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水雾弥漫，小水珠一粒粒在黑檀色的桌面整齐排列——


    砰！几条腿陆陆续续地架上桌子，震得圆润的水珠们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顺着桌沿滴落在瓷砖上。


    换上新衣服的六个人窝在沙发上刷手机，刀永思、高瑞阳、郝若围坐店门口一桌，武器摆在脚边。


    另外三人分散坐在书架另一边的几张桌子里，毕笙闭着眼休息，郝斌低头用湿巾擦拭自己的防爆叉。


    鹿沅之兴致缺缺地来回翻看几个软件，切换到某个软件时，弹出了一条关注更新的提醒。


    她随手点进去，发现是新区25号最新发布的帖子。


    官方正收集大量被感染人员的数据，以便对这种病毒的研究。


    希望大家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给官方账号“投稿”。


    鹿沅之的手指一动，突然想到西餐厅里那个被咬后躲在桌下的女尸。和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丧尸相比，它确实够特殊。


    她点开官方账号，言简意赅地发送一条消息，描述那个被咬伤但未变异，最后去世的女孩。


    鹿沅之只是随手一发，但对面账号回复的速度出乎她的意料。


    仅在退出聊天框的半分钟后，两条新消息就弹出来，鹿沅之顺手点进去一看，放松的嘴角瞬间抿紧。


    新区25号关注了你。


    新区25号发来一条新消息。


    新区25号：你好同志，确定是被咬后自然死亡吗？这可能是目前第一起被咬后没有变异的，请问你现在所处环境安全吗？可以发送图片或者……


    第一起？


    这么多人，他们就这么幸运？遇到那个意外……


    鹿沅之没有看完后面那一串话，她保持低头看手机的姿势不动，眼皮一点点掀开，眼珠寸寸上移，目光陷在桌沿边的小水珠上。


    摇摇欲坠的小水珠里倒映出一深一浅两个影子，靠前的白色是鹿沅之，靠后、更小那个——


    手机飞出一道抛物线，砸向地面。


    鹿沅之塌下腰，后脚跟向外踏出一步，用力扒地！肩胛骨严丝合缝地贴着皮质沙发靠背下溜，从沙发与桌子之间的狭窄缝隙中钻入桌下！


    她将将挤进去半个身体，黑色的影子从余光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头顶上方的桌子幅度很大地朝脚尖的方向倾斜，一张灰白的脸倒立着窜出，朝桌下伸脖够去！


    砰——


    手机摔到地面，连串更重的撞击声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毕笙猛地睁开眼，从软沙发里弹起来，循声望去。


    “操！”她罕见赌咒出声，一个健步冲上前拽住趴在桌上那个东西飞扬的发丝！


    “怎么了！”另外三个人也绕过书架冲过来，看到毕笙侧对着其他人，抬手扯着一个人的头发，把她掀到邻座的沙发里！


    鹿沅之踉跄着从倾倒的桌子底下爬出来，郝斌举着防爆叉呆愣着不敢上前。


    这三个人都在，而他们看着唯一入口，那毕笙拽着的人是——


    郝若握紧斧头，惊魂未定：“那个人没死？”


    不可能！


    况且就算他们当初判断失误，她也没道理醒来后突然攻击鹿沅之啊！


    郝若头皮一阵发麻，没死，那就是因为被咬了……


    变成丧尸的周期竟然有这么长！


    他们毫无防备地和一只丧尸待了两天！


    松散竖起的发丝因大幅度动作披散，鹿沅之一掌抹开粘在嘴角的发丝，她单手捞起倾倒的独脚木制餐桌，一脚踏上半包围的皮质沙发，胳膊挥舞，重重砸下！


    砰！


    惊雷般的一声震响，才露头的黑色脑袋被用力砸矮，鹿沅之跨过靠背，跃进隔壁位置里，抬手扼住趴在地上的丧尸后颈。


    哐哐哐——


    西餐厅内的动静引起外面游荡丧尸的注意力，明净的玻璃窗被砸得轻微晃动，双开门的方向传来刺耳的刮擦声！


    刀永思踮脚，把脑袋探进书架的空格里朝门口一望，看到了让她心惊胆战的一幕——绑在门把上的跳绳绷到极致，一只丧尸小半个身子已经探进门。


    她慌乱地撤回脑袋，那只丧尸竟然从鹿沅之的桎梏下挣脱，反手扒住她的肩膀，死死黏在鹿沅之身上。


    一人一尸扑在地上扭打，因为距离贴得太近，郝若举着斧头进退维谷，怕随便出手会误伤鹿沅之。


    “郝若，高瑞阳！”刀永思一眼扫过，咬牙叫住呆住的另外两个男生，“去堵门！”


    她大步奔向后厨，翻找出一把剔骨刀，转头直奔门口附近那堆摞在一起的丧尸，用力撞开围在四周的桌椅，刀永思举着刀靠近丧尸堆。


    一刀一个，确保每一只都死得不能再死！


    做完这一切，刀永思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她抬手用袖子用力擦去涌流的泪水：“真倒霉！草！才享受没几天！狗屎老天爷！”


