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往生铺几人闻言都站了起来，面面相觑。


    “冯妈妈说了，三十两银子，今晚子时前送到，过时不候。”


    不等几人反应，那伙计甩下一句话，便大步走了出去。临走时他嘴里还嘀咕着：“这家店可真奇怪，做白事生意也就罢了，里面的活计竟然全是女人。”


    陆灵昭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将店内客人请了出去，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翻箱倒柜地开始找钱。


    她将店内所有现钱都搜刮出来，又摸出自己私藏的五两银子。她将银钱尽数摊在柜台上，点了又点还是不够，她又望向叶真几人，急切道：“你们身上还有银两没有，统统拿出来！”


    叶真很快摸出两锭银子交给她，夏怡月则只拿出了几个铜板，她一脸歉意道：“我这里只有买菜剩下的钱...不过我还有几件首饰，拿去当铺也许可以换几钱银子。”


    不行，还不够。


    陆灵昭皱眉计算着，店里的加上她们身上的有二十两银子，这剩下的十两该怎么办...


    思索之间，她的目光落在杜小云身上，不同于其他人的焦急，她此时闲坐在桌边，正惬意地喝着茶，仿佛一点没有被刚才的消息影响。


    “杜小云，你那儿有多少钱？赶紧拿出来！”


    杜小云吹开杯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我有十两现银。”


    “正好够了！你赶紧把钱拿出来，咱们凑齐了一起送过去。”


    钱够了就好说，陆灵昭很快有了主意：“怡月，你去街口雇辆马车，叶姑娘，麻烦你带上兵器。一会要是谈得拢还好说，万一对方狮子大开口，我们也得有所准备。”


    几人分头行动，唯独杜小云坐在原处一动不动。陆灵昭只当她是反应迟钝，拉她起身，眼看就要抢她的钱袋。


    “杜小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快把钱拿出来，可别让掌柜的等急了！”


    见其他人目光也都跟着聚焦在自己身上，杜小云抬手示意。


    “且慢。要我说，咱们根本不应该送钱。就算要送，也得等明天再送。”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陆灵昭皱眉：“你什么意思？”


    杜小云站起身，理了理衣裙，高深莫测道：“掌柜的开了这么大一家店，又接连雇了我们一堆伙计，怎么可能没有几十两银子傍身？”


    “再者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你们这么快就忘了？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吗？”


    夏怡月和叶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杜小云看着她们懵懂的表情，一脸无奈道：“算了，那我就把话说明白点。掌柜的今天故意不带银子出去，为的就是表演一出苦肉计，观众就是林公子。懂不懂？”


    叶真疑惑道：“苦肉计？”


    杜小云点头：“没错，这叫患难见真情。两人共同经历考验后，感情自然加深，那林公子也就顺利成章留下来了。


    我猜这出好戏，掌柜的一定是精心部署。现在两人正在店里加深感情呢，你们瞎忙活个什么劲儿啊？


    我劝你们别在这时候自作聪明，打乱掌柜的计划。万一要是破坏了这桩姻缘，回头她一生气，罚月钱都算是轻的。”


    夏怡月点头，她觉得小云说的确实有道理。


    “小云说的对，不然我们就再等等吧。”


    几人顿时松弛下来。


    *


    姜雁在门口站着，望眼欲穿地等了一个下午。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店里点灯奏乐，客人多了，气氛热闹起来，可姜雁还是没有等来送钱的人。


    不会啊，不应该吧，她的人缘有这么差吗？


    就算她们不愿意借钱，看在大家同吃同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份上，总该帮帮忙吧？何况她还是这家铺子的掌柜。


    是不是自己这几天把心思全放在林肃身上，没空料理店里事务，让她们不高兴了？


    就在她惆怅之际，店内小二忽然狞笑着走过来，看着姜雁和林肃一脸不怀好意。


    姜雁警惕地环抱双手，回瞪着他们，退了几步强装镇定道：“你们想干什么？逼良为娼吗，这是犯法的！”


    “就算要找人，也拜托你们搞清楚对象好吧。看看我这资质，姿色又差，情商还低，一点销售经验也没有...绝对干不了这种工作！”


    姜雁说着说着，结巴起来，她确实有些紧张，可余光瞟到一旁的林肃，这家伙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热闹。似乎看见她困窘紧张的样子觉得有趣，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这都是因谁而起啊，这家伙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笑话她！


    “你们要找就找他！看看这身段、这气质，在你们店干两年，准能混成红牌。这家伙不仅外表出众，见识还广，就说中午那些菜吧，我听都没听过，都是他一个人点的！”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姜雁此时话锋一转，俨然成了金牌销售，像展示商品那样介绍自己。意外之余，林肃原本谦逊温和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显现出几分惊异神色。


    他很快调整了表情，嘴角弯了弯，促狭道：“菜是我点的没有错，可刚才好像是阿姜你吃的比较多啊～”


    姜雁眼睛瞪得溜圆，叉腰与他理论：“胡说八道，我是怕浪费才拼命往嘴里塞的。都怪你，那么多汤汤水水的，净是些不好打包的菜。再说了，我吃的再怎么样也没有你多吧？”


