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台月(一)

作品:《青崖怀雪(重生)

    思绪混沌时,裴兰瑛察觉腰间落下一道力,紧接着,她被揽在同样湿凉的怀里。凭着最后一丝微弱意识,她伸手将他紧紧拉住。


    “兰瑛。”


    耳畔声音渐渐明晰,她身上被水浸湿的凉意悄然散去。


    气息清冽,裴兰瑛呼吸急促,恨不得将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腑里。眼前灰黑不再,面前的人儿衣衫乌发尽湿,双眸晶莹,睫毛上水珠滴落,直到两人目光相对,那原本惊慌的双眸才浮上一抹喜色。


    魏希远将她抱得更紧,真切感受到怀中的人儿时,那颗方才被掏空的心才一点一点地被填满。


    宋玉音脸色惨白,忍着强烈的后怕走到两人跟前。


    “兰瑛,兰瑛。”


    裴兰瑛终于扭头,“我……”


    她在魏希远怀里咳出好几口水,说不出话来,抓住他双肩的手随之发紧。


    宋玉音颤巍巍的,不敢伸手碰她,“我们回去。”


    她强忍着哭声,“魏编修,请你将兰瑛送到府上。”


    魏希远垂首望着怀中双眸咳得血红,身子微微发颤的人儿,心难以自抑地紧缩几下。他抬头,目光倏尔瞥见不远处亭下背着包袱的瘦弱姑娘,他匆匆错开视线,看向宋玉音。


    “还请宋姑娘带路。”


    宋玉音不敢有片刻松懈,快步走在前面。


    湿透的衣衫贴着皮肉,身上卷着一层凉意,脸颊却被落日余晖照得发热,裴兰瑛抓着魏希远的胳膊,喉咙猝不及防挤出短暂的哭声。


    魏希远缓步,察觉她眼角有几滴泪。她白净细腻的面颊终于显现一片红润,纤长脖颈不断有水珠划过。凌乱的发,浸透的纱,丝毫不摧她的俏丽,甚至显得她格外无瑕,像是永华湖中盛开的莲花。可她咬着唇,眼尾猩红。


    劫后余生的惶然恐惧不断冲击,裴兰瑛心里忽地涌上一抹酸楚。


    “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


    她能感受额头上的凌乱乌发,贴身的云纱带来的不适更让她难受。


    魏希远停步,见她强忍着猛烈的哭意,原本藏在心里的酸胀挤开发紧的喉咙在鼻腔化开,他双眸也被刺激得胀痛。


    “裴兰瑛,不要忍着,我可以哄你的。”


    闻言,她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无措,只是忽然之间,她又扭头,拉扯着他胸前衣物,将自己整个人藏在他胸膛。而她真的不再强撑,毫无顾忌地在他怀里细声哭泣。


    所幸宋府离永华湖不远,不出一刻钟,魏希远就抱着裴兰瑛回到宋府。


    听闻裴兰瑛坠湖的消息,裴今尘急急忙忙跑到房中,险些被袍角绊倒,宋文述在后差点没跟上。


    他几乎是跳过门槛,视线直勾勾落在包裹着被褥的裴兰瑛身上。


    “好端端怎会坠湖?”


    裴今尘快步上前,双腿忽然发软,魏希远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裴今尘这才注意到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的魏希远。他浑身湿透,衣角滴落一滩水,冠发也被水染得如墨,隐有水光。


    不必多想,看到他一身湿衣,裴今尘也能知道定是他救了裴兰瑛。


    自从上次魏希远莽撞提亲,在翰林院,除了谈论公务,裴今尘几乎没再正眼瞧过他。可今日自己妹妹坠湖,又为他所救,裴今尘知道自己合该说些感激之词。


    压住内心最深处的芥蒂,“今日多谢魏编修。”


    他半跪在床榻边,伸手去碰裴兰瑛发凉的额头与脸颊,“可有伤到?我去为你叫大夫。”


    裴兰瑛一把拉住裴今尘手腕,“我没有伤,哥哥不要担心。”


    宋玉音已冷静许多,“若不是遇见魏编修,我一人真不知该当如何。”


    “湖边亭木栏年久失修,兰瑛正靠着,可那木栏却突然断开,等我上前她已掉了下去,兰瑛又呛了好几口水。”


    她声线渐渐发抖,说到后面几度哽咽。


    裴今尘拧眉,拍了拍她肩膀想要安抚。


    裴兰瑛抹开额头粘着的发,“玉音姐姐,我没事。”


    魏希远望她眼角挂着几滴泪,眼眶的红还未散去,“兰瑛呛了水,方才都吐了出来,此时无碍的。所幸现在还是夏天,不会受凉。”


    他也渐渐开解了自己,心里好受许多。可他不敢再想,若不是今日自己恰好经过,裴兰瑛又会如何?


