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遇雯岐千禄闹笑话

作品:《春喜上眉梢

    千禄由她们二人一搭一递,并不搭腔。不久后丫头送水进来,两人梳洗后在镜前梳发。


    千禄拆下林来荀束上的简单马尾,给她梳了个轻便又不碍事的发髻。林来荀并不反抗,由她动作,心里全是包容。


    不过多久,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家人在一起用了饭,又各自去做事。千禄备着往后考试,自己用功。林来荀忽闲下来无事可做,在一旁望着她看书写字。


    至晚,二人又同歇。林来荀思及千禄到了林家,从未出过一次门,便问道:“每日闷在家里,出去逛逛?”


    千禄换上寝衣道:“不碍事,幼时我也在娘跟前从不出门。那几年跑出跑进给我跑坏了,更加不喜出门。如若可以,我只想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林来荀又想到,千禄几乎没有一个同龄的女伴,也从未听她说过,心中怜悯起来。小小年纪家里遭了难,后为生计奔波无心交友,目下安稳下来,应当都不知道外面锦绣到底是何样子。


    但凡在世上生存之人,并没有个闭门不出的道理,便道:“明日我想去脂粉铺子转转,再去买几本杂书打发时间,你愿不愿意陪我?我一个人怪闷的,同僚中说得上话的也调离了。”


    千禄也怜她担子过重,生出来的女儿气让她心软了三分,即便不愿出门,也应了下来。


    林来荀想千禄久未出门,应当不习惯外人探究的视线,让丫头备了帷帽。


    千禄又想林来荀做简单装束久了,想穿一次繁复女装又不好意思,答应陪她做一样的装扮。有人陪,自然就不露怯。


    故而林来荀为了千禄高兴,由着她打扮绢人一样给自己打扮。千禄又为了林来荀畅快,应下了她想去的每个地方。


    两人都兴致勃勃,都是为了彼此高兴,但当事人却不知。


    孟二姐和如君们一看就知两个女孩子所想,原想跟着去,都默默住了脚。


    若她们都无好友,便成为彼此的好友。


    常年习武,林来荀对繁复的女装并不觉不便。有个帷帽,千禄也不觉胆怯。


    两人下了马车,先后买了所需之物,又去一条卖小玩意儿的街上闲逛。无非就是些小孩子东西,两人却也喜欢。


    一个是因为从小太过板正失了玩闹,一个是不得空留心这些。因此两人虽到了这条街许久,但也仅仅看完了三个小摊而已。


    无公事傍身,物儿也新鲜,林来荀乐在其中。但有不速之客,打断了她的乐趣。


    雯岐无事可干,散漫的到处乱转,可巧碰上了林来荀的马车。稍问几句,马夫并不知二人恩怨,将自家大人与小姐的去处指明。


    雯岐随意的上来膈应人,他很知道自己不讨喜,尤其是不讨林来荀的喜。但他就爱这种对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因此,他笑嘻嘻故意道:“小林,午时日暖,这几日你身上可安?”


    林来荀听到背后言语,翻个白眼转身挤出笑容,将千禄身形隐藏在后:“小金大人,亭午出门,有要紧事干?”


    雯岐伸头张望,又被林来荀转着身子挡住视线,他笑了两声:“难道我不是和你一样无事可干?”


    林来荀干巴巴笑了两声,心道拜你所赐,却不得不强装出友好来,假模假样宽慰雯岐:“并不妨事,过几日便会叫我们回去当差。”


    “我并不急呢。”雯岐见千禄拿着个陶响器,硬挤过林来荀上前拿过,笑问:“你喜欢这个么,我给你买一个,就当给你姐姐的赔礼了。”


    林来荀冒着怒意,扯过雯岐左拉右拽:“诶诶,做什么做什么!挨这么近说话作甚?你一个男人,怎好对她动手动脚!给我放手!放手!她要什么会对我说,我还站在这里呢,小金大人你唐突了,别吓到她。”


    雯岐手被林来荀打了许多下,陶响器也被夺走,第一次见她这么失礼,揪出自己衣袖嘻嘻道:“你瞧你,急了。父亲说你稳重,我看未必。我要向父亲秉明,换个师父。”


    林来荀心内一跳,暗道是个摆脱雯岐的好时机。但借千禄行个方便,又太委屈了她,心里十分舍不得,迟迟不肯行动。


    雯岐从不察言观色,手内拿出一锭银子,托起千禄的手放在她掌心:“算是散伙饭的钱,就给你这个妹妹吧,免得外人说我不知礼数。”


    千禄从始至终绷着弦,手被碰的那一刻就有了主意。若不发生什么大事,雯岐换了师父还会有可能再塞给林来荀,心内略略想了想,在雯岐说话声停后掀手给了他一耳光,怒道:“拿开你的脏手!登徒子!”


