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亲人告别千禄取名
作品:《春喜上眉梢》 孟行乐艰难吃了,呕了几口血不像要好的样子。孟岳时捧着他脑袋哭得像个孩子,天明时将他放入小舟中,推向海里。
千禄望着血书,用泪眼费力的细看。泪止不住的掉,蘧老娘哽咽道:“泪花了血字,姐儿下次再看就不清了。”
孟岳时早哭过无数场,听到此处,又凄然垂下泪来:“哥儿还有一物留给禄儿。”手放入怀里,取出件绢人衣裳来,断断续续道:“来时路上央马夫买的,百慧说相借,马夫怕我们跑了,只得买了。带着过了很多遍水,我又爱出汗,已不成样了。”
千禄终于忍不住,抓住那衣裳攥在心脏处放声嘶哭起来,口里叫着哥,任谁都挡不住。
林来荀将人全遣出,只留千禄一人闷在里间哭。两位老娘哭过,拉着孟岳时细细看:“好在你回来了,还好还剩你一个。”
孟岳时分别给两位老娘磕了头,问了许多好,三人又是一顿大哭。
千禄不吃不喝两日,闹得不像样。孟岳时悄进去送了吃食,捋着她发道:“禄儿休要如此,百慧见了也心疼。再者此处终究是二姐家,还是收敛些好。我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不在这一时。”
千禄扑倒他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二人如同大雨中的流浪小猫,在此互相舔舐伤口。
孟岳时伴了她几日,拉过跟着回来的姐儿:“禄儿,我要背着百慧的头发回清河。顺道去看看你们的田房还在不在,出门一趟也知道曾经你们兄妹让人吃绝户了,我得给你要回来。这丫头是我路上捡的,是个哑巴不会开口。你留着她做个使唤丫头教她点道理,她大了不便跟在我身边了。”
那姐儿听罢抱着孟岳时腿哭,孟岳时不理会,硬着颗心把人推到蘧老娘跟前。
千禄道:“你何不留下,吃了这么几年居无定所的苦还不够,为什么又要去找罪受?田房没了便没了,我们再挣就是,何苦回去和他们争抢。”
孟岳时把脸上泪抹了,态度十分决绝:“你们所受的苦,全是拜那些人所赐。原先我守着两个人,掉了一个,这个仇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的。当年老夫人留下的钱,我不信养不活你们,我也不信就到了卖房卖地撵你们的程度。百慧已死,我仅剩你和两个老娘,还有这半路的妹子,你们吃用全靠你,这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所想看到的。为了百慧,为了你们,我就是要讨回来那笔银子。”
“那帮子臭货捣鬼,凭什么妻美儿孝?你们吃得苦我见在眼里,百慧也是死在我面前。我看着他日渐死气的脸时就发过誓,始作俑者必须下去陪他。我们兄弟十来年,没理由我不为他。禄儿你不要再劝,抢回了房田,我这个做大哥的再来接你。”
又从包里取出一包碎银给千禄:“这几年我有两分用半分,也省下一些。我但凡有口气在,绝不叫你再辛苦讨生活。你别拒,收下。路费我已贴身收好,你拒便是不把我当成亲兄。这里姓林不是孟,再好也不是你自个儿的家。原本你是该有我和百慧养大的,这一点心意,算是你的文具费。”
千禄含泪收下,送他出门,要在跟着送远些时,又被他拦下:“不要再送了,路上灰尘大迷了你的眼睛。我们常给对方报个平安,你在这里等我。”
蘧老娘和杜奶母跟着,送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走远了。
忽而那丫头朝阶上望孟岳时背影的千禄猛撞过去,林来荀一直观望这来路不明的人,见状一把拉住。丫头朝千禄方向啐了口,大骂:“我恨你,孟大哥一路总念着你好不好,穿得如何吃的如何。你又不是他亲妹妹,凭什么拿他的钱,那是他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我们路上都舍不得用!又凭什么让他去做那些?”
千禄呆住,林来荀一巴掌打在丫头脸上:“我可不是孟岳时那好脾气任你在这儿大呼小叫,你死在这儿就算你孟大哥知道也不会往千禄身上想,就算是千禄不喜你的存在,打杀了他知道也不会怎样,你以为他会为你报仇?不会,这就是你和千禄做他妹妹的差距,他永远优先选择千禄,救你无非也是因为你和千禄差不多年纪和他的好心。”
林来荀恶言恶语并不给丫头辩白机会,持续往她心口上捅刀子:“我想,救你的时候他心里一定有种想法:千禄要是在我跟前,应该也是这么高吧。能比她瘦点、漂亮点、和气点。”
“他救你很大概率是抱着给孟行乐和千禄积德,所以你要是再敢动千禄一次,叫你死无全尸。要么你听你哥的留下来,要么你现在就追上去求他带你走。在他面前装哑巴这么多年,他照样把你留在这儿不怕你委屈,无非就是对千禄的信任和对你的不在乎。你确定追上去,他会带你走吗?”