    宋文述出言宽慰:“兰瑛还好好的,你也别责怪自己,让人去寻几件衣裳吧,让他们将湿衣换下,免得风吹受凉。”


    他转身朝向魏希远,“魏编修,待会儿就留在府上用膳吧。”


    魏希远愣住片刻,继而垂首轻声应下。


    “多谢宋先生。”


    —


    魏希远从宋府出来时,天已彻底灰黑,周遭寂静,只有府外挂着的几个灯笼显现些许生气。


    他视线扫视,才在府外硕大石狮旁看见静静抱膝而坐的人儿,她将头搭在膝盖上,身旁还放着收拾齐整的包裹。


    她坐得偏,身上一半明一半暗,整个人都好似要藏在漆黑的夜里,若不是置于光下的包袱,魏希远差点没能看见她。


    他收起换下的潮湿衣裳,缓缓走上前,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


    孟未月盯着他的鞋尖,抓着胳膊的十指收紧。许久,她才缓缓抬起那朴素清瘦的脸看向魏希远,“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魏希远抿唇,良久才缓缓抬起胳膊。孟未月伸手,迟疑一会儿,而后紧紧拉着他的手腕借力起身。


    “走吧。”


    魏希远收回手,缓步走在她前面。


    孟未月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她稍一抬头,便看见挺直的后背在自己眼前。面见他,如面见清冽翠竹,她甚至能嗅到淡淡竹香。她忍不住放快脚步,离他更近一寸。


    “你一直坐在外面吗?”


    魏希远停步,背后猝不及防传来一阵轻微撞击,他耸了耸肩,侧面却不转身。


    孟未月慌乱垂首,伸手揉揉自己的额头,匆忙向后退半步,“对……对不起。”


    她失了分寸,又着急忙慌地想起他将才的问,“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可天黑了,你还没有来。我不认识路,不敢乱走。”


    即便未见面容,魏希远仍能从她的话语里觉察几分委屈。


    “对不起。”


    他声音细微,可孟未月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一片茫然,却暗暗升起极大的温暖。


    “你饿吗?”


    她“嗯”了一声,“回去,我可以为你做饭,在家时,母亲最爱我煮的面。”


    魏希远终于转身看她。眼前这个姑娘,是七年前他捡回家的,那时她奄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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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差点死去,后来七年,她便一直留在他梧州老家,而母亲更是将她视如己出。


    当年他不过是怀着不可见死不救的善念将她带回去,只想着等她好些就让她离开。可她做事麻利,颇得母亲欢心,若不是母亲要留,他不可能将一个陌生姑娘留在家里。


    而半月前母亲来信,先斩后奏将她送上去京的路途。


    “不必了。”


    心里不自在,可他不想去纠结她口中那一声亲近的母亲称呼,转身朝前走。


    绕过街巷,终见街边不远处的摊贩。


    魏希远为她买了两张饼,递到她跟前,“吃吧,你还饿着。”


    孟未月扬唇对着他笑,一双圆眼映上几点灯光,“谢谢。”


    她继续跟在他身后,咬着饼,又时不时左顾右盼。京城繁华,连街道都要比梧州干净宽阔。


    远处酒楼灯火华耀,来往之人皆着华服。她垂首瞧见袖口突兀的桃红补丁,抿唇快步想要离魏希远更近些。


    她觉得自己好似只手可碾的蚂蚁,窥见巨物只想将全身藏匿。


    悲催,而又可笑。


    四周终于静了许多。


    孟未月咽下最后一口饼,“今日坠湖的那个姑娘,是你先前提起的裴姑娘?”


    尽管浑身被水浸湿,她那一张清丽的面容依旧引人注目,浅薄的水痕在她脸上甚至平添春色。


    有人在意她,而在房中,更是几乎所有人匆忙上前,为她忧心忡忡。


    说不清缘由,孟未月心里泛起一股真实的酸痛,她是那么格格不入,无人在意她,甚至连她唯一能寄托的魏希远都不来找她。


    今日跟随几人进府,她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花团锦簇,雕梁画栋,院内更是宽敞开朗,她从未见过如此华丽恢宏的府邸。


    哪怕是丫鬟,也穿着精致的锦衣。


    她不敢再更近一步多看一眼,当在被府上侍女问询可是府上新来的丫鬟时,她像个贼人一般仓惶跑开,不留下只言片语。


    魏希远顿步,“是。”


    孟未月悄悄吐出一口气,双手紧紧攥着衣裳,“真好啊。”


    他不明意,忽然听不明白她此言何意。


    “母亲在家可还好?”


    说起熟悉的事,孟未月才找回一星半点的底气,“母亲很好,你先前寄回来的物件她都好好收着。”


    他又不出声了,孟未月习惯他这个样子。


    她踩着他的影子,“你离家在京城许久,母亲放心不下你,所以让我来京城照料你。”


    魏希远直言:“母亲多虑了,这些年在京城,我过得很好。”


    孟未月垂眸失落,扯唇笑笑,“母亲知道你过得好,定会开心。”


    穿过几条街巷,两人终于回到住处。


    魏希远伸手正要推门,身后的姑娘忽地牵扯他的衣裳。


    借着单薄的月色,他回首看见她眼底悄然闪动的光亮。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做工精细的桃色嵌珠碧玺耳环,张开掌心,“是那姑娘落下的。”


    魏希远垂首凝视,伸手将尚有余温的耳环握在手心。


    “你今日为何要救她?”


    魏希远顿住,正声答:“她坠了湖。”


    孟未月扯动嘴角,“可你分明……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