    她摇摇晃晃地直起腰，丢下刀，转身想要到门口帮忙，那一刹，刀永思忘记了要压低声音，凄厉喊道：“高瑞阳！快过来！”


    才怼出那只不礼貌的丧尸，正收紧跳绳，冷不丁听到这一声，高瑞阳懵懂抬头。


    他慢半拍地顺着刀永思惊恐的视线看去——身后的书架前后摇晃，几本书噼里啪啦地甩下来。


    郝斌和高瑞阳连滚带爬地后退，撤到刀永思身边，几乎是同时，书架朝着另一个方向轰然倒下！


    那个瞬间整个西餐厅仿佛都在抖动，三人握紧着彼此的手，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喊叫声被压在舌底，吐不出半个音节。


    下一秒，毕笙的嘶吼就划破死寂：“鹿沅之！”


    扬尘直坠，毕笙，郝若显出身形——只有他们两个。


    毕笙跪扑在地，双手拽住书架边缘，眼眶通红：“鹿沅之！”


    刀永思呼吸一滞：鹿沅之和那只丧尸……在书架下面？


    毕笙的哭喊围着书架打转，但书架下始终没有传来回应。


    郝若丢开斧头，另外三个人也冲到书架边，试图抬起书架。


    但这用来隔开西餐厅空间的书架长达三米，高也近两米，部分格子有挡板，重心分散，五个人实在不好着力。


    指尖渗出点点血丝，毕笙单膝跪地，用力向上掰书架的边缘，嘴里不停呼唤着鹿沅之的名字。


    刀永思的手心发汗，再次从书架上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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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汗水泪水混杂着渗入眼睛里，但此刻她根本无暇去擦拭。


    郝若掀倒一把椅子，拉到刚刚鹿沅之撞到书架的位置，把拖把的一头塞进书架缝隙里，用力向上撬动！


    “吼！”


    将将翘起十厘米左右的高度，一声非人的吼叫悍然奔出，冰冻住五个人大汗淋漓的背影。


    才膝行到缝隙边的毕笙顿住，放在书架上的手轻轻颤抖。


    “呜呜——”手背捂住嘴，刀永思发出抽噎着，她靠在高瑞阳的手臂上，“怎么……怎么会……”


    哐哐哐！


    西餐厅里一层赛过一层高的动静彻底激起走道里丧尸的兴奋，玻璃门被撞得向内凹，挡在门口的绿植摇晃着，眼看就要砸地。


    高瑞阳一个健步，扶住花盆，他拽着刀永思，重新回到门边，他压下哽咽：“来守门！”


    郝若紧紧闭了闭眼，他慢慢松开手，翘起的缝隙渐渐闭合，书架下的嘶吼声也越来越低。


    怔忪的毕笙一个激灵，飞扑到拖把棍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住：“不、不！”


    “她死了！”郝若揪住她的胳膊，大声吼道，“现在、现在她不是活人，你把她放出来有什么用？只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几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就算变成丧尸，谁能忍心下手？


    因为他们疏忽，粗心大意，失去的同伴……


    看着她的脸，熟悉又陌生的脸，哪怕只是想象——


    郝若弯腰，握住斧头的手发颤，他近乎哀求：“毕笙，求你，别这么残忍，求你！就让她在下面，在下面待着。”


    “哥！”郝斌跪在地上，涕泗横流，他语无伦次地抱紧自己，“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到它的手动了，但是我没想到！”


    被好好安置在桌上的女尸，双手平放在脑袋两侧。


    巡视的郝斌不经意抬眼，发现她靠墙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转身刚想跟郝若和高瑞阳嘀咕两句，就听到他们在讨论摩擦力。


    跟之前的不一样是正常的……


    “对不起，对不起……”郝斌被他哥提着肩膀薅起，拖向门口。


    毕笙狠狠抓着头发，泪水滂沱，与其说是她压在拖把棍上，不如说是棍子给了她身体支撑。


    “怎么会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就算那个女生是感染周期比较长的丧尸，可第一次攻击的时候沅之已经反应过来了，以丧尸脆弱的骨头，没道理挨了那一桌子后还能缠斗啊，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毕笙滑下身体，双手按在书架边缘，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抑：“怎么会、怎么会呢？”


    咚咚——


    微弱的敲击在掌心下颤动，毕笙干涩的眼球注视着门口的四个人，她的心仿佛分成了两边，一半仍在哀哀地哭嚎，另一半则冷静地分析，现在应该要去帮忙。


    咚咚——


    随着西餐厅里的动静越来越小，门外的丧尸也渐渐散去，只有极个别顽固的丧尸还徘徊着不肯离开。


    原本微弱又带有节奏的敲击越来越清晰，毕笙涣散的眼神慢慢凝实，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