千禄忙打圆场:“算了吧先在这儿住上几月,等岳哥回来了,再送你回去。”
丫头呸了一声:“假心假意假好人,你就占着生个柔弱态,哄男人上道罢了。”
林来荀又是一耳光过去,喝道:“你才是本性恶毒,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哄得孟岳时带上你。真碰到个柔弱可欺的人,便觉得她用了和你一样的手段。我们千禄可是他孟岳时看着长大的,那是自小的情分,哪是你这个半道来的野丫头可以比。你被抛下,不去恨他,反倒恨千禄,这是什么道理?你是怨恨自己当初与千禄有几分相似,恰触动孟岳时内心柔软救了你,还是怨恨孟岳时找到千禄后,毫不顾忌抛下你?”
丫头还未开口,林来荀又是一喝:“从今日起,你继续扮演哑巴,让我发现你会说话时你就会成为真的哑巴。”
千禄将她拉过来,安抚似的:“你叫做什么?”
丫头瞪了一眼林来荀,不开口。
林来荀嘴角微扬,言简意赅:“答。”
丫头不情不愿:“没有名字,孟大哥一直叫我丫头。”
千禄暗想果然是孟岳时能干出来的事,林来荀不合时宜笑出声来:“哎哟,他管我们千禄叫禄儿。管你就是丫头,我们千禄姓孟,你姓什么,野?”
千禄抬眸,嗔怒她一眼。林来荀摊开双手,实话实说:“怎么了,不是她要和你比的吗?现在发现比不过,让人嘲讽两句都不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大小姐呢。不过是路上一场的情分,真把自个儿当个事来处理。在人家妹妹跟前大呼小叫撒野,换个有脾气的早打死了。也不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也要比,那也要比,难看死了。”
千禄忙把她推到院里:“不是要处理公务吗,快些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
林来荀笑意不见反增,由千禄推背慢走,还不忘回头对丫头嘲讽:“就叫寸儿呗,孟岳时的时左边是日,右边是寸,寸陪日,不好么?”
这个名字的由来实在是过于恶毒,就连千禄都听不下去,在她耳边低声求饶:“干什么呀,她就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而已,就算有什么不对的,说也说过了,你别把她弄哭了。”
“哭呗,我又不看。”
林来荀大踏步走了,无所谓的话语还是传到了丫头耳里,她气得果然哭了。
林来荀不忘道:“哭得丑了,让我这样的都对你起不了一点怜香惜玉,更何况孟岳时。你就是哭得太丑,才叫人给撇下了吧。”
丫头哭得益发大声,千禄不知所措跟着劝了一会儿。看到千禄蹙眉焦心的样子,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终于明白自己确实不如千禄,这是个不仅和善,长得也很舒心的女孩儿。
她一面哭孟岳时的抛弃,一面哭林来荀的羞辱,还有一面哭自己对个好女孩儿的冒犯。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好孩子,为什么要对别人恶语相向。好在千禄是知道她所想并且从没生气的,这个事实让她想哭的冲动更多。
千禄哄不了她,又拖拽不动,忙叫人:“走了,这里凉。”
好言几句,还是不听,千禄叫过几个婆子:“妈妈们帮帮我,把她拖到我房里去。”
那日丫头哭得死去活来,哭累后直接就地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肿得眼睁不开,暖光下千禄伏在桌案上写什么,听到动静回头:“醒了,我这里有几个名字,你挑上一挑?”
丫头瞅了两眼,话直白不给面子还带怨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认识字?”
“我可以教你。”
“那现在让我看什么?”
“我念给你听。”
指尖指着字,几个几个的念过。就算不知含义,丫头也知道那些都是文雅的好名字,问道:“你刚才说了香菱,我喜欢那个,菱角吃起来很香,我吃过一次。”
千禄耐心:“读音不错,但字不对。你所认为的香菱二字是个好女孩,我不想冒犯她。我所写的字是耕种田地的襄,铃铛的铃。”
丫头疑惑:“也是个好名字么?”
“我自认为是,翻开土地表层,在下方湿润的土壤中播种以待发芽。你的声音又像铃铛一样清脆有力还震响持久不衰,很适合你。”
丫头上下打量一番,才见她穿了寝衣,发也是半干未干,问道:“你要睡觉了么?”
千禄点首:“差不多是。”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千禄还在默默写着字,丫头又问:“你写什么呢?”
“你的名字。”
“我不是有了么?我要叫襄铃。”
千禄才停手:“我以为你不喜欢。”
“可以了,总比没名字的好。”
千禄道声早点歇息,披上外衫,提过灯笼出门。襄铃望光从她裙衫透出,照亮了眼前一小片路。
这个她听了好几年名字的人,终于走进了她的生活。
原来是个这样的人。
怪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