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牛虎儿相助巧脱险

作品:《春喜上眉梢

    用了饭后杜奶母先向屋主说清,取了当日付的押金当做路费。后又找到铁娘子,请她留意消息,铁娘子应下。


    几日来千禄都浑浑噩噩,对孟行乐二人活着此事坚定不移,颇有种疯魔状态。王娘子送过钱后又送来几贴药膏,收效甚微后想到个土方。


    两位老娘绑好压住,王铁两位娘子一道拿来割猪草的镰刀,用背部沾了温水刮磨千禄身体。几镰刀下去千禄鬼哭狼嚎,王娘子始终不肯停手:“出来了,出来了,痧刮出来你就好了,不要乱蹬!”


    一番折腾,流一身臭汗,又狂叫半日,千禄脑内确实清明许多。剧痛也要让她清醒过来,不再表露疯癫状态。


    屋主容娘儿三人又多住两日,因她们可怜无依,又给了几个钱与饼子送到路上。半路蘧老娘要同两人分开,临了摸着千禄的头顶几次重复:“你跟着奶母走,老娘认得路回来寻你们。不是弃你而去,莫要多心多想,保养身体才是要紧。”


    千禄点首,心想孟行乐走之前也是如此说。再看蘧老娘因知人丢失摔倒在地,一条腿也无力走路,只能拄拐。银白发丝在空中乱飞,老得不能再老的脸皮皱皱巴巴搭搭拉拉,当下虽十分不舍,也劝解自己,人已老,实在不该同自己再吃苦。倘或离了自己能有活路,她更想让蘧老娘活着。


    三人分别,杜奶母的家并不多远,两人靠脚走了不到十日。


    家中有位二十出头的大哥,和奶母差不多年纪的老爹。


    将千禄安顿下,杜奶母便同儿媳做活去了。那媳妇生了个与千禄同岁的女孩儿,日间出门时,秉着奶奶的嘱咐,给千禄戴上遮阳帽,带着她一起放牛赶鸭。


    女孩儿叫做虎儿,甚是机敏健谈,把千禄照顾妥帖不说,活儿也是一件不落。


    虎儿母亲花大嫂,自千禄到这儿,从未说过一句话,冷冷的只知种地。家里安稳了两日,被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与叫骂声打乱。


    千禄惊望向虎儿,虎儿习以为常道:“爷爷在打奶奶。”


    “我自然能听出那是我奶母的声音。”千禄听到杜奶母低声求饶的声音后,本能的下炕要冲出去。


    虎儿抬手将她按在炕上:“又不是你亲妈,理她作甚?只是两个嘴巴子而已,谁没受过?你听,声音下去了,只有爷爷骂人的声音了。”


    千禄不依不饶,挣扎与虎儿乱扭做一团,屋外声越大,又夹杂另两人的骂咧声。


    挣脱不过,千禄急道:“现下被打的是你亲娘!你如何能无动于衷!”


    虎儿不为所动:“一会儿就好。”


    千禄愤愤,更加卖力挣扎,力气用尽也不认命,口中乱叫:“奶娘!奶娘!”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惨烈急切过一声,直惹得牛老爹闻声大骂:“管好你的小杂种,叫邻居听见,老子脸在哪儿?只会叫不会干的废物,就知道花老子的钱。”


    千禄哭起来,颇有种泪淹牛家的气势。虎儿以为自己将她弄痛,松开了加在她身上的束缚,温声哄劝:“是不是我的手掌把你搓痛了,你别哭,下次我注意就是。”


    千禄不理会她,跌跌撞撞跑向杜奶母,才开牛老爹屋门劈面而来两个巴掌掴她脸颊上,打得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杜奶母拦下接下来的拳脚,搂抱她要回到虎儿房间。途径牛大嫂屋前,听到里头一直不住的惨叫,千禄又央求杜奶母同她一道去帮,又吃好一顿拳头。


    待两位男汉撒够气,只留三个女娘看着彼此心酸落泪。


    各人怀着心里的苦楚,都说不出,唯恐又惹怒男汉,杜奶母将二人带出院外。


    “花儿,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对你不住。”


    花大嫂直摇头:“这怎好怪您,是家里断了钱粮,父子俩没本事罢咧。”


    复低头张望千禄面皮,愁声:“妈不该带她回来,明日她又该如何?”


    杜奶母揉着千禄的头,对花大嫂道:“等她老娘来,那时我们便走。”


    花大嫂道:“苦咧,个把年纪的孩子也容不得。可怜她今次非要出头,妈若不看着点,恐怕爷儿偷摸把她卖了。”


    杜奶母搂紧了千禄死咬住牙:“倘或这孩子被卖,那我拼死杀了他们父子。也好给你留条活路。你比我强上许多,虎儿也肯干,决计饿不死。”


    千禄心里是又怕又急,身子又痛,话不敢说,眼不敢闭实,直熬了两日才撑不住睡去。


    那日花大嫂说的话犹记于心,千禄清醒后满地找杜奶母。


    花大嫂正背了猪草回来,向千禄低声道:“妈叫你好生在家里等她,她闲了就来看你。”


    千禄问:“奶母去了何处?”