    雯岐虽对千禄有给钱的动作,但视线一直放在林来荀身上,与她对视持续不停的挑衅。林来荀自顾思量如何摆脱雯岐,自然没看清二人发生了什么。


    千禄从不发火,更没有高声说话的时候。向来是温温柔柔,待人亲切无比。骤然听到这划破天际破音的一嗓子,林来荀先是一惊。后对千禄受辱一事愤上心头,往日从容与官场所学的忍耐都抛至一边。


    翻手拧腰抬腿飞踢一番,猛烈追击下将雯岐打得连连后退,咬牙切齿恨不能徒手撕了他:“我说了不许动她,你想死也挑个别的借口。”


    街上顿时有摊子倒地,物件碎裂之声,本就吵嚷的街市此刻变得天塌地陷。林来荀忍了几月的窝囊气,升迁无望的悲愤,以及家人受辱的燥怒叠拧在一处,化作手下的力道,一拳拳打在雯岐身上。


    雯岐不是她对手,接了几招后被按在地上捶打。千禄怕把人给打坏了,让林府陷入危难,忙不迭出来制止。心焦之下踩到裙琚,一脑门撞向旁风车摊,晕了过去。


    “不好啦,小姐羞愤自尽了!”


    “天了,不至于不至于,此处有医师么,快给瞧瞧!”


    林来荀惊惧,连滚带爬摸到千禄脉搏,地上虽有一小摊血,还好不致命。也顾不得身后不知死活的雯岐,横抱千禄往家赶去。


    走出去的人躺着回来,林府顿时忙作一团。孟二姐忙请医师,烧香拜佛跪天跪地哭东哭西,知晓没有大碍后才问缘由。


    林来荀正要从头解释,婆子奔至屋里,神情晦涩万分,对孟二姐低声道:“太太,外头已经疯传开了,林家姑娘不堪受辱,当街自尽。”


    “什么!”孟二姐急起身:“这又是从何说起!林家哪位姑娘受辱,受的什么辱,真就到了自尽的地步。”


    说罢猛然望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千禄,问林来荀:“禄儿?”


    林来荀砰的跪下,把雯岐一事毫不掩饰,尽数讲来。


    “岂有此理!荀儿打得好,只是你该好好看着禄儿,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通?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自有家里做主。”赵娘子瞧着千禄头顶上的红痕,又开始下泪雨:“这口气受不了,好好地一个乖巧孩子,来咱们家里几年了什么都很省心,不让出门也不闹,怎的出了一趟门受这惊吓。”


    林来荀忙递上帕子:“娘别哭,她年纪小又不知事,面皮也薄,醒后我会好好劝的。”


    孟二姐长叹口气:“是该好好劝,此前我们只顾着关在家里,没给她讲过这种事该如何应对,竟让她觉得贞洁比命重,何等荒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骂起雯岐来,又都自省自个儿没教导过千禄这方面的知识。


    掌灯时分,千禄悠然转醒,众人嘘寒问暖。千禄茫然得很:“... ... 我要喝水... ... ”


    孟二姐怕她自尽,亲手喂了水,连杯盏都不许她碰,喝过后又让人放回了远处。


    赵娘子轻咳一声,缓缓道:“男人么,就是那样。你是受害者,无人会言语你,只会言语男的,禄儿莫要多想。”


    千禄抬首望她,不知她为何如此说。


    林老娘见没人肯说,自己哈哈笑道:“小命是最重要的喽,何必因为一个男人自尽,你才这么大点,怎么就想不开?”


    千禄简直没有思绪,全是想问的。


    孟二姐语气比往日重了些:“不管受到什么羞辱,都不能自尽,这是大罪!你读了那么多书,很该知道生命结束意味什么,没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能随意丢弃?”


    “就是就是... ...”


    “他算什么东西,因为赖皮去死,不值当... ...”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千禄终于回味过来了,扶着脑袋道:“我不是要自尽,我是想阻止来荀把人打死,不甚撞到东西。我并不觉得羞愤,我故意装出羞愤的样子,让外面的人知道金姓的操作,好让来荀彻底摆脱他。”


    屋内哑然许久,千禄补道:“我犯不着自尽,他只是隔着手帕托我的手,我是故意吵嚷的。”


    当下众人都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林来荀处理事物过多,当即道:“你受委屈了,好歹和我说一声。”


    千禄觉不好意思:“你们都是习武的,我说话再小声也会被他听见。”


    孟二姐心有余悸,但也赞赏道:“禄儿行事果决,这事算来算去有利于我们,可惜了你的名声,空让外头嚼舌根了。”


    千禄笑道:“想来多是可怜我的,并没有什么。我不出门,听不到,再者没人见过我的脸。传的是林家姑娘,我又不是姓林。”


    众人被她眼里的狡黠得意惹笑,只觉她这幅样子是可怜可爱又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