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现林府千禄惊众人

作品:《春喜上眉梢

    大夫起身后,女眷们见到千禄样貌,皆面面相觑。林老娘已年迈,自是第一个不忍心泣出声:“是真儿,去叫明珠来!”


    林来荀止住:“祖母糊涂,这分明是孟七,哪里是姐姐。”


    林老娘根本压不住喜,所有孙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林守真。并不是因为她是嫡出,而是林守真继承了孟二姐所有的优点,会是一个很好的继承人。


    因此,林老娘对林来荀道:“我就说明珠的命不该这么苦,死了个女孩儿,又还给她一个。不仅相貌一样,年纪也对得上,速速去叫明珠来。我做这个主,孟七留下来让明珠养在房里。”


    孟二姐并不关心人都走光了,踱步到林守真房中,屋内陈设依旧,更添思念。


    林守真死前的话语还在耳畔:“娘过得苦,真儿死后定要投胎成娘的妹妹,绝不会像娘的兄弟一样可恶,不会扶持,真儿接娘回家。”


    孟二姐忍住泪,望着弥留之际的孩子道:“说傻话,真儿不会有事,用不着急着投胎。”


    林守真道:“做妹妹,不做女儿。娘该有妹妹的时候,只有几个兄弟。该有儿子的时候,却有了我。我合该是娘的妹妹,也许我和娘一同出生在孟家,当年你就不会这么苦了。好不容易成了女儿可以分担,没想到也不行。我就要走了,娘别哭了吧。”


    林守真张着口,一张一合还想说点什么,又呕了一脖的血。血呛到自己,张圆眼拼命叫娘,撕裂沙哑声戛然而止,空留孟二姐的不断重复:“娘在这里,真儿不怕。”


    林守真头歪歪的,脖子梗着,死不瞑目断了气。


    孟二姐嚎啕不住,红着眼给林守真梳洗换衣,轻吻了她脚上的胎记,才送她到棺材里。


    心肠肝肺具断般痛,孟二姐一力扶持着林家,把个林来荀生生养大。过了五十岁年纪时,忽梦到林守真:“女孩儿过了五岁便好养活了,娘再等等吧吧,快了。”


    孟二姐梦中问道:“怎不见真儿这几年给母亲托梦?”


    林守真道:“一直在阴司等着,今日确该复入人间,故无暇托梦。”


    孟二姐待要再问,林守真急急道:“母亲,儿去了。”


    梦醒后孟二姐记得清楚,将事记于纸页中封好。今才拆开,望着上方日期,声音苦涩道:“真儿如今投胎成了谁家的孩子?”


    林老娘身边跟的丫头进门,打断了孟二姐的忧思:“老娘请太太过去,在荀姐儿院里,说务必请您去看一眼七小姐。”


    孟二姐倦极,慢步跟上去,心里只有对林守真的念想,并无千禄病痛的担忧。到林来荀屋内,众人默契退开至两道,从中漏出千禄。只抬头一眼,孟二姐便藏不住情绪,疾跑到榻边。


    千禄因病瘦得肉贴着骨头,两只眼凹进去,两颊更是像烧火钳把手一样尖锐。面皮呈蜡黄色,头发蓬乱干枯,像是被人横剪过一样,胡乱乱扎两个小辫。


    孟二姐还未怎样,千禄忽睁了两只大溜溜空眼,看清来人样貌后,紧抓住她的手,狠命撕叫道:“娘!好疼啊!”


    过后歪了脑袋,呕出一滩血。


    孟二姐止住慌乱,吩咐道:“去取真儿房中的药来,大火煨了给她喝下。”


    林来荀忙去做,千禄昏迷中又吐了几次血,药汤下去后才平复下来。孟二姐听蘧老娘讲诉千禄的病情,心道从发病开始,和林守真一模一样。


    屏退屋中人,孟二姐将千禄细看了一遍,双手上全是细密小疤。脚心同林守真一样,都有胎记,位置形状相同。


    再看她其它地方,手指腿脚,摸着骨头也是一样,头发也是一样的软。


    孟二姐用十年多时间找到了曾经救命的药方,用在了一个千禄身上。旁人或不信,但作为母亲,作为最了解林守真的人,她知道这是女儿。


    这是一个重新来的机会,就算人醒后不记得前世,她也很感激。


    千禄又几幅汤药下肚,好如神速。醒后见到孟二姐竟是怔住,同施老娘太过相像。孟二姐已冷静了几天,此时倒是很冷静,平和道:“叫做千禄是么,是个可爱名字。我是你二姐,荀儿已将你的事尽数告诉于我,往后便是我来养你,你不必回那观里,更不必再去做活。”


    蘧老娘巴不得有正经人家收留千禄,不让她像个野人那样倒处乱窜,拉过杜奶母跪下,抢在千禄回答之前磕头。


    千禄原本不想留,但左看蘧杜两位老娘已是应下,右看孟二姐拉着自己满眼期待,再看屋里数位不相识的媳妇瞧着自己期盼的笑。点头应下:“如此谢谢二姐,日后我有吃饭的本领再出去吧......”