    没想到两个人居然争起来了，话语间二人距离越来越近，看这架势，吵得脸红脖子粗，马上就要动手。


    真是完全没把小二放在眼里。


    店小二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他一时愣住，大厅里的客人听见这边的争吵声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台上表演的音乐声也跟着停了两秒。


    一时间，这屋里竟成了属于他俩的独角戏。


    收到一旁陪客人寒暄的冯妈妈的一记眼刀，这头小二终于反应过来，他不耐烦地一甩抹布，大喝一声：“吵什么吵！当这里是菜场啊，要吵出去吵！”


    姜雁忙不迭应了一声：“好嘞！”


    她拉着林肃就往外走。


    “慢着——”


    没等姜雁一只脚跨出门槛，几名黑衣护院便集体围了上来。


    姜雁见自己的小把戏被识破，只能满脸堆笑。


    “没事，护院大哥，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是在院子里呆久了，想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看呐，今晚月亮不错，星星也很美。”


    小二走了过来，凉凉说道：“哼，呼吸新鲜空气是吧。等着，一会有你们呼的。”


    在小二的示意下，两人被带到后院，地上搁了几大盆碗碟和两块抹布。


    胖厨娘鄙夷地看了他们两眼，甩下一句：“厨房人手不够，你们两个赶紧洗碗！”


    一扭身进了厨房。留下姜雁和林肃望着木盆和抹布，大眼瞪小眼。


    洗碗就洗碗吧，可是他们怎么连个凳子都不给。难道要自己蹲着洗吗，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姜雁四处搜寻，终于在不远处的院角找到两个空花盆，她欣喜地用衣角将它们擦拭干净，放在木盆前。


    两个花盆一大一小，大的给林肃，小的给她。


    眼下已是深秋，水凉的有些扎人。


    姜雁认命般地捋起袖子，尽管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建设，可当她指尖碰到盆中碗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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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好不容易洗完第一盆碗，她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看着后面新增的两摞堆积成山的碗碟，姜雁几乎要气晕过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活儿还能越干越多的。


    她忍不住抱怨起来，音调也蓦地抬高了八度：“我就奇了怪了，这里到底是青楼还是美食城啊？他们来就来吧，吃这么多东西，不怕三高吗？”


    林肃开始还做做样子，配合着姜雁将洗干净的碗碟上的水渍擦干，然后整齐地落成一叠。可他一见人走开，就借口休息，找了个墙角斜倚着，开始魂游太虚。


    抱怨归抱怨，活还得照做。


    姜雁一个人埋头干了半天，中间腰酸痛得不行，起身活动，恰好看见林肃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忍无可忍，终究是叉腰指着对方鼻子，挑眉道：“你这屁股够沉的啊，一休息就歇了大半个时辰。小二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工作。刚才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干得挺勤快的。怎么现在变成我一个人的活了？”


    林肃转过头来，一脸无辜道：“我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的。怎么，现在不过是洗了几个碗，你就反悔了？”


    姜雁一时语塞，她想反驳，却不愿打脸，只能嘴硬道：“又没真叫你干，我干活累了，动动嘴皮子权当休息，说你两句怎么了？”


    林肃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他面上恹恹的，却是一副病美人的样子：“阿姜说的对，这么多活让你一个姑娘干确实不大公平。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作势起身，可屁股才刚抬起来两寸，面色微变，口中也跟着吃痛出声：“嘶——”


    林肃的手跟着下移，摸到腰上，正是前一日被姜雁误伤的地方。


    姜雁心也跟着一紧，她丢了碗筷，连手也顾不上擦，跑到林肃跟前，担忧道：“怎么了？”


    “我的伤还没好呢，怕又牵着伤口了。”


    林肃依然闭着眼，眉心微皱，声音透出一丝倦意。


    这家伙此刻形容狼狈，可纵使如此，还是浑身散发着清冷出尘的气息...自己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姜雁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罢了罢了，好女不和美男斗。更何况他身上确实有伤，还是先忍着吧。


    她默默坐回到木盆旁，继续清洗那一大盆碗碟。


    心疼谁也别心疼男人。


    不然就会变成姜雁这个样子。


    夜深了，碗碟也不再增加，迎春阁的欢笑声渐渐小了，客人们陆陆续续回去了。


    姜雁将最后一个碗擦洗干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顿时痛得龇牙咧嘴的。


    厨娘检阅了二人的工作成果，还算满意，施舍了他们两个冷掉的馒头。


    林肃不要，姜雁吃了一个，将剩下那个塞进怀里。


    今天算是混过去了，可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吃上饭呢。


    两人因为是临时工，地位比这里的伙计还不如，不能睡在通铺里，只有被分配到柴房。


    所幸这里的稻草还算松软，姜雁为自己铺就了一个简易小床，还没来得及躺上去，却被林肃捷足先登。


    “诶、你——”


    林肃转过头来，对姜雁微微一笑：“谢谢阿姜为我铺床。”


    这里明明就是一处破茅屋，可此人浑身像是散发这光芒，竟然将身边的稻草衬得如金丝一般。他这一笑，可称得上是蓬荜生辉。


    姜雁呆了呆，到嘴的指责又咽了回去。


    她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的庸俗好色，悻悻地重新铺就了一床稻草。


    为免再次被蛊惑，这回她选择背对着林肃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