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电视是因为我在写小说没时间。”程茉控制着自己，语气平静地陈述，“写小说也没耽误我考第一。”


    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凝滞，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程茉。


    好一会儿，程兰先反应过来，笑着道：“是啊，小茉这么聪明，只要想学肯定没问题的。写小说也是对语文学习很有好处的啊。”


    “什么小说？”程林生放下碗，“我不是说过让你别胡思乱想闭门造车吗？你要想写就去村里多看看多问问，有的是让你写的素材。你按我说的，去写写村里那些没有子女赡养每天捡垃圾的老人，早就可以去正经投稿获奖了。”


    “爸，这是两回事，网络小说现在也很有市场的……”程兰无奈地试图解释。


    “你想写就自己去写啊？你这么厉害就应该自己去投稿获奖，让我写做什么？”程茉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问道。


    程林生是上过大学的，在他那个年代，大学生还是非常有含金量的，更不用说他念的还是当时十分吃香的建筑专业。


    只不过他只上了一年就因为和老师吵架自己退学了，之后就是结婚生子到处打工。


    而他曾经的那些同学，如今各个事业有成收入丰厚。


    程林生年轻时也喜欢文学，爱看书，对写作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从小学起，他就经常指导程茉写作。


    程茉那些风花雪月的矫情文字常常被程林生贬得一文不值，他恨铁不成钢地要求程茉去观察社会，去写能反映社会现象的正经文学。


    但程茉写不出来。


    程林生盯着程茉，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愤怒交织，他抬手指了程茉好一会儿，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他无力地放下手，连带抛出的怒吼里也只剩下了虚张声势：“你行，你厉害，我没本事教不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好了好了，就让小茉试试看嘛，反正写不好也不会怎么样。”程兰连忙打圆场，“不过小茉，我们也说好了，还是要保证学习优先的啊，绝对不能掉出班级前五噢。”


    “随便你们爱怎样怎样，养女儿养女儿，养出一群白眼狼。”程林生重重地放下碗筷，起身下楼去了。


    程茉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对姐姐点了点头。


    晚上，程兰将程莉哄到她的房间去睡，自己则和程茉两个挤在了一张床上。


    程兰想劝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最终她只是建议程茉除了在网站上连载长篇小说之外，也可以试试看给杂志投稿，毕竟这个能更快看到成果和收益。


    程茉想了想觉得确实可行，便答应了。


    黑夜中，姐妹两个又陷入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程茉开口轻声问道：“姐姐，你小的时候有恨过吗？”


    长长的的叹息后，是程兰有些哽咽的声音：“怎么会没有呢。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和你一样，也很怕鬼的，可是后来爸爸发现之后，就每次在我害怕不敢出去的时候打我，我就发现鬼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至少，鬼不会打人啊。”


    说到这，程兰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十二岁的时候，爸妈为了生小莉去了G省，把几岁的你留下来让我一个人带，我那时却还挺开心，因为终于没有人管我了。”


    “但是小茉啊，我现在已经让自己不恨了，因为我要放过我自己。”


    程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耳朵，她努力忍着不抬手去擦，而后，她的头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揉了揉。


    “你也是啊，小茉，你要放过你自己，努力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程茉翻身紧紧抱住姐姐，将头埋进被子，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程茉并没能如计划般继续投身码字大业，因为程兰拉着她和程莉去镇上逛街了。


    程兰自然注意到了程茉形象上的变化，青春期的少女开始发育了，也会爱美了，忙于生计的父母肯定是不会在意的，但淋过雨的程兰却想为妹妹撑一把伞。


    听到要去买衣服，程茉又想起上辈子她曾在日记里倾诉自己面对每天穿着漂亮衣服的林然然时的自卑，而后日记被姐姐看到了，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将程茉拉去了镇上，买了两身衣服。


    已经搜索过整个服装市场的程茉对买衣服早就彻底失去了兴趣，最终只在姐姐的坚持下买了两件换洗的小背心，程莉也是一样。


    “长大了眼光也变高了呢，等我去省里挑两件下次带回来给你啊。”程兰笑着调侃。


    或许是受昨晚情绪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姐姐下午就要离开，程茉一整天都感觉眼睛酸酸的，她低头踢着马路地面散落的碎石，轻声道：“不用这么麻烦，姐姐你自己多买点好吃的。”


    “不用担心我，偷偷告诉你，我这个学期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再加上兼职赚的钱，我现在可是个小富婆呢。”程兰拍了拍程茉的肩膀，轻快地说道。


    程茉还没回应，程莉立马激动地拉住程兰的手，喊道：“真的吗？大姐真厉害！可以给我买一个糖葫芦吗？求你了大姐！”


    “好，给你买，一人买一根！不过小莉你可不许说出去啊！”


    “放心吧大姐，我绝对不告诉爸妈！”


    送程兰坐车回省城后，程茉的生活又回归了学习和码字的单调模式。


    在线上小说的存稿稳定更新的同时，程茉也开始思考杂志投稿的方向与内容。


    家里有几本从村长家农村书屋借来的儿童文学和青少年杂志，程茉也正好比较擅长成长和情感类的记叙文及散文，因此她很快选定了几本适合的刊物，仔细研究了上面刊登的征稿要求和同类型文章，开始了第一个短篇写作。


