额头,又亲吻妻子的手:“你们是我的命。你们在,我的山河就在。”
消息传回北京,习应一和张亚宏夫妻连夜赶往兰州,又辗转抵达营地。习应一看着孙子,泪流满面:“我这一生,最骄傲的,是养出了你这样的儿子,和你这样的儿媳。你们把理想活成了现实,把青春献给了国家。”
张茉茉的母亲带来一床小棉被,上面绣着“黄河之子”四个字,针脚细密,像是用了几十年的功夫。她说:“他生在黄河边,长在风雪中,注定不凡。将来,他也会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
孩子满月那天,勘测队在营地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
没有司仪,没有宾客,只有百余名队员围在篝火旁。张茉茉抱着华章,习京墨牵着她的手,站在火光中。火光映照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雪地上,像两棵并肩而立的胡杨。
只有队员们齐声高唱《我和我的祖国》,歌声穿透风雪,回荡在峡谷之间,惊起一群夜鸟,飞向星空。那一刻,仿佛连黄河都在低语:这土地,终将被热爱它的人所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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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龙羊峡初步勘测完成。张茉茉团队提交的《龙羊峡水利枢纽可行性研究报告》获中央批准,工程正式立项。报告中提出的“生态优先、科技引领、军民协同”三大原则,被列为国家级重大工程指导方针。
庆功会上,□□举杯:“张院长,习团长,你们不仅带来了数据,更带来了信心。你们证明了——只要精神不倒,就没有过不去的山,没有治不了的河!你们是新时代的‘大禹’,是人民的英雄!”
张茉茉站起身,声音清亮:“这不是终点,而是新起点。龙羊峡之后,还有刘家峡、盐锅峡、青铜峡二期……我们要让黄河从上游到下游,处处安澜,岁岁平安。我们要让每一滴水,都流向该去的地方;让每一份力,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习京墨补充:“而我们军人,将永远站在你们身后,护一方水土,守万家灯火。只要祖国需要,我们就在。”
会后,张茉茉独自走到黄河边。她抱着华章,望着冰封的河面,轻声说:“你看,妈妈在为你挖一条不会泛滥的河。这条河,会流过沙漠,流过高原,流过千家万户的田地,流进未来。”
孩子咯咯笑了,像听懂了。
远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原上,洒在大坝的蓝图上,洒在每一个仍在奋斗的人身上。风依旧凛冽,可春天,已在路上。
黄河不息,奋斗不止。
在这片被风沙雕刻的土地上,新一代的治水人,正以青春为火,以理想为光,点燃属于中国的治水史诗。他们不是神话中的神祇,却是真实存在的英雄——用双手丈量山河,以智慧驯服江河,以生命守护家国。
而那条曾经咆哮的黄河,正缓缓低语,仿佛在说:谢谢你们,让我重获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