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那个不恋爱的朋友》 不工作,就结婚
苏盈老板的爆脾气是出了名的。
有次,他半夜给市场侧的一个主管打电话,张嘴就问业绩,两句话吼得人家直接犯了心绞痛。主管一边嗑速效救心丸一边应付他,最后躺在救护车里,还抱着电话吩咐手下赶紧整理项目,当场看傻一众医护。
今天的这封邮件不是苏盈发的,但实习生是客户的亲儿子,所以是老板的爹。
不管怎么想,挨骂的人都只能是苏盈。
她站在会议室门口,想到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心率加快,头皮发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以为去接老板的实习生又出了什么岔子,绝望地扫了眼屏幕,看到发件人是田甜,松了口气。
田甜是集团品牌部负责处理公关传播的专员,也是苏盈的合租室友。
“晚上出去逛逛?我刚从会场溜出来。”
“没空,要陪胖子改材料。”
“演讲PPT?”
“是……”
“牛啊!明早大会就开了,你们产品线还没定稿呢?”
“还不是那个姓曾的分析师没事找事。”苏盈咬牙切齿地打下这几个字。
“曾沐谦?跟他有什么关系?”
“回头细说。”
苏盈刚按下发送键就听到远处飘来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哆嗦,膝跳反射似地堆起了笑。
其实她不笑的时候,像个不好接近的三好学生,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兔牙,笑颜明媚,谁看了心里都软软的。
实习生陪老板走到会议室门口,眨着无辜的小眼睛,说自己的笔记本丢在会场,得去拿一趟,微醺的老板面容慈祥地说了声“好”,下一秒,小伙子已经火速撤退,没了人影。
只剩下老板和苏盈两个人。
苏盈把一言不发的的老板迎到会议室里,心想:我准备好了,要骂你就赶紧骂。
老板歪在沙发上,解开西装口子,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这帮废物啊,特么的……”
来了。
“那个破材料随便改改得了。”
苏盈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个月来,这份演讲材料根据他风云变幻的指示,前前后后改了快有四十版,怎么临到了了,竟然成了“破材料”,还“随便改改就得了”?
苏盈笃定,胖子这是在测试自己,坚定不移地表示:不,老板的材料,得认真改。
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从身边的小茶几上拿了杯蜜雪冰城,“噗”一声用吸管戳开,开始嘬珍珠奶茶,一边喝一边嫌弃:“你们就喜欢喝这个?”
苏盈实在不知道胖子这又是在演哪出,只好赔着笑说“还行”,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陪他一起嘬。
他一口气喝了半杯,说了句“太难喝了”,把奶茶丢在一边,叹了口气,突然问苏盈今年多大了。
“32。”苏盈伸出手指。
“看着还挺年轻。”老板上下打量她一眼,“赶紧结婚,在这耗着干嘛?”
死胖子喜欢和女员工聊这些,状似关心员工生活,其实就是职场性骚扰。
但苏盈在一个含男量超过70%的公司工作,忍耐,是入门级的必修课。
苏盈装傻,头一歪,“啊?”
老板胖手一挥,“结婚,赶紧结婚,找个有钱人。”紧接着,他开始介绍公司谁谁谁找了个大款,现在开着什么车、住在北京的什么小区,“比上班划来多了。不是,你三十多了?超过三十岁可就不行了。”
不行的,难道不是男人?
苏盈放下奶茶,笑了几声以示附和,不咸不淡地怼了回去,“老板,我罪不至此。”
老板没占到嘴上的便宜,眉头一皱,刚想再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研发老大探头进来,平时在员工面前嚣张跋扈的人,此刻笑容乖巧,他刚想把头缩回去,被老板喊住。
老板转头又问苏盈晚上开会喊了几个人。
“三位,我电话催下他们。”苏盈立刻拿出手机。
“告诉他们直接去我房间。”
苏盈抬起头。
“让前台送两副扑克上去。”
看来,有了“曾乌龟”的承诺,演讲材料老板是真的不打算再管了。
苏盈觉得老板有点奇怪,但实在巴不得他如此,她一分钟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和再度出现的实习生小伙子瓜分完零食,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洗漱完毕,收到实习生的微信,曾沐谦回邮件了,“姐,他邮件也抄了你。”
果然,曾沐谦对材料做了修改,并且对每处修改标记了解释,实话实说,改得非常细致,并且确实很到位。
“发给我了?”苏盈嘀咕了一句,没细想,湿着头发坐在床上,从头到尾捋了一遍PPT,调整完格式,发给了老板和原本应该改材料但此刻正在掼蛋的业务主管们。
十一点半,老板回了两个字母:OK。
她踩着DDL
最后期限
把材料发给了集团品牌的会务组,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苏盈就醒了,先看了眼手机,谢天谢地,胖子昨晚没再想出什么新的指示,她又磨蹭了一会,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在她耳边震了一下。
她猛地惊醒,一把抓过来看,是田甜。
“起来了没?一起去吃早饭。”
她和田甜做了两年合租室友,坦白说,最近几个月她们的关系才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主导她们友谊进度条的是田甜的前男友。
田甜分手的那晚,苏盈刚好加班,在小区里碰到路灯下摇摇欲坠的小女人。
没了男友的田甜和没打算有男友的苏盈有了时间相处,两人的友谊就这么呱呱落地了。
自助餐厅里,田甜听苏盈说完昨晚的情形,大笑着问她,曾沐谦怎么就是大乌龟了,“你又没见过人家。”
“老谋深算啊。”其实是她怒急攻心,在桌上看到了那枚“忍者神龟”的小贴画。
紧接着,田甜又问:“所以昨晚你到底遇到了几个姓曾的男人?”