    “程茉，下个月要进行黑板报评比，你提前准备一下，早点画好，主题是五四青年节哈。”


    正埋头书写的程茉突然被班主任扔下了一个任务，她这才想起自己这时候还担任着班上的美术课代表。


    程茉其实并没学过画画，她只是很擅长模仿，所以她可以轻松复制电视剧里的漂亮衣服，也可以在美术课上高分临摹老师展示的例图。


    但要程茉自己创作就不太行了，她没有任何的绘画技巧，人体结构，阴影构图，全都一窍不通。


    程茉回头看了眼后面的黑板，上面彩色的粉笔插画很是稚嫩，框架也不太协调，依稀能认出是自己的手笔，工整漂亮的粉笔字则出自徐逸和林然然。


    徐逸和林然然算是7班公认的“金童玉女”，两个人一个是团支书，一个是学习委员，都写得一手好字，有着优秀的成绩和良好的外形，一向都是各位老师的宠儿。


    两人又是小学同学，关系也比旁人更好一些。


    自然而然地，上辈子的程茉就将林然然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情敌”。


    林然然拥有她向往的一切，其中最令程茉羡慕的，是她优渥的家境和大方的性格。


    在程茉还在捡姐姐和亲戚的旧衣服穿时，林然然身上穿着的，是每天不重样的商场里上百的服装。


    在程茉一面对老师和男生就支支吾吾说不清话时，林然然可以自如得体地和所有人交谈。


    其实程茉很欣赏林然然，她的性格，她的文采，她的气质，都对程茉有着极大的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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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力，但因为自卑和对徐逸的情愫，程茉在面对她时总是有种别扭的疏离感。


    直到程茉在大二那年与徐逸分手之后，忽然惊喜地收到了林然然特地寄来的生日礼物，两人才展开了一次深入交谈，彻底解开了心结，真正成为了朋友。


    唯一的遗憾就是因为程茉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工作，两人再未见过一面。


    那么这一次，这段友情也许可以早一点开始，走得更久一点。


    程茉在课桌里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几个漂亮的彩页笔记本，从中挑了一本水墨江南风格的出来。


    也多亏了程茉有记日记的习惯，很喜欢收藏漂亮本子。


    拿着笔记本走到林然然座位前，程茉轻声询问：“林然然，这次黑板报可以继续麻烦你帮忙负责文字部分吗？”


    程茉的字不算好看，即便是重生回来，也只能算是工整，与从小练过的徐逸和林然然自然是没法比的。


    林然然有些诧异，毕竟以前程茉都是只拜托徐逸的，然后徐逸会来找她一起分担，但她还是立刻应道：“当然可以啊，要写什么你跟我说就行。”


    “太好了，谢谢你！这个本子送给你，你不是上周生日吗，算是迟来的生日礼物。”程茉将本子递给林然然，果然看到了她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好漂亮！谢谢你程茉！”


    两个女孩相似一笑，一切阴霾便都烟消云散。


    “程茉，我们这周去拍大头贴吧！”正在写纸条跟梁晴确认这周六书店约会的程茉耳边又传来了方慧慧新的邀约。


    “大头贴”这个带有时代特色的词不禁又勾起了程茉关于上一世的记忆。


    这个时期的学生之间还很流行互送大头贴，同学录上也会专门留有贴大头贴的位置，程茉上一世就去拍过好几次。


    其实也不算很贵，几块钱就能选十来个背景。程茉后来在工作的城市商场里也有看到那种可以自助拍大头贴的机器，兴致勃勃地去尝试了下，结果大失所望，贵了好几倍就算了，拍出来也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虽然很是有点向往，但程茉也没忘记自己已经有约了。


    “不好意思啊，这周我和梁晴约好了去书店来着。”


    “书店？是镇上那家可以租书的书店吗？”方慧慧想了想又继续央求道，“我记得它和照大头贴的地方离得不远，我们可以一起去嘛！求你啦，就让我为我们最后的同桌时光留下一点纪念吧！”


    程茉被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回她：“那我问下梁晴。”


    很快，梁晴的纸条从后排传了回来，说到要一起照大头贴她显然很是激动，直接打算取消书店看书环节。


    但还打算去找一找教辅资料的程茉自然没有同意，三个人还是约好了一起先在书店汇合，然后再去照大头贴。


    回到家程茉就立马翻出自己积攒的零花钱，数了数还有二十三块，还好，应该能支付明天的消费。又翻箱倒柜找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最终挑出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裙，是姐姐淘汰下来的，但并不算过时。


    程茉难得的有了要和朋友出去玩的期待心情，以至于这天晚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程茉又起了个大早，利用上午的时间完成了今日的小说存稿任务，又工工整整地在信纸上誊抄好了之前完成的短篇，小心地装进信封封好。


    吃过午饭之后，程茉快速给自己编了个侧麻花辫，这个时候她的发量还完全不用费心扯蓬松遮掩，自然卷又为她增添了一丝俏皮感。程茉满意地看了眼镜子里青春洋溢的少女，揣着信封和零花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