    花大嫂剁明日猪要吃的食,言简意赅解释:“邻村割麦子,她去做工。”


    这是去赚钱了,千禄此后也不再跟虎儿,在花大嫂身后忙前忙后打个下手。勉力帮着做活,不哼不怨,倒也过了一段日子。


    杜奶母逢三日便在夕阳时分回家一趟,确定千禄还在,留下工钱又再出门。回回都是急得很,话也说不上几句。


    割完麦子相安无事又是半月,杜奶母辗转在各户田庄。扬稻,割谷,晒粮等尽数做了一遍。


    待年前,才成闲身。庄稼里的活,就是凭季节来,年到了就再也找不到活儿了。去远一些的大户人家做工,杜奶母又不放心。


    一日她去育完苗回来,晚饭前就找不到千禄。


    花大嫂回娘家杀猪,虎儿去给舅爷送白菜,儿子只嘻嘻笑不答话。一时辰后,牛老爹带着两个男汉到家。


    杜奶母迎上,对他破口大骂:“你这没心肝的王八,在孟家这几十年老太太没少帮扶你,只留下一个孩子,你也忍心卖。”


    牛老爹向身边人躬身打个哈哈,指着杜奶母道:“这便是,请带走吧。”


    杜奶母还未发觉事情不对之处,就已被五花大绑带走。留了一路的唔唔声,口里塞了布条她无法开口。


    她和千禄一样,都被卖了。


    虎儿背着筐白菜,并未往舅爷家走,此刻正躲在一户人家后门处。


    早时,她听了牛老爹的话,背着白菜出门。过了村口榕树,见到两个村外大傻子的舅舅,思及傻子爹娘仗着有钱,来村里说过几次媳妇。


    并没有谁不愿意给,反是傻子爹娘看不上普通农家女。


    尽管傻子总平白的乱淌屎淌尿,口边挂着不尽的涎水,但架不住有钱,不少人都把长得略平头整脸的女孩子往那儿送去,让傻子爹娘相看。


    虎儿暗想,没听说村里谁家女儿颜色好,这几个怎么来了。


    转念又想,千禄确是个漂亮的齐整孩子,读书识字肯吃苦又百伶百俐,保不准就是她。


    思及此处,虎儿便慢下脚步,自言自语道:“自那日她多事被打,便再也不同我讲上个一字半句,横遭此祸也是她咎由自取。傻子虽傻,也是个男人,她正是没有靠山才寄人篱下在我家。日后若有个一男半女,终身依靠也是有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去处。”


    将白菜放倒在地,虎儿蹲身在湖面看自己脸面,因她舅爷家有个表兄十分好相貌,她很是中意。


    捋完发,虎儿看着水面兀自骂道:“连我这种颜色仅有三分的女子都知道讨个貌俊的相公,千禄又如何不是。想她读过书已是难得,心中定有一番读书人的高风亮节,一旦受辱轻则癫狂,重则自尽以全体面。不怪她轻视我,若我真做不知,认她去死,我也要瞧不上自个儿。”


    想罢,她飞也似的奔至傻子家,早早的躲藏住。果见傻子舅舅押着千禄过来,千禄紧咬着牙四顾,像在记路。


    虎儿心中生出一丝尊敬,她原以为千禄会哭喊救命,但她脸上没有半点泪痕。


    将背篓掩盖,天黑时虎儿往千禄所关的小屋走去。


    趴在窗边看了一眼,倒把自己吓了一跳。那傻子不知怎样,乖顺的任由千禄踩在底下,正听着指令一步一步往另一个窗户挪去。


    虎儿轻叫:“千禄!”


    千禄猛的回头,从傻子背上跳下,喝令:“错了,去这边。”


    虎儿伸得进一只手,奋力与千禄一起开了窗。千禄踩着傻子的肩,命他慢慢直起腰,好让自己双膝跪在窗台上爬出去。


    那傻子约莫十三四岁,高壮得很,往日不听谁的,偏生见了千禄是又听话又高兴。笑呵呵的,什么都照做。


    虎儿双手抱住千禄的小腿,将她慢慢拖拽下来。


    不一会儿后,两人摸着黑背上背篓,朝外奔去。


    见无人追赶,虎儿让千禄慢下:“你不能再回去了,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千禄喘吁吁的:“奶母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还有老娘,也许她真的会回来找我。”


    虎儿道:“我把你送到尼姑庵,你做姑子去吧。奶奶那里我去说,对了,你怎么让那傻子听你话的。”


    千禄举起手,空中甩了两下:“他一进门,我就先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像你爷爷爹一样,摆足了气势。训他:‘我是你爹请来的夜叉,不听话在甩你两个嘴巴。’随后,我又用木棍扎了他两下,他怕得哭着说永远都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