苏盈一叉子戳进黑椒肠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3个!没来相亲的人姓曾,吃错了饭的人姓曾,说PPT要改的人也姓曾!上海姓曾的人很多吗?”
“没有吧。”田甜说完,心不在焉地看向身边的落地窗。
苏盈奇怪,“怎么了?”
田甜摇头,“这次大会是今年我们品牌部组织的最后一次活动。”
“最后一次?”
“说是没钱搞了。”田甜环顾四周,噘着嘴,有些沮丧,沉默了几秒,突然冒出一句:“我前两天听说他要移去新加坡了。”
苏盈看着对面小美人别扭的表情,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口中大蚂蚁搬家似的人物,正是那个家境优渥但无敌自我的前男友。
田甜的背一挺,“你说公司万一真的不行了,我是不是还不如现在再去攻略攻略他?我妈昨晚劝我和他复合,说现在的职场35岁就要筛人了,找个条件好的男人结婚,可是一锤子买卖。”
苏盈心想,这都什么理论,离婚登记窗口第一个不答应。
田甜长得娇美,及腰大波浪,眼睛圆圆的,是别人眼里绝对有资格我行我素的大小姐型人物,可她偏偏耳根子极软,被前男友忽悠地团团转,差点连工作都辞了,结果最后得了个“太过娇气”的评价。
苏盈按亮手机屏幕,还有点时间,于是劝她,“公司万一真的不行了,再找份工作呗,民政局发的offer可没有劳动法保护。”
田甜马上点头表示赞同,但旋即又说:“工作哪有那么好找,我今年也31了。”
苏盈耸耸肩,把刀叉放在空盘子上,“工作再不好找,也比你回头找他强吧?”
这句话说进了田甜心坎,她怒咬了一口抹满黄油的面包片,“老娘,要,向你学习,一个人,绝对可以!”
苏盈一哆嗦,“行了,我这心理咨询服务的到位吧?”
“苏盈,你现在的语气就像个渣男。”
“啊?”
“拜托,你都看了八百多遍时间了,有谁找你?”
那倒没有,是她要去找别人。
“你找谁?”田甜拿出手机,“我帮你问呗。”
“也不是找,一会在大屏幕上能看见。”
“你老板?”
“不,曾沐谦。”
说是要赏“龟”,苏盈没忘了自己还有正经事——等她亲爱的客户高老师一起进会场。
高老师也是分析师,供职于一家在本土深耕多年的市场调研机构,工作内容主要是统计每个季度各家公司产品的销售情况。
去年产品线在温州办了场活动,高老师也受邀参加了,到了议程的最后一天,他老人家突发奇想,要爬南雁荡山。于是苏盈踩着Uma Wang的绑带芭蕾舞低跟单鞋,硬生生陪他走了五个小时,有说有笑地从友商财报聊到他儿子的小提琴课,一整个下午,客户关系进展迅速。
这次她学精了,穿了双银色老爹鞋,哪怕方老师下午打算爬珠穆朗玛,她也有信心征战。
距离大会开场只剩半个小时,酒店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
苏盈穿着淡蓝色衬衣和墨蓝色西裤,耳垂上两颗水滴形的锆石耳钉为一身畜味的职业装增添了一点点亮色。
她靠在大理石圆柱上学习高老师近三个月的朋友圈——他儿子小提琴练习视频一支,转发报告PR新闻四次,健身房各类器材照片十张。
一张张照片划过去,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抬头,看到了高老师。
苏盈捂住嘴,一阵惊呼,“哇!高老师,你瘦了好多啊!”
