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酒店的房门被敲响，秦怜月略显诧异地看着门外推着银制餐车的管家与服务生们。


    管家躬身致意：“早安，秦小姐。您预定的早餐到了。”


    秦怜月不由得微微蹙眉，她并没有预定早餐。


    高级酒店在这一方面极少出错，她住得还是顶级套房，属于最高级别的客人，需要极为谨慎地接待


    不出意外的话，这显然是安德烈的手笔。


    自以为是、令人生厌的狗崽子！


    秦怜月在心底冷笑一声，却保持着姿态，彬彬有礼地放行：“好的，非常感谢。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就好了。”


    管家带着服务生一起推着餐车来到客厅，在餐桌上铺上白色的桌布，然后井然有序地将餐点逐一转移到桌面上。


    餐盖被逐个揭开：


    白色的瓷盘上，粗粝的黑麦面包被切成均匀的厚片，三三两两地交叠。面包旁还有两只精巧的小盏，盛满颗粒分明的草莓酱与浓稠的酸奶酱。


    冰镇的小碟散发着氤氲的雾气，晶莹的红色鱼子酱被放置其上。


    紧接着，又是几片冷熏鲑鱼与传统的俄式肝酱。


    最后上来的是一个手绘瓷壶。红色的茶水缓缓倾泻，暖意飘香。


    在一一介绍菜品之后，管家再次微笑致意：“秦小姐，祝您在莫斯科有一段难忘的回忆。”


    用餐刀在黑麦面包上涂抹完酸奶油之后，秦怜月又用银制的勺子挖了一勺鱼子酱，均匀地抹在绵密的奶油上。


    黑麦面包入口，熟悉的鲜咸口感与麦香交织，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久违的俄式风味毫不意外地唤起了秦怜月在圣彼得堡留学时的回忆


    ——时隔一年故地重游，却又物是人非。


    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美好，秦怜月也并不准备向安德烈道谢。


    她细细咀嚼着，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漫无边际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拍摄了一张窗外圣瓦西里大教堂的照片。


    用过早餐后，秦怜月穿戴整齐，让前台为她叫了一辆车。


    用俄语与司机简单沟通后，车辆驶向TSUM中央百货。


    TSUM中央百货是莫斯科最著名的高端商场之一，坐落于莫斯科中心彼得罗夫卡大街的十字路口处，离秦怜月所居住的酒店并不远。


    今日的行程安排在夜晚，在此之前，秦怜月准备去那为安德烈挑选一份合适的伴手礼


    ——既要富有格调，还要能表达她的不满。


    商场里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面孔交织，商铺也琳琅满目，品类繁多，让人不免眼花缭乱。


    秦怜月并不着急，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上逛。


    在某一层的角落里，一家写着“ImperialPorcelain”的店铺引起了她的注意。店铺的玻璃橱窗里摆满精致考究的瓷器制品，古朴而又富有格调。


    秦怜月认识这个牌子：


    “俄皇”——俄罗斯国宝级的瓷器品牌。


    走入店内，像是走入了一间小型的瓷器博物馆。


    店铺的主色调是钴蓝色，俄皇品牌的经典色号，简约而又复古。排列有序的玻璃展柜沿墙而设，柔和的射灯从顶端落下，内里的瓷器纤尘不染。


    见有客人到来，店内的俄裔店员迅速迎上来。


    她说的是英语：“女士，您想看些什么？”


    秦怜月微笑，以流利的俄语回应：“谢谢，我想先自己看看。”


    在得到店员示意后，秦怜月逐个拿起几只不同花色的咖啡杯，在手中轻掂两下，又翻看底部的印记。


    展柜里立着商品的标价，这些瓷器的单价是几千到几万卢布不等。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秦怜月摇了摇头，将瓷器放回原位，“请问有没有更具有代表性一些的藏品？我需要为一位重要的朋友挑选礼物。”


    她在“重要”这个词上咬了重音。


    “这位女士，请您在这稍作等候，我去为您取我们店内的珍藏画册。”店员好脾气地笑笑，不慌不忙，“一些特殊的藏品我们确实不直接在柜台陈列。”


    坐在店内的沙发上，秦怜月面色淡淡地翻看着手中的产品册，而店员则是借着陪同的名义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怜月当然知道店员在打量她，但她并不在意。