    孟二姐忙打断:“不用出去,林家不缺你一口饭。”


    林家与蘧杜二人瞒下千禄与林守真的事,对此都默契的不提及。


    待病好后,千禄挪出林来荀的院子,住进孟二姐院里原先林守真的屋子。林家女眷巴不得来个孩子养一养,每日围绕着千禄。


    头发已重新修剪养护,有了吃饭的地方又不用受苦受气,加上孟二姐和其余人的真心爱护,千禄渐渐也适应。


    林来荀有官职,是林家最忙的人。但林守真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同孟二姐一般,把千禄当成林守真对待,只把称呼从姐姐改成了禄姑。


    这个称呼是在外人外面叫的,家人面前,称呼她作禄儿。


    孟二姐让几个大夫瞧好了千禄常年不休的眼,手上也用名贵药材祛疤。如今的千禄,好得让蘧老娘杜奶母两眼汪着泡水,直感叹道:“好好好,现下敢死了,不怕姐儿没人照管了。”


    林家虽好,但千禄终究不是姓林,规规矩矩的把自己当成寄人篱下的。几位媳妇都不是白长岁数的,自然知她心里所想,对于她的小心翼翼更是怜爱。


    不是这位姐姐教她种花,就是那位如君带她制香,写字煮茶更不用说,倒也自在下来。


    林大哥儿这一房算是有了两个孩子,林来荀大了,又是府上做主之人,如君们不便相烦。就连她的生母赵娘子也不多打扰,因而这些娘子便把心思全用在千禄身上。仿佛是要补上讨生活那几年的亏欠,衣服绢人玩物成箱搬进院里。三位如君手里不停的做着针线,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开始画了千禄日后嫁衣的纹样。


    孟二姐由着他们闹,自己也不闲,带着千禄读书,时刻劝她:“现可以立女户,不要你光耀门楣,但日后立个女户,再考个官职回来,往后日子也好过。不会叫旁人欺辱,钱房也由你自个儿做主,不要成那种嫁娶不得做主的苦命女儿。”


    千禄都应下,功课也算过得去。孟二姐便向林来荀商量:“送进官学里去,内有许多女孩子,往后都是同僚。她身边一直跟着两个老妈妈,也该和同龄女孩儿多相处才是。”


    林来荀却道:“像咱们家这种商户门第,去了官学也是被人言语打击。倒不如母亲待在身边先教导几年,待她懂事会应对,问答又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再送进去,免得回家不敢哭闹,在学里又是受气委屈。到十三四五送吧,总不至于三言两语恐吓不敢言语。”


    孟二姐闻之有理,只得把千禄带在身边。家中如君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好哄骗女子,一把年纪也仅知打扮享乐,孟二姐恐其沾染上不好的的习性,去庄子田铺不方便带孩子时,常叫林来荀多看着些。


    蘧老娘到不以为意,她深知女子只知贪图享乐是因为她们好命,还未历过磨折。这并不是恶习,但孟二姐是一片好心,蘧老娘只能表面照做。


    林来荀知日后千禄要去考官中的文职,到家用完饭后总是对她多加提点。将自己今日查的案子将与她听,原本她想饭桌上讲,但如君们只要听到死人,就苦着脸打她。


    因此饭后,几位如君都默契的离开。久而久之,这段时间便留给林来荀二人。


    弹指间,几年一晃而过,林来荀从个普通小捕快升为队长,长得甚是英气出挑。


    十五岁的千禄也出落得合众人心意,不似林来荀那般的利落清爽,温婉亮丽活脱脱就是个如水如画的灯壁所绘制的神仙仕女。


    性格温和恬静,家里人守着,更不想她出去读书,生怕受一点委屈。都道有林来荀教导就好,学宫也不是很有必要。


    因此这几年,千禄从没出过林府。一方面因为幼时劳累不想动,另一方面是算年纪来讲还算个孩子,又不会武,身体又不算十分健壮。林家人看得紧,怕她在外冲撞了什么起病,又丢了小命。


    林来荀将林家扛在身上多年,也早把千禄视为其中一员,自然应允。多年来在外碰到好玩儿的,可讲的,回家之后都会和千禄说。


    两人不像长辈和小辈,倒像姐妹一般,互相倾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