高老师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戴着黑框眼镜,热爱各类Polo衫。
“真的嘛!”他笑开了花,“我最近老是出差,还胖了一点呢。”
说话间,两人进了会场,南雁荡山一游后,他们变成了可以说两句真话的关系。
苏盈正在听高老师义愤填膺地八卦他们公司的“甄嬛传”,电话突然响了,集团品牌部紧急召唤各个产品线的联络人去会议室,说集团老大突然要求再加一篇新闻稿,上午就要发出去。
高老师满脸同情地看着苏盈,贴心地表示:不用管他,他正好在会场里溜达溜达。
事已至此,苏盈也不再多客气,背着电脑,去了整间酒店怨气最重的那个包间,昏天黑地地从过往六个月的新闻稿里Ctrl C+V了一个多小时,凑了一篇八股文。
她把稿件微信发给主管评审,瘫在椅子上刷淘宝,手机忽然一震,顶端跳出一条消息。
“两个好消息。”
是田甜。
好消息。
苏盈的生活已经很久没和三个字有过瓜葛了。
“涨工资?”
“庸俗。你们老板今天心情不错,你忙得差不多了就快来会场刷个脸,他刚开始演讲。”
盯了一上午电脑的苏盈此刻心情不佳,回答得很干脆:不干。
田甜立马发来一张电视剧截图:手机屏幕里,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和苏盈面面相觑。
田甜分手后的第二周,某晚突发奇想,非要拉着苏盈看《大明王朝1566》,美其名曰学习一下如何与男人博弈,剧刷了一半,两个女人早就忘了最初的目的,倒是觉得当做职场生存指南来学习未尝不可。
比如,吕芳离皇帝近,所以得到的好处自然多。
“……”
紧接着,下一条消息又蹦了出来,“第二个好消息你肯定感兴趣。”
“我不信。”
“会场里有大帅哥。”
苏盈坐直。
“叫曾沐谦。”
苏盈站了起来。
“老苏,这回来不来?”
“来!!!!!”她按下五个感叹号,“啪”一声合上笔记本。
差点忘了“赏龟”这茬,尤其是这“龟”还真值得一看。
没进会场,苏盈已经听到了老板激情演说的声音,她从侧门进去,会场里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舞台上,巨大的LED屏幕上放映着苏盈昨天晚上改好的PPT。
按照田甜发的位置,苏盈溜着边走,找了半天,老板絮絮叨叨的演讲都结束了,她还是没看到田甜。
会场里响起主持人甜美专业的播音腔,无非是设备、技术、趋势之类字眼的排列组合,她低着头给田甜发消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直到主持人念出那三个字:曾沐谦。
苏盈抬起头,盯着大屏幕,从昨晚到现在,她早就不生这个人的气了,甚至不打算再来看他一眼。
直到田甜说,这是个秀色可餐的帅哥。
除了恋爱上头的时候,田甜很少夸男人帅,苏盈相信她的审美。
掌声结束,苏盈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上了台。
LED大屏分成三块,中间最长的那块播放演讲材料,两侧两块正方形屏幕播放嘉宾演讲实时录像。
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拿起手机,打算拍张屏幕,告诉田甜自己已经在会场准备“赏龟”。
镜头刚对准大屏,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苏盈的手机屏幕里。
苏盈先是瞪大眼,然后张开嘴,目瞪口呆在那一刻具象化了——浓眉,圆眼,高鼻,看似谦虚,实则高傲的表情,除了没穿那件藏青蓝色的薄羊绒衫。
这不是昨晚和她一起吃饭的人吗?
准确点说,这不是那个被她认成相亲对象还阴阳怪气了一顿的人吗?
苏盈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脑门上放烟花,不是头顶,也不是脑海里,是脑门,精彩到她想要抱头鼠窜。
她根本听不懂曾沐谦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下昨晚当着他的面说的那几个字。
曾沐谦,大乌龟。
苍天啊。
苏盈沉浸在虚弱的痛苦中,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向后撤了一步,差点摔倒。
田甜笑着拉住她,“被帅哥迷成这样?”
苏盈说不出话,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光线昏暗,田甜没有察觉苏盈的不对劲,继续问:“怎么样?要不要发展成客户?我看你们老板前半场还跟他聊了一会呐。”
见苏盈没说话,田甜移了一步,迎着光,皱起了眉头,“你这是见了龟,还是见了鬼啊?”
曾沐谦的演讲还在继续,苏盈心虚地看了眼屏幕,他看上去比昨晚要严肃不少,聚光等下,他的眼睛很亮,苏盈心想,要是此刻,他和她对上了目光,她一定会当场鞠躬。
是啊,要去道个歉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