    产品册上是俄皇各个高端系列的细节图，并没有直接标出价格。


    各大品牌产品册的主旨只在于向顾客们展示商品，而非议价。直接标明价格会破坏高端顾客所追求的沉浸体验感。


    而这种时候，这些品牌的店员就会根据顾客的穿着、谈吐来评估对方的消费能力，从而决定推荐什么价格区间的藏品，以及使用怎样的报价方式。


    翻看许久，秦怜月的指尖只在某几页印有特殊鎏金花纹或是历史复刻系列的页面上稍作停留，但最终都轻轻翻过，一言未发。


    眼前的女孩虽然看起来稍显年轻，但似乎气度不凡。而她刚刚说的俄语，带有纯正的彼得堡腔调……


    或许是来莫斯科游玩的留学生？


    斟酌再三，店员试探性问道：


    “女士，请问您要将这份礼物送给一位怎么样的人？”


    “您刚刚翻过的‘东宫博物馆’合作系列与‘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复刻系列其实都很不错……它们都由经验丰富的画师纯手工绘制而成，耗时极长，每一件都有独立的编号。”


    “一个眼光毒辣且难以应付的麻烦男人……”秦怜月合上册子，坦然自若地笑笑，“他大概只喜欢最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的这次俄罗斯之行太过匆忙，所以没能有时间提前预约……”


    “我需要一份能即刻带走的现货。”


    “请您稍等。”店员的表情逐渐变得郑重起来，“我的权限不够处理您的请求，我将立刻联系我们的店长。”


    十几分钟后，Vip贵宾室内。


    二十四件套的瓷具套装被深蓝色的天鹅绒包裹着，放置在房间的最中央。


    店员带着白手套揭开玻璃罩，取出其中一只，小心翼翼地展示给秦怜月，而店长则在一旁低声介绍着它们的历史。


    “女士，这一套瓷器是‘帝王庆典’产品线中的‘尼古拉二世’系列。这一款式是俄皇品牌1913年还在作为皇家瓷器厂时，为罗曼诺夫王朝的三百周年庆典做出的设计。这是该王朝覆灭前的最后辉煌，其象征意义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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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顶峰。”


    “这是我们这家专卖店的镇店之宝……仅仅只有最顶级的Vip客户才能亲眼看到它们。”


    “这不仅仅是一套瓷器，更是一段被封尘的帝国历史……再难应付的男人，也应该对此表示欣然接受！”


    末代沙皇的余晖……


    真是一份极为不错的礼物。


    秦怜月不置可否地笑笑，也对此表示欣然接受。


    她并未过问这套瓷器的价格，而是神态自若地递出自己的银行卡。


    打包需要一些时间。


    在等待打包的间隙，秦怜月离开门店，状似不经意地打开手机。银联APP里显示了刚刚的那笔消费


    ——将近十四万人民币。


    握着手机的指尖骤然收紧了。


    秦怜月坦然自若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她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切到微信，向西多娃发送一条消息：


    [西多娃小姐，我在TSUM购物即将结束，可以劳烦您来接我吗？]


    发送完毕后，秦怜月的表情已然归于平静。


    她不急不缓地熄灭手机屏幕，顺着人流走入几家其他的商铺之中，随意地购置一些衣物，并让店员直接送往下榻的酒店。


    再次回到俄皇店内，那套昂贵的“尼古拉二世”已经打包完成了。


    二十四件套的瓷具用深蓝色的绸缎包裹着，在特制的盒子内层层固定。在秦怜月再次确认后无误后，店员又在上面裹上厚厚的泡沫纸与海绵。


    “需要为您送去酒店吗？”店员问道。


    手机“嗡”地振动一下，是西多娃的消息：


    [秦小姐，我即将到达TSUM。您需要我在地下车库等候还是直接接您离去？]


    “打包带走吧。”秦怜月微笑。


    TSUM的大门外阳光明媚。对于冬日的莫斯科而言，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黑色的宾利顺着车流缓缓向临时停靠区驶来。秦怜月拎着手中的瓷器礼盒，步履平缓地向那边走去。


    阳光下，礼盒上的烫金Logo闪闪发光。


    安德烈坐在车辆的后座，很是随意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腕表。


    “哇哦——”见秦怜月走近，他吹了声口哨，“秦小姐今天很漂亮。”


    西多娃没有说话，依旧驾驶着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车流中，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安德烈刚刚的轻佻发言。


    “唔……”安德烈放下手表，歪了歪头，通过后视镜观察西多娃的表情，“西多娃今天也很漂亮。”


    他似乎很是苦恼，“西多娃和秦小姐……今天谁比较漂亮呢？”


    “先生，将两名淑女进行比较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西多娃平静道。


    “抱歉，西多娃……”见西多娃如此反应，安德烈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是我的不对。”


    一抹黑色的瘦小身影突兀地从人群中窜出，而他的怀里则抱着一只极为显眼的深蓝色礼盒。


    西多娃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脚踩油门，迅速在临时停靠区急停，拉上手刹，还打了双闪。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放置在驾驶座旁的黑色长柄伞：“可能要请您和秦小姐稍等一会了，伊万诺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