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脚步声远去，林肃望向姜雁，微微一笑，他施施然坐在上座，一个人悠哉悠哉品起茶来。


    姜雁开始还如坐针毡，但等她稍微适应了屋内环境，好奇心作祟，她按耐不住起身，又开始东摸摸西看看，一点没有刚进来时的不适感。


    清河镇的有钱人平时就在这种地方消费吗？他们过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林肃看在眼里，却另有一番心思。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昨日姜姑娘说...喜欢我。在下却好奇，不知姑娘究竟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长的好看。”


    姜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眉心微拧，很快松开，随后幽幽叹了口气，用一种极为臭屁的口吻说：“我气度不凡、玉树临风，这点我自小便知。不过有一点你不知道，在下乃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高贵，眼下外出闯荡，只是丢了银两显得落魄。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姑娘这种小门小户能攀得上的。”


    姜雁却一点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满目热忱，握住林肃的双手真挚道：“没关系，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林肃愣了愣，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答案。


    要是换了其他男人，姜雁怕是早就不耐烦了。


    她八成会对此人嗤之以鼻，心想：你是塑料袋成精啊，这么能装？


    可不知为何，面对林肃这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模样，她竟然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安慰自己，这只是为探查自己对他的真心程度，特意设下的考验。


    林肃不自然地避开姜雁的热切的目光，拿起桌上的厚厚的菜单，细细翻看。姜雁的目光也随之被吸引，着迎春阁不愧是清河镇第一奢华的店铺，连菜单封皮都是用上等丝绸做的，里面的纸笺也是金灿灿的，看起来十分华贵。


    “在外面走了一上午，这会儿肚子有点饿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小二～”


    房门应声而开，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人，一溜烟小跑到二人面前：“来咯，客官有何吩咐？”


    林肃一脸轻描淡写，纤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着菜单上几处地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金银夹花平截、小天酥、玉露团、丁子香淋脍、缠花云梦肉...”


    一连报了十几个菜名，都是姜雁闻所未闻的。她连做菜的材料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这些东西的味道了。


    小二夸赞道：“一看公子就知道是老饕了，这些都是我们店的名菜，做法是最最精细费工的。整个镇上能做这些菜的，除了我们绝无第二家。”


    面对小二的马屁，林肃只是微笑并不言语，他扭头看向姜雁：“姜姑娘，我随意点了几个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其他的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雁心里微微一动，原来他心里还是想着我的，他是富家大少爷，不识人间疾苦，他肯为自己花心思就好。可她低头又数了数自己钱袋里所剩不多的银两，还是悄悄捏了把汗。


    半晌，她谨慎措辞回答道：“够了吧，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见她一脸便秘有苦难言的样子，林肃眼珠一转，冒出来个主意。


    见林肃终于放下菜单，姜雁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应该够付了，她攥紧钱袋的手指松开，可下一秒就听见林肃开口。


    “算了，一个个点太麻烦了，还是把你们这有名的东西全上了吧。”


    姜雁闻言，眼睛瞪得溜圆，什么鬼，这小子这是想让我破产？？


    她迟疑道：“是不是太多了，浪费不好...”


    林肃说的倒轻巧：“吃不完打包嘛，带回去给大家一起尝尝。”


    小二接嘴很快，生怕他们反悔似的：“公子爽快，好久没见过您这么大气的客人了！我这就叫厨房开火。”


    说完一甩抹布就要出门。


    姜雁急得抓了林肃袖子，将钱袋亮给他看：“喂喂，我今天出门急，没带多少钱啊——”


    “等等。”


    林肃开口，小二脚步顿住。姜雁眼巴巴看着，寄希望于林肃改变主意。


    可林肃却接了钱袋，从里面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小二，吩咐道：“等上菜期间有些无趣，你叫两个人来弹琴罢。”


    见客人大方给钱，小二喜笑颜开：“您就请好吧！”


    看得姜雁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要不怎么很多人想和有钱人做朋友呢，不得不说，这跟着阔少确实能长见识，就是太费钱包了。


    饭也吃了，表演也看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林肃倒是乖乖听话，可到了结账的时候，姜雁一看菜金又傻眼了。


    姜雁看了一眼价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怎么这么贵！


    敢情这家店古代的米其林啊，这一顿饭居然吃了几十两银子？


    姜雁把钱袋中的银钱悉数倒出，又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连鞋底都没放过，可事实依旧残酷——她没带够银子。


    见伙计面色不善，姜雁小心翼翼陪笑道：“那个，忽然发现银子不够了。你看，这钱能不能先欠着，等明天...啊不，一会回去取了送过来？”


    伙计冷声道：“不行，本店规矩，概不赊账。”


    刚才看这两家伙举手投足做派不凡，以为是碰见大鱼了，没想到居然是吃不起饭的穷鬼。


    难道这回看走眼了不成，一会还得想想怎么应对老板的责罚......


    林肃抬眉，不同于姜雁的紧张，他此时十分淡定：“那我先回去取银子。阿姜留在这里，给你们做人质，如何？”


    这家伙莫不是想丢下自己跑路？


    姜雁哪里肯让他得逞，她不由分说挤上前去，顺势将林肃拽到身后。


    “不不，这样的琐事怎么能劳烦少爷亲自处理呢？我看还是把我家公子留下，放我回去拿钱吧。”


    伙计狐疑地看着两人，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不定，似乎拿不准他们之中谁更可靠。


    “你看，我家公子金尊玉贵、芝兰玉树，翩翩公子，只是今天出门忘带钱包了，才搞出这么大乌龙。绝不是存心赖账的。这么个大活人留在这里，你们总能放心了吧？”


    “这...那...”


    伙计的半句话还没出口，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慢着——”


    听见来人声音，伙计立马站好，恭敬地喊了一声：“海棠姐。”


    他指着姜雁和林肃二人道：“这公子点了一大堆菜，结账却说身上没带够银子，说要让他家小厮回府上取。你觉得呢？”


    海棠缓步过来，姜雁往林肃身旁靠了靠，有些拘谨不敢直视对方，但心里却暗暗盼望着她能帮忙说两句好话。


    “不行，这两人都不能走。”


    话音未落，姜雁心里凉了半截，她忿忿道：“亏我们刚才还给你二十两银子呢，怎么这会赏钱到手，翻脸不认人了？”


    “不行，把刚才银子还我！还有你——”


    姜雁财迷上身，一时情急，竟走上来揪住海棠和刚才小二的衣袖，一手一个，一副拿不到钱誓不罢休的模样。


    两人俱是一怔，海棠很快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小二则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姜雁。


    “你们笑什么？客户就是上帝，听说过吗？我是消费者，现在对你们的服务不满意，有申请退款的权力！”


    海棠不动声色躲开她的手，轻轻击掌三次，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便出现在她身后。


    “这到手的银两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更何况，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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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迎春阁。想必姑娘不认识迎春阁的主人吧？就算你这套歪理在其他地方行得通，在此处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哇，仗势欺人，强买强卖！要我说，你们这是根本就是黑店！”


    姜雁随手抓了个花瓶，朝距离她最近的护院狠狠砸过去。


    “你们别过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这种程度的虚张声势完全连小二都骗不过去，更不要说这些身经百战的护院了。


    姜雁三两下就被制服，用绳子捆了丢在柴房里等候发落，连同林肃一起。


    *


    这边往生铺里正热闹着，杜小云领着几人学做纸扎，其他人或皱眉或专注于手上活计，杜小云则手执铁尺，一脸威严在几人身后走来走去，俨然是一副严师的模样。


    店里虽然承接各种殡葬业务，无奈这里的百姓还是习惯请僧人做法事，去王氏订棺材，因此落到往生铺的生意大部分还是纸扎。


    自打姜雁当了掌柜的，杜小云积极表现，主动揽过销售职权，为铺子里新接了不少纸扎生意。


    为了赶订单，杜小云常常加班加点，工作到深夜。发现人手不足，姜雁便让铺子里其他姑娘和她一起学做纸扎。因此，杜小云也就顺利成章成了铺子里的二把手，虽然是临时的。


    这天上午，她们照例聚在一起学习。


    叶真可能是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这握惯了长鞭的手，捏起竹片和棉纸来，总是不得其法。


    陆灵昭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从小在外面野惯了，心思虽然细密，可做起事来却总是毛躁的，做出的纸扎不是这里缺一块，就是那里粘歪了。


    也许是做饭和纸扎有共通之处，夏怡月是她们中表现最好的。她来铺子学了没几天，做出来的纸人就已经像模像样，快赶上杜小云这位老师傅的手艺了。


    “诶，怡月，你这个头是怎么弄的，也教教我啊，怎么我就做不好呢？”


    “很简单的，你看，先这里对折，然后调整一下...”


    夏怡月接了她的纸人，趁浆糊还没干透，小心拆开调整了一下形状，又重新粘上递给她。


    陆灵昭眼前一亮，惊叹道：“诶，好神奇啊，你捏两下立马就不一样了！”


    “陆灵昭，专心干活，不许讲话。”


    杜小云对陆灵昭的表现不满已久，在她看来，这家伙老让夏怡月帮手，还夸她厉害，分明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掏出铁尺，对准陆灵昭的手背，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


    陆灵昭倒吸口凉气，立刻丢了纸人，捂着手背跳了起来。倒不是因为痛的，主要是被吓到了。


    “嘶——公报私仇啊你！”


    杜小云却冲她挑眉：“这是作业，说了要独立完成的，你三番四次让别人帮忙，这像话嘛？”


    陆灵昭撇嘴：“哼，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回头等掌柜的回来了，我让她教训你。”


    不想往生铺门口走来一个人了，不同于其他上门顾客神情的哀伤或严肃，他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此人开始时在门口张望，进店后又四处打量，鬼鬼祟祟的，颇为可疑。


    杜小云见状，和陆灵昭几人使了个眼色，她们会意，都放了手头活计。


    杜小云率先朝这里走来，上前热络道：“客官，不知您有什么需要呢？”


    那人停了手上动作，打量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陆灵昭在吗？”


    陆灵昭推了杜小云到一边，迎出来道：“我就是，找我什么事？”


    那人复又上下扫了陆灵昭几眼，开口道：“我是迎春阁的活计，你们老板叫我来带个话。她今天钱没带够，和林公子一起被扣在迎春阁了。若是还想让你们掌柜的见到明天的太阳，就赶紧